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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梦 ...

  •   “……白。白?”
      ——是他自己的声音。又做梦了吗?
      “白。你别闹了。”
      ——白?
      噢,是那只小狐狸……不对,是那个少年。
      一身青衣的少年端坐在书案前,一手按着宣纸,一手拿着羊毫笔,在砚台上蘸了蘸。笔还没落下,少年看向窗台。
      “两页的字,我还没练完呢。太爷爷待会儿要训我的。”
      “那老古板,管的可真严。”
      是白。他半蹲在窗台上,语气散漫地跟少年说:“我说,容子远,你就别练了。天天都写一样的字,不会觉得烦吗?”
      “听外头的人说,今日是花灯节。你们人类的节日,我还没有见过。听说会有庆典?你陪我去看看呗。”
      少年一边落笔,一边认真回答他:“可是花灯节只有晚上才有热闹看,现在还早着呢。你要是想去,我得先向太爷爷请示一番……”
      “无趣。”话是这么说,白却进了屋,用指尖沾了点墨,垂眸在那用心一笔一划写字的少年的眉心处点了一下,调笑他道:“小娘子,模样长得这般标志,怎么人却如此扫兴了?”
      “可惜不是红墨,看着还喜庆些。”
      “练字呢。白,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容子远说着,借着重新蘸墨的功夫,忽然出其不意地在这捣乱的狐妖的额头上落下一点。
      白睨他一眼,“喂!”
      终究还是少年心性,他没忍住笑着道:“这样才叫公平。好了,等我完成今日的任务,就陪你出去,好不好?”
      一转眼便是日头西斜。
      像江南这样富庶的地儿,便是民街都比别处繁华,傍晚就挂上了彩灯。容家又是这儿最不缺钱的世家望族,族里头为了庆祝花灯节摆下的各类装饰,比外头的还要精致漂亮。
      奈何自家的小少爷早早答应了旁人,无心于家中的精心布置。
      两名少年并肩到了有集会的河边。
      河边有一些猜灯谜的摊子,二人用碎银换了几个灯谜,容子远只稍稍看一眼,不假思索的答出了其中两个,成功赢得了店家承诺的两副面具。他又去看白手中的灯谜,却是一行小诗。
      “这是什么?”他眉头皱起来。“大概是……莲子吗?”
      那店家笑着摇摇头,正要把灯谜收回去,白手一抬,挑眉道:“猜错了?那换我来——是无花果吧?”
      “哎,这位小公子答对了。”
      容子远顿时好奇道:“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花果,有花则无果,结果不见花。”白笑嘻嘻的从摊位上拿起一盏河灯,又贴了一点钱,多换了一盏。“与这几句小诗的意思差不多嘛。倒是你,莲子二字又是怎么答出来的?”
      少年无奈地笑笑,说道:“我不过是猜不出,信口胡说罢了。”
      “走吧,我们去放河灯。”
      他今年虚岁十五,同身边人比,个子仍差上一点儿。
      两人在河灯上仔仔细细题了字,白又问他:“诶,在这个上面写什么都可以吗?”
      “……一般是写愿望一类。”容子远道:“正经一点的内容会比较好吧。”
      “又没说我会写不正经的。”白捏着笔,思考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写,只把河灯点燃了,放进河中了事。
      “写了也没什么意思。若是真有河神,大抵也是个妖物修成的神,才不会随便实现人类的愿望呢。”
      他说着凑过去看那少年写的。
      容子远眼疾手快的一遮,好歹保住了最后几行字。
      “喂,这有什么好遮的。”白眯起眼看他,“容子远,你与其信这些,不如把那河灯给我,我可比那劳什子的河神靠谱多了。”
      “不行。说不准会实现呢?河灯上的愿望告诉了别人,就不会实现了。”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个向来早熟自立的少年才显得还有几分稚嫩。他小心点亮了河灯,稳妥地放入河流中,看着它随着水流汇入远处河水中央那一大片灯群中,直到再也认不出来。
      已经到了夜半。来河边放河灯许愿的人不胜枚举,集会边早已汇成了一片澄黄的星河,仿佛河神大人无意中打翻的琼浆。
      数不清的河灯漂浮在水上,比所有来参加花灯节的男男女女手中的灯笼还要明亮。似乎这方江南小城也被这成百上千的河灯祝福着,也将百年千年的这样繁华下去。
      容子远站起来,和白一起注视着那些河灯。
      他这几年也开始抽条了。虽然和身旁的人相比还差半截,但总有一天,会比后者更高的。他会长大的。
      “白。”少年转头,定定地看着模样漂亮骄矜的狐妖。“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白笑了笑。他身后闪烁着漫天的灯火。
      “好呀。如果这是你期望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
      “……白!”
