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凤殊

24、妙计

　　离开密室之后，天已大亮，休休站在太和殿前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端端正正地捧着七花七情草跨入殿中。

　　“圣上。”前方依旧是珠帘幔帐，只能隐约看到帐后的人影，水休休恭敬的跪下，却听永成王阴郁的嗓音传来，“爱妃倒是好本事，凤太尉竟将这东西也送给了你。”

　　凤醉别如昨日一般傲慢地往柱子上一靠，漫不经心的回答：“圣上将三殿的宝物都赐给了她，自然是对她颇为倚重。臣记性不好怕负君重托，所以就效仿圣上把它也交给了这丫头。”

　　休休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的七花七情草，手指在玉盏的底部缓缓摩梭，殿上的永成王沉默了片刻，压抑着明显的不悦问：“听顾爱卿说，爱妃有要事要向朕禀告？”

　　“圣上。”休休思索了片刻抬起头微微一笑，“您听过七宗罪吗？”

　　“七宗罪？”

　　休休轻笑着的点了点头，“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以及色欲，这七种罪行代表了七种原罪，就好比民女手中的这株七花七情草，七花七叶皆是毒入骨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华丽的外表下通常都掩饰着丑恶的原罪，诉说着各式各样的罪愆，然后——就酿成了这后宫之中的七出血案！”

　　“哦？爱妃此言何意？”

　　休休眼睫一垂回答：“后宫礼仪有云：妇人七去——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这七种条例恰好与七宗罪则环环相扣，民女认为，这血案的凶手就是后宫的嫔妃。”

　　“民女先前在百花司任职宫女，与各宫的娘娘都有往来，尤其是太后皇后和四妃六位。淑妃娘娘虽然出身高贵，但宫女们对她都颇有微词，众所周知淑妃善妒，在太后的庇护下排挤众妃，正好犯了七出之中的乱家一条，所以淑妃娘娘的尸体旁才会留下写有‘乱家’血字的碎布，正是暗示她因霍乱宫闱才惨遭毒手。”

　　“三日之后，中元宫又见血光，无名女尸旁也留下了七出中的“逆德”两字，自古以来，妃子争宠可谓之天性，七出之条只是借口，对圣上的期盼才是真意，对宠妃的嫉恨引发了凶残，这平静的后宫才会顷刻间化成了修罗场——凶手，一定在这后宫之中！”

　　“呵呵……”殿前的永成王轻轻一笑，“爱妃言之有理，不过……”他语气突然一转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朕的后宫妄加评论。”

　　“圣上！”水休休毫不畏惧地厉声一喝，“血案尚未结束，一切只是开始！”

　　太和殿猛然一静，只有休休凄厉的嗓音夹着一股冷风在大殿上回荡。休休将手中的七花七情草缓缓托起，面无表情的望着大殿前方，“凤太尉告诉民女，这仙草对圣上至关重要，要民女舍命保管。但他竟未发现，这玉盏之下还刻着两字——”

　　小手一翻将玉盏对准殿前，水休休一字一句道：“七出之条：绝世！”

　　凤醉别慵懒的身躯刷地立起，两步上前夺下了休休手中的玉盏。白皙的手指摩梭着底部，黑瞳一眯盯着指下那两个不知何时刻上的蝇头小字，脸上的神情山雨欲来。

　　“啪、啪、啪——”殿内先是一片冷肃，却听方亦止嘲讽地拍了拍手，“凤太尉看管这七花七情草有些时日了吧。芳华第一高手……凤太尉果真是名不虚传当之无愧。”

　　魔魇的双瞳里血光乍现，艳红的长袖卷起凌厉的杀气便朝方亦止挥去，方亦止脸色一变迅速闪开，身后的宫柱“啪”一声多出了几道裂痕。

　　哇——

　　休休斜着眼角偷看了凤醉别一眼。

　　当着永成王的面就敢发飙，这疯子一定是属螃蟹的。呃……适才她在密室对他又吼又骂，还掐了一把他的杨柳细腰……

　　休休抬手拭了把额头的虚汗，还好他的怒火不是针对自己。

　　不知为何，自从在密室中看到他昙花一现的干净笑容，天性胆小的她竟再也对他怕不起来，嘿嘿嘿嘿……‘盟友’一词的力量果然伟大。

　　“凤醉别！你这个疯子！你竟敢不尊圣驾，在圣上面前如此放肆！”方亦止气急败坏的吼道。

　　凤醉别猖狂的一笑，“我就是在这里杀了你，又能怎样？”

　　“够了！”永成王不悦的命令，“凤爱卿，退下。”

　　“退下？”凤醉别眼睫一垂，“你在跟谁说话。”

　　艳红的身影缓缓向殿前走去，带着浓郁地暴虐和残戾，“五年的安逸磨坏了你的脑子，是不是要我帮你回忆下你的本分？”

　　红袖一甩，竟是对准了那幔帐之后的永成王袭去。

　　水休休眼珠了一瞠，险些掉出来把地板砸出两个大坑。

　　逼……逼逼……逼宫啊！

　　这戏文里被誉为传说的一幕难道就要在她面前上演了？

　　“呯——”

　　掌风相对的声音打散了水休休的幻想，也让她激动的眼神恢复了正常。视线里出现了一抹冰冷的深黑，带着清贵的威严挡在了凤醉别面前。

　　“凤太尉，你逾越了。”顾玫刃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望着下方，凤醉别邪邪的一笑，“凭你也想拦我？没有了师父的庇护，你算个什么东西。”

