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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巫相 ...

  •   白药追上朱成碧,问道:“你是否要回东宫禀报?”
      “是”朱成碧犹豫片刻,拱手答道:“多谢白道长解了这些女子的禁令。我替太子殿下向您道谢,也...向您致歉。太子多病之身,心绪不定,近来喜怒不定,若有得罪,还请道长海涵”
      “你是可以替卫真一力担下毁誉”白药反问:“可若你眼前所见之人并非太子呢?”
      朱成碧眼瞳骤缩,“什么意思...”
      白药看着他,“你就当真没有怀疑么?”
      朱成碧沉下脸来,“元琼道长,我敬你是个好人,肯为这一方百姓造福。你见太子一面,就从我与太子之间口舌离间,居心何在?”
      朱成碧神情中看不出端倪,白药忽而话锋一转道:“我初来乍到贯胸时,在那座平地而起的山前见过一处深坑。有一位身着紫衣的年轻男子说他见过一柄从天而降的剑,铭刻镇乾坤三字,你可有耳闻?”
      朱成碧犹疑点头,“白药的佩剑,普天之下习剑者无人不知这把凶器的威力。自然也知道它认何人为主。”
      “这是我的剑。”白药瞥了眼骤然色变的朱成碧,淡淡道:“我入宫来一为昭雪,二为寻剑。”
      朱成碧倏地抬眼,手指微微一动。
      白药又道:“且莫动手,你不好奇我一路隐姓埋名,为什么偏偏告诉你我身份?”
      “...”
      “按我说的去做,你就能救你的太子殿下。”白药率先举步向东宫行去,“条件是,带我去找镇乾坤。”
      朱成碧想要反驳,心神却被一股莫大的悲哀摄住,他紧闭其口,跟上了白药。
      *
      墨蓝天顶空悬着一粒启明,东天翻白。
      白药纵身踏上飞檐,俯在屋顶上揭开一小片琉璃瓦。
      寝殿内灯火如疯草般葳蕤,高空俯瞰,亮白一片刺目无比。白药眯着眼,抬手半掩眼帘,从指缝中看清了太子卫真笑吟吟举起酒杯朝黯然独立的朱成碧举起。
      卫真纵然病气缠身,一双桃花眼却仍旧波光流转,风流入骨,丝袍前襟随着他抬臂动作敞开些许。这卫真长了一副清俊容貌,直令人见之忘俗。
      他走至朱成碧身前,将自己饮过的酒樽一侧抵在朱成碧唇边,近乎呢喃道:“将军为何不开颜”
      朱成碧眉关紧锁,怔怔看他。
      他从来无法拒绝这只手,只得囫囵将酒饮下去。
      卫真笑吟吟盯着他,伸手将滑进朱成碧脖颈里的酒液用指节蹭去,“青策,你是不觉得我不该让那道士进虫楼去?”
      “殿下以前常说”朱成碧语气有几分悲怆:“好人应得好报,而恶人应当重刑。一国之法,非惩恶扬善不可,否则世间将再无公平可言。元琼道长是个好人,若是以往,你必定不会让他孤身入那虫潮中。”
      “殿下变了”
      朱成碧后退半步,挣扎与痛苦从他那张硬挺的面上一闪而过。
      “善恶的界限又是什么”卫真嘴角一勾,冰冷而讽刺。伸手轻轻抚上朱成碧的脸,在他耳边低语道:“为我所用不好么,你若良心上过不去,这些便让我来担。你是我的神明,你活着,我才得以偷生。而今你因我之故受制于人,我不愿意看你身在枷锁中不得自由,你若痛苦,我便更加痛苦。莫说一个元琼道长有去无回,就是十个百个,我照例面不改色。青策就将一切过错都推给我罢。”
      卫真目光盈盈,格外有情意,朱成碧却按住他冰冷的手背,定定地看着他,惨笑着问:“殿下,六年前你被妖兽掏心,我救你不及,以至于你胸前被抓破,留下三寸血痕。那妖兽甚毒,我只得以口吮伤口里的毒素,你说你欠我一条命。”
      卫真收回手指,笑容淡了下去,端详着朱成碧:“上将军记性好,我却是记不得当中细节。或许有这事罢。怎么?因为我让一个不相干的人送了性命,你就要我偿命么?”
      “臣不敢”朱成碧沉默了会,撩起腰间佩着的半枚玦,“这是当时殿下亲手解下给我的。今时今日,你能将另一半赐给我么?”
      卫真看出他的郁结,只当他被要挟做事心中不快,僵硬着的身影不由一松,“我道你是为何事催逼,一块玦而已,它在我枕下压着,容我去为你取来。”
      雪亮枪尖流星赶月,眨眼间,已稳在卫真喉咙上,“巫相”
      卫真眨了眨眼,诸般表情褪去,“这些日子你毫无察觉,眼下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朱成碧闻言肉眼可见的暴怒令他目眦尽裂,手臂发颤,哑声:“你怎么敢装成他的样子....你这个恶心的东西...“
      “恶心?”卫真冲他一笑,“青策,你用那双痛苦的眼睛在暗处偷看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可朱成碧却仿佛听不见他所言,兀自陷入那遥远不可追的往昔。
      “...你错了”朱成碧恍惚呢喃,似哭似笑。
      卫真疑道:“哪里?”
