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d Goodbye》calls

4、第 4 章

　　我们理应彼此扶持，我说，他说。我说。

　　结婚不为人所知，婚礼更不为人所知。雷维尔没有亲戚，只有扎菲结的父亲邀请了一些能守住秘密的权贵。仪式非常非常非常无聊。他们连鲜花居然都准备得很少。而宴会有什么意思！？雷维尔坚信整个会场上唯一让他觉得值得停留的就是白色西装的扎菲结。金色卷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扎菲结像是一种天鹅绒，轻轻刮着他的心脏，痒得让人受不了。
　　不过他发现了一点：扎菲结很累。

　　昨天忙什么去了？雷维尔非常好奇。但眼看着扎菲结就又要被一群叔叔阿姨围住，他把手上的酒杯放在了楼梯栏杆上，飞速走向扎菲结，在人们惊诧的眼神中半抱着他把他带走了。

　　这天晚上月亮很明亮。
　　趁大家还没缓过劲来，雷维尔和扎菲结快速地在街道上穿行，扎菲结不时向他投来疑惑而又疲惫的眼神。雷维尔在一个地方停下了脚步。
　　是公园。

　　半夜三更，公园里几乎没人。雷维尔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把木椅。
　　于是前来寻找这对荒诞的、从自己的婚礼上跑掉的新婚伴侣的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两个人挤在木椅上，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互相依偎着睡着了。他们的手指还微微地交缠着，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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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退役？”
　　“是。”雷维尔把申请书交给自己的直属上司。
　　上司的惊讶持续时间很短。他打量了一下雷维尔的状态。没有疲惫。没有绝望。没有颓废。好像几年如一日，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

　　“你坐下吧。”
　　雷维尔在第一星没有朋友，要说有一个算朋友的人，就是这位上司了。
　　“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聊的吗？”上司淡淡地提问，把申请书放在一边。
　　“我想我很快就不得不聊了。媒体很快就能找到我。”雷维尔抱着手臂，垂头道。

　　“你们离婚多久了？”
　　“快三年了。”
　　“一直没见面？”
　　“算是。”
　　“那可真惨啊。”上司说，“我和我前妻，最起码还能保持朋友关系。我们甚至没有孩子。她呢，家里跳闸了，第一个想到叫的人不是服务中心，还是我呢。”
　　雷维尔露齿一笑，“别太高兴，人家只是有事才想起你。”
　　“唉。这世界上太多事情不清不楚了。”上司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口气。
　　“那倒没错。”雷维尔说，“如果我能告诉我自己，他的死亡是我亲手造成的，我说不定还会好受一些。”

　　上司终于对上了那双冷漠的灰眼睛，对上的那一瞬间他陡然感觉到彻骨的、无处可逃的冷意，好像星际最边远的深空，一旦有东西丢在了那片荒原野海里，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雷维尔把自己此生最珍贵的东西遗落在了一个地方，他找不回来。不是于那片扎菲结葬身的星海，而是于这座第一星的囚笼。

　　雷维尔在离婚期间最常给自己找的借口便是，是扎菲结亲手甩了他。
　　于是他便把扎菲结一个人丢在了那里。多么血腥、黑暗、肮脏的高层往来和权贵暗斗，星际的宠儿身上是多少期待的目光与恶意的眼神啊。他明明很擅长捕捉那个人的疲惫。而他却让他孤身面对，死的时候甚至还是一个人。

　　——又在自作多情。他需要你么？
　　你陪着到底有什么用？
　　自我意识太强了吧？

　　雷维尔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没有谁都会过得很好。他没有被爱也会过得很好。他只有自己的爱就够了。他爱扎菲结，爱故乡，爱写诗，爱歌剧，爱电影，爱收集实用的古董，爱看星星月亮。只要他能够给出自己的爱意一天，他就会过得“正常”。没有获得双向的回报，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令人难过的小事。
　　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宇宙中孤独地散发着信号的废旧卫星，没有被任何引力捕获也没关系，日复一日地发出自己的信号，尝试抵达他希望的那个角落。
　　他如此冰冷。

　　可是在扎菲结这里，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个人。想获得回应的心情超出了红线，超出了很多次，有些危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爱太单薄。爱究竟该是牛皮糖还是卫星？他不知道。
　　所以实话？实话就是这样：

　　1 他们结婚不是因为爱情。
　　2 离婚的几年里，他只在移动屏幕和军部偶尔能看到他。
　　3 他其实有麦克的探视权，却连自己要去哪里探视都不知道。
　　4 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说过要挽留的话语。
　　5 他只道过两次歉。

　　他一生只对一个人类心动过。他承认自己的一部分被落在了自己千疮百孔的故乡，现在又有一部分被死去的扎菲结带走了。或者说，跟着他身后离开了。尽管，理论上，那个人已经离开三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