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给本能》盐焗星

23、本能

　　不知不觉就到了商圈中心，苏在景一早就订好的火锅店。
　　而秦淮似乎本来就在这附近，来的也很快。

　　因着外面方便进出，最里面正中间的位置，就傅哲自己。
　　苏在景她们对面，就是周楚翊和秦淮。

　　逢佳时歪头，挡住嘴小声对她说：“幸好傅哲没坐在对面，否则肯定影响我食欲。”
　　苏在景捞了几片海螺片，认真道：“现在也挺影响的。”

　　她瞥了眼旁边玩手机。
　　基本没怎么动筷的傅哲。

　　某一瞬间。
　　她感觉，傅哲不是来吃东西的。
　　反而像过来盯着对面两个男人，免得他们胡言乱语，什么话都造谣式的往外说。

　　周楚翊似是因为没有下酒菜。
　　也就一开始灌水似的喝了两瓶啤的，就没继续了。

　　但这家火锅店会火，就是以食材新鲜，重麻重辣出名的。
　　苏在景和逢佳时是无辣不欢，吃的很自如。

　　而周楚翊似乎是被辣的上了头，明显有些神志不清。

　　秦淮去了厕所，没人挡着他。
　　他冷不丁站起来，走到最里面，紧挨着傅哲坐下。

　　抽出傅哲的手机，扔在桌子上，想搂他，但被躲开了，义愤填膺地说：“傅狗，这次你一定要让我赢。”

　　傅哲斜靠在软包椅上，半张脸缩在立起来的衣领里。
　　等着他继续说。

　　“上回跟秦淮那孙子打赌，我赌你不记得苏在景，”周楚翊说起来就恨，不是在意那二百，是因为从小到大，每次打赌他都没赢过，“结果没几天，那孙子打电话跟我说他找着你没忘的证据，然后就赢了我二百块钱。”

　　周楚翊声音并不小。
　　苏在景和逢佳时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迟来的默契上线，对视几秒。

　　苏在景是完全没想到周楚翊会来这么一出。
　　逢佳时，反倒一脸“你看，我猜对了吧”的表情。

　　苏在景抿了抿唇，别开头。
　　又不小心对上了傅哲晦暗又坦然的目光，一点没有被戳穿的窘迫。

　　“我就跟那人精孙子又打了个赌，”周楚翊胳膊搭在傅哲肩上，为了赢他不惜作弊，“这次你一定要让我赢。”

　　“打得什么赌。”傅哲破天荒地问，“我考虑考虑。”
　　周楚翊来劲了：“赌你们会不会旧情复燃！”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苏在景。
　　听到赌约后，怔了一秒。

　　几个小时内，她听到这个暧昧不清，又让人尴尬的词，两次。
　　合着她的解释，周楚翊是一个字没听进去，也没当回事。

　　“是吗？”傅哲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也不管会不会有人尴尬，“你赌的什么。”

　　周楚翊用他薛定谔的心眼子，一脸正气的握拳说：“我赌你们不会旧情复燃！”

　　-

　　秦淮回来后，敏锐察觉到气氛跟他去厕所前，不一样。
　　很不一样。

　　死水般寂静，只有沸腾的锅底在咕嘟冒泡。
　　跟隔壁热闹的几桌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了？”秦淮一头雾水，左看右看，视线最终落在傅哲身上，“周楚翊呢？去哪了？”

　　苏在景看在秦淮是她委托律师的份上，没有因为周楚翊先前那些话连坐，也没对他发难，只是语气有些梗着：“劝你最好还是别问了。”

　　但秦淮是律师。
　　刨根问底，撕开表象，探寻真相，可以说是他本职工作。
　　无暇顾及苏在景对他的态度：“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淮看着傅哲，越不让他问，他越想知道。
　　职业病也跟着犯了，根据仅有的线索，东拼西凑，推理出一个最大的可能性：“唐家那个小丫头找过来了？”

　　秦淮记得周楚翊在他们兄弟三人的小群里说过，他把那小丫头的约会搅黄了。
　　惹得唐南乔满世界追杀他，他干脆躲傅哲家避难去了。

　　秦淮见傅哲不回他，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追问：“她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说的。”傅哲斜了他一眼，开了他的尊口，丝毫不心虚，理直气壮的要命，一点没有卖了兄弟的愧疚感，“听说你们两个拿我打赌了？”

　　秦淮一惊：“嗯？”
　　“？？？”

　　我靠！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上一秒还在吃瓜。
　　下一秒自己就变成了瓜田里待宰的瓜了。

　　周楚翊那孙子说什么了！
　　真他妈活该被唐南乔逮到！

　　秦淮刚想苍白的解释一下，傅哲截了他的话，“还不止一个。”

　　傅哲说的刻意，听得人心中升起一股凉意。
　　尤其是属于始作俑者之一的秦淮。

　　“不过呢，”傅哲扫了眼苏在景，拖腔带调，“回头草，这种东西，少爷我从来都不知道是什么。”
　　傅哲轻哂道：“如果有，那也只有别人来找我的份，懂？”

　　秦淮：“……”

　　苏在景听懂了。
　　这句话翻译翻译大概就是，他俩虽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别妄想肖想他，他是不可能跟以前一样眼瞎的。

　　她极为配合的点头，然后拿出手机，点亮屏幕：“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傅哲慢悠悠地转头：“那句？”

　　“就不知道回头草是什么这句，”苏在景诚实道，“我想录下来，等下次见到周楚翊放给他听。”
　　因为他听不懂她说的人话。

　　而傅哲同样选择性听不懂人话。
　　所以她觉得两个听不懂人话的病友，沟通起来应该没什么障碍。
　　毕竟负负得正。

　　傅哲：“……”