      朱成碧悲哀地看着他:“共平二十年夏,我护驾太子行经大荒之西的嬴母山,我等遇上蛮蛮,天降暴雨。食人肉的罗罗鸟啄破卫真胸前三寸,是日,我斩杀嬴母山数千罗罗鸟。长乘突至,说我身负上天九德之气。他很高兴。”
      假卫真不明所以。
      “他的高兴,是得知臣下有神鸟封定的光风霁月之高兴。可我并不光风霁月,他那时欣慰地看着我,强忍着用药覆了,丝毫不顾及伤势。我彼时却只想跪下去替他将毒血吸出来。”朱成碧淡淡答道:“我不曾以口吮他伤口,只因殿下乃天下第一等遵守理法之人,我爱重他。可他身为天子,有江山之责,从不越过雷池一步。这玉玦本就是我捡来他不要的东西。”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朱成碧神色冷厉,“那扣成一对的玦环,另一半早就碎了,你又从哪里再取出一枚!巫相,你夺舍我贯胸国太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假卫真摇了摇头,失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说着,从虚空抽出一柄剑,出鞘时剑鸣荡出十里开外。
      白药不知何时藏身梁上,顷刻间从天而至,反手夺剑,目光暴戾阴鸷,道:“凭你也敢执镇乾坤,无相,凌云巅上下二百一十八条性命,你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便让你明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甚么味道!”
      “镇坤!”
      白药口中喝出剑决,无相只觉手中长剑重逾千斤,再也握不住,白药错手一把握住剑柄,苍乾从他袖中探头出来,“真是好巧,我来看看这无相到底何方神圣。”
      无相摔倒在地,视线落在苍乾身上时,登时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他那对眼珠就在这瞬息功夫,竟已融化成脏污黑血,自眼眶中汩汩流下。
      卫真蜷缩成一团,腰背躬起。
      黑雾半空凝聚如箭,眼看着就能将这巫相扎成刺猬。朱成碧扑身过来一把揽住卫真身躯,紧紧盯着白药与苍乾,嘶声道:“白道长,我替他受过。”
      苍乾从白药袖中游出,于半空中漠然俯视,“蠢货,你明知他是赝品,又为何愿意为他受过。”
      “...我也不知道,我认得他的魂魄,也认得他的身子。分明察觉殿下有异样,却仍旧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朱成碧筋疲力尽道:“怀有私心本也是一种罪过,白道长,我替他受过,你——”
      “朱成碧,我当真是没见过你这样贱的人。”一丝强忍颤抖的冷笑从他怀中传出,无相仰着脸,用那副恐怖的眼眶看着他:“卫真弃你如履,你却上赶着送命。目不能触,耳不能闻。太阳尚且没有此等威力!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头颅转向白药所在的方向,诡异笑道:“白药,我早就说过,鬼渊亦或琼楼,你永远也无法逃脱。三界最大的魔物就在——”
      假卫真仿佛被言语哽了喉,双手掐上自己脖颈,用力之重让人几乎以为他就能这样将自己活活扼死!
      朱成碧屈膝跪道:“恳请白道长高抬贵手,给殿下一个痛快!”
      “不要闹。”白药探手捞回苍乾,苍乾打蛇随棍,缠绞上白药手腕。白药蹲下身道:“巫相此人于我有滔天血仇,我要带走他。在这之前,潇雨要见他,你知道的,那些可怜人已经恨得太久了,总要有人承受她们的怒火,否则此地怨气永远不会消失。”
      白鹑展翅而出,口中叼着卫真身躯飞上天穹,逐渐远了。
      朱成碧听不进去任何字眼,提枪欲追。
      “站住”白药一剑横阻了他的去路。
      “因果相报终有尽。”白药见他止步,便收起剑,腕骨上盘着懒洋洋的苍乾,一人一兽的目光竟然如出一辙漠然。
      朱成碧听见面前道人声音轻柔:“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会去渡化她们?不,这世上哪怕是天界之主亲自下凡也没有资格去渡化。那以刀剑劈砍的,应以刀剑报之。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这世上最公平的法则,朱成碧,你不舍得心上人,那些成千上万枉死的无辜人又是多少人的心上人?”
      朱成碧浑身发抖,目光失魂落魄随着白鹑消失在天尽头。
      “万物生灭,此消彼长。”白药收剑,目光平静:“卫真的魂魄早已经不在这具躯体中,你如此这般,到底是为一人入执念,还是为一副皮相入执念?”
      朱成碧霍然回头,面上浮出一点不可置信的希冀,“道长是不是能寻回殿下魂魄...我自然是为殿下!”
      “好。记住你这句话,”白药转身走了,“贯胸国的上将军,他日我定然将贵国太子护送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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