      容芜腾地一下从塌上坐起来,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口中的那个少年正坐在另一头,百无聊赖的翻着一个画本子,闻言抬头看他一眼:“怎么,做噩梦了吗?”
      “……不,不是。”
      容芜揉着太阳穴,欲言又止。白却抢先一步过来,压着他的腿,放下话本子点了点他的眉心。“那你做什么皱着眉?还有,叫我干什么?”
      “我……”容芜心里一团乱麻,转头看到床榻上横七竖八摆着的书本,脑子里还有点转不动,下意识问道:“这哪儿来的书?”
      “哦,路上太无聊了,我让你那个仆人——”
      “阿满?”
      “嗯。对,就是他。让他帮忙买的。”
      白抽过那本话本,左右晃了晃,无聊道:“说起来,你们人类这些故事都挺千篇一律的。都是些才子佳人成就良缘的佳话,或是什么王侯将相没有根据的野史韵事。就算是幸福也幸福得太相似了些。真没创意。”
      “……所以它只是话本啊。”容芜叹了口气,将那本故事集从白手中解救出来,放到一旁的案上,然后推了推少年还压在他腿上的膝盖——白其实没什么重量,压不疼他,但这姿势也太不合礼数了些。
      容芜解释:“只是有很多人都乐于看这样和乐的结局而已。”
      其他不和乐的,大多涉及朝政,或带着煽动民众的意味,自然不被允许印刷出来。
      “这样啊。”白坐到一旁,“那你也看么?”
      容芜失笑:“我看话本子做什么?”
      “我这一辈子,也跟话本子上说的一样了吧。”
      出身名门望族,家族曾在朝堂上如日中天。作为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的嫡出小少爷,他少年时便勤学苦读,后又连中三元,至此一举成名。
      十六那年,容家被诬陷,即将面临满门抄斩之际,只剩他一人时,又可笑的平反了,还年纪轻轻就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当朝御史——这些经历也委实太戏剧化了些,就是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甚至在京城百姓的口中都广为流传,被视为上天赐福。
      但,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就好了。
      “不聊这个了。”白看他两眼,忽然换了话题。“那个国师……有点意思。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一提到陆离,容芜条件反射紧张起来,“国师?……我跟他交过几次手,但并不了解他。不,朝中就没有了解他的人……怎么了吗?”
      狐妖少年笑了一声,眯起眼,“他命不久矣了。”
      “——什么?”
      听到一句不亚于平地惊雷的话,容芜第一反应是怀疑,除此之外就是高兴。不过至少没表现出来,好歹表面上还敬业地恪守着臣子的本分。
      国师会死?
      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他听白说道:“我原想着是什么人,你要当成宿敌对待,那天一看怪不得了。那国师,是只两百年的狈妖啊!”
      “啧啧,真是隔着十米远都能闻见他身上那股恶心的气息。”
      容芜:“……哈?”
      与国师共事五年,至今没发现他们其实不是同一个物种的御史大人震惊了。
      “狈啦,‘狼狈为奸’的那个狈。”白颇不理解,“作为妖物,居然跑到人类的朝堂上去当了个国师?是真不要命了么?权势与地位,真有那么吸引人?”
      “等等。”容芜有些艰难的说,“你说国师……同你一样,是妖?”
      “没错。”白理所当然,“辨别同类的气息是哪只妖都会的。只不过他道行太浅,没察觉到我罢了。而且,我先前说过,妖是不能干涉人间事的吧?”
      容芜点点头,表示他还记得这句话。
      白说着,困惑道:“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天理不会放过他。那个国师,活不长了。”
      “我们妖就是与人类通商都有诸多繁琐的规则,更何况直接参与一个王朝的兴衰呢?”
      “狈这个种族……最是狡猾了。也不知道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蠢货……”
      “还有,”白看向容芜,慢慢皱起眉,“你当时在殿中那个反应——他给你种下了‘引子’,得找个时间把它解决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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