　　休休闻言顿时一怒，竟敢辱骂美人儿哥哥？

　　当下里柳眉一竖，站起来指着凤醉别吼道：“美人儿哥哥不是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噗……”本来脸色铁青的方亦止口水一窒，措手不及的喷了出来。凤醉别慵懒的身子一歪，险些一个不稳滑到地上。而顾玫刃森冷的眼神则瞬间转移到水休休脸上，嘴角艰难的抽搐了几下。

　　有杀气——

　　休休脸色一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尴尬的对顾玫刃笑笑，撇过脸欲哭无泪的唾弃起自己。

　　呜呜，这下子没脸见人了。

　　不是东西……不是东西……她竟然帮那个死疯子骂美人儿哥哥不是东西……

　　压抑的气氛为之一缓，凤醉别突然哈哈一笑，退到大殿边缘对前方道：“淑妃娘娘真有趣，圣上您受惊了，臣不过想开个玩笑博君一乐，但显然没有娘娘能力高深，各位请继续。”

　　休休身子一抖，明显的感觉出众多‘关爱’的眼神，她银牙一咬又是一跪，“圣上，民女有把握抓到后宫那个行凶的嫔妃。”

　　死疯子，等下里再找你算账，现在还是先转移话题方为上策。

　　“哦？”永成王淡然的说：“你有何妙计。”

　　“诱敌。”

　　“诱敌？”

　　“没错。”水休休胸有成竹的回答，“前两次血字旁边都有尸体，唯独这绝世二字出现的莫名其妙，民女猜测，不是因为凶手不想动手，而是因为找不到目标才混淆视听。若是有人愿意以自身为饵，定能引出凶手，也能验证出凶手是不是出自后宫。”

　　“你想怎么做。”

　　来了来了！她几经算计才引出的开头马上就能盼来希望的结果了！休休闻言眼睛一亮，立起身子对殿前高呼，“圣上，臣妾怀孕了！”

　　水漾的黑瞳里充满了热血和激狂，那模样仿佛恨不得捅自己两刀来向永成王宣告她的喜悦。

　　顾玫刃，方亦止，凤醉别，瞬间脸色黑青体会到了何谓虎躯一震，颇有默契的面容抽搐同时瞪向水休休的肚子。

　　怀孕了……

　　她怀孕了？！

　　她水休休刚刚进宫三天就怀孕了？！

　　方亦止顿想这水休休真是天赋异禀，顾玫刃如乌云罩顶猜不出她又要玩什么花样，而凤醉别则是深感这青楼总管就是非比寻常，太疯狂了……太彪悍了……

　　于是——三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芳华权臣立刻在水休休五雷轰顶般的宣告中风中凌乱了。

　　水休休察觉到殿中一静，忙对前方的永成王解释：“阿呸！不是我怀孕了！民女是想圣上对众妃子宣告现任淑妃怀孕了！既然是妃子争宠，这‘绝世’二字就要反着理解，不是因绝世而犯案，而是犯案让妃子绝世。后宫娘娘们皆无所出，此时若有人怀了龙种，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自然就能引出凶手。民女愿为圣上分忧做这个诱饵，圣上只需派顾司主在民女身边保护，绝对能抓住凶手，破了这血案。”

　　“娘娘。”凤醉别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若是保护你的安全，应该是由臣来安排最好。圣上虽让你在我们三人内任选其一，但臣不明白你看中顾大人的理由，可否严明你舍弃我和方大人的原因？”

　　这野丫头危言耸听了那么多废话，原来竟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公然的和顾师弟相处好方便下手。哼！他偏不让她如愿就不让他们好过。

　　休休大眼中泛过一丝狡黠，理直气壮的对凤醉别道：“因为美人儿哥哥比你们都聪明。”

　　凤醉别和方亦止眉毛一扬，殿前的永成王饶有兴趣的问：“朕也很想知道，爱妃为何如此确定顾爱卿智高一筹。”

　　水休休笑眯眯的回答：“民女出道题目来测试，圣上一听便知。”

　　说罢对三人招了招手，漫不经心的问：“有一棵很高很高很高很高很高很高的杏树，请问老猴子大猴子和小猴子谁可以先爬到最顶端摘到上面的香蕉？”

　　目光往凤醉别一扫，笑眯眯的问：“凤太尉认为呢。”

　　凤醉别白眼一翻想也不想的回答：“大猴子。”

　　“哦……”休休脸色一变鄙视的哼了一声，“笨蛋一只。”

　　凤醉别脸色一黑，休休却已经转向方亦止问：“方大人认为呢？”

　　方亦止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才回答：“小猴子力弱却可以厚积薄发，大猴子力足却占了速度的优势，但老猴子肯定阅历丰富，所以……三只皆有可能。”

　　这下子总不会错了吧。

　　水休休点了点头走到方亦止面前，弯成月牙的眼睛笑眯眯的盯着他呸道：“你比他还不如！”

　　二人同是怒瞪向休休，休休视若无睹的奔顾玫刃面前，狗腿的问道：“美人儿哥哥认为呢。”

　　顾玫刃淡然的扫了方亦止和凤醉别一眼，冷冷的丢下一句，“杏树上会长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