　　苏在景按下录音的红点，一直等着。
　　见傅哲没有行动，她晃了晃正在录音的手机，无声催促。

　　“不好意思，室友小姐，”傅哲扯了下嘴角，难得说的字多了些，“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人呢，好话从不说第二遍。”

　　“……”
　　苏在景强忍白他的冲动。
　　掐了录音。

　　-

　　回去的车上还是四个人。
　　只不过靠右侧门的那个人，从周楚翊，换成了秦淮。

　　秦淮没有周楚翊那么碎嘴。
　　傅哲更不是个会主动找话题的人。

　　逢佳时憋了一肚子话，又不敢跟开车的苏在景话，只能低头玩手机，左右手的大拇指在屏幕上都要点出火星子了。

　　车内气氛低迷。

　　苏在景全神贯注的看着前面，开的四平八稳。

　　突然一个黄毛如鬼探头一般，横冲了出来。
　　而那人，似是也没想到会有车。
　　被吓得一动不动，跟个柱子一样，杵在原地。

　　苏在景瞪大眼睛，脚下猛踩刹车。
　　车轮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穿透力极强，直击天灵盖。

　　逢佳时视线几乎完全被挡住了，根本看不见那个黄毛：“怎么了？”
　　她探头往前看，已经空空如也了。

　　苏在景趴在方向盘上，断断续续地说：“有人……闯红灯……差点撞上。”

　　好在她车速不快，刹车又及时，后面也没什么车。
　　总归是虚惊一场。

　　傅哲按下双闪，边说：“秦淮。”
　　秦淮点头。

　　秦淮看了看后面的来车，迅速打开车门，绕到驾驶那边，“苏在景，咱俩换个位置，你去后面休息一会。”

　　苏在景心噗通直跳。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发抖，她现在的状态开不了车。
　　便没拒绝秦淮的提议。

　　解开安全带，同时逢佳时往里挪了一下，给苏在景腾出位置。
　　停在路中央的车，很快再度启动。

　　傅哲换了个姿势。
　　顺势伸直胳膊，拨弄了一下后视镜。

　　苏在景略微垂头，手紧紧攥着皮面座椅，关节指尖泛白。

　　“苏苏，”逢佳时拍拍她后背，关切道：“你没事吧？”
　　苏在景摇头。
　　又点头。

　　苏在景想说些话，张了张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只好反握住逢佳时附在她膝头的手。
　　告诉她自己没事。

　　而后闭眼，瘫软在座位上。
　　头轻抵门框。

　　回想起那几秒的时间。
　　她怕的竟然不是撞到不走斑马线，闯红灯，横冲直撞的黄毛。
　　而是特别怕有人会向她父亲一样，见义勇为，不顾自身安危冲出来，推开那个黄毛。

　　然后她来不及刹车，救人的那个会被她卷入车底。

　　从此。
　　至少三个家庭，会变得支离破碎。

　　一路上，苏在景都在平复消化情绪。
　　再回到北古湾，她已经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而傅哲和秦淮，似乎只是送她们回来而已。
　　两人换了身衣服，很快就又出门了。

　　直到晚上九点多，逢佳时回去了，傅哲都没回来。

　　苏在景只在外面逗留了一会。
　　就回房间，连干净衣服都没拿，直奔浴室。

　　浴室里的浴缸很大。
　　苏在景一直没用过。

　　可今天她提前半小时，放满了水。
　　衣服都没脱，整个人躺进去。

　　从头到脚都浸在水里。
　　连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温热的水四面八方包裹住她。
　　溺必窒息的感觉，慢慢吞噬了那点负面情绪。

　　憋到肺里再也榨不出一点氧气，苏在景才猛地起身，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
　　浑身湿哒哒的去衣柜前，拿了套干净衣服。

　　再出来就是二十分钟后了。
　　苏在景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白天的事对她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是苏旭升躺在血泊中的场景。

　　她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索性批了个外套，从冰箱里拿了桶冰激凌。
　　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正好是综艺节目。

　　苏在景把音量调到震天响。
　　后背抵在沙发边，下巴搁在膝盖上抱着腿，坐在柔软的地摊上。
　　呆滞的看着屏幕上毫无笑点，无聊透顶的综艺。
　　麻木的吃着草莓味的冰激凌。

　　如果刘琳母亲遵守交通规则，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也不会在即将十六岁的时候，突然没了父亲。

　　刚开学那阵，经常有人往她位置上放彩印出来的车祸照片。
　　还用红色马克笔，把苏旭升圈出来，旁边写着特别大的杀人凶手。

　　但那场车祸当年虽然大肆报到过。
　　媒体却从未曝光过三个家庭的家属。
　　所以这只能是刘琳干的。

　　她也不是没找过刘琳。
　　只是，每次她一去，刘琳就会哭得跟断了气一样，说她父亲害死了她母亲，导致一堆人驻足围观。

　　所有人因为刘琳蒙太奇式的谎言。
　　就认定，如果她父亲没有冲出来，推那一把。
　　刘琳的母亲不会因为疾病复发，抢救无效去世。
　　而她救人的父亲，在他们嘴里成了活该的那个。

　　她是说什么都是错。
　　做什么也都是错。

　　就连她的存在，和烈士女儿这个身份。
　　在他们眼里都是对刘琳这个受害者家属的折磨。

　　苏在景不是没争辩过。
　　可她的解释，澄清，在他们眼里就是心虚的狡辩。
　　换来更多无止境的谩骂。

　　后来，次数多了。
　　她真的就麻木，没感觉了。

　　只替父亲感到不值。
　　救了一辈子的人，各种危险都挺过来了。
　　最后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