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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长生 ...

  •   这一声太轻,又太响。惊出这城南小村满户人口。
      白药回头,看见百姓们各个衣衫褴褛,大都沉默地低着头,仿佛哀悼。
      更奇异的是,他们不论老少,亦或高矮胖瘦,竟都是男人。三喜将自己缩成一团,潜入白药宽大袖袍底下,借此隐匿身形。
      这些人木愣愣地盯着女人尸首。
      寂静如灰,连落针都不可闻,仿佛被某种忌惮按捺。直到有人叫了一声“玉珠儿死了,村子里最后一个女人死了。”
      众人才仿佛油锅见了水一样炸开。
      巡街卫正是这时候从村外闯进来的,他们如同单刀劈开枯木一般。泥塑木雕的人群慌乱后撤,巡街卫一行人腰间带刀,身材高大,与白药所见众人仿佛不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巡街卫为首二人拨开人群,见这幅惨状仅仅一皱眉,问也不问,就擅自把这女子尸身拖走了。
      人群沉默地盯着这一幕,白药却在注意着他们每个人都神情。
      那是混杂着憎恶,畏惧,愤恨的容色。
      白药心生一计,然而转瞬却又目光犹疑。苍乾挨过来,奇道:“道长内秉风雷,也有摇摆不定时?”
      “...我不能让这些无辜之人无故送死”白药喃喃道:“你可还记得那妇人说的真相?这些人都是可怜人。以真情为养料求长生,这贯胸国主当真可恨。”
      “她们也只是盲眼的棋,但你竟还愿意称呼她为妇人——”
      苍乾抱臂而立,目光奇异地打量着白药,顿了顿,道:“一具虫体凝聚而成的人形竟也能得到你一视同仁。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白药犹陷在两难境地,没有注意到苍乾指尖弹出的一道肉眼难辨的黑气。
      那当真是一片雪于绵绵惠风中落下般温柔。
      贯胸天色转暗,下雪了。
      人群中乍然爆开惨叫,白药猝然抬头,见一个乞丐模样的贯胸国人瞪着赤红的铜铃眼,他静得出奇,手中却不含糊。
      他喘着粗气,双手合起又分开,一个趾高气扬的巡街卫就被他举过头顶,而后倒提着从股中撕开。血泼就一地,也将那男人泼得一身朱红。
      “你们..你们这些天光底下的恶鬼”
      那乞丐痴痴笑道:“你们那般轻易取走枫娘的命,我昼夜恨得咬牙切齿。我忍啊!”
      “救命..救—!”
      哭嚎声中,“撕拉”一声,又是一人从中被这人撕开。
      “忍啊…”
      满村人的情绪骤然被点燃,方才扬汤止沸,此刻烈火燎原。他们不动声色合围这十五巡逻卫,像一场心照不宣的围猎。
      那男人就站在人群中间,双手开合,就收走一人性命。
      “疯子..这是那个疯杂种!他身子里有鬼族的血!”卫十肝胆俱裂,转身大吼道:通报皇宫,他是酆都!”
      酆都!
      鬼城酆都多年前销声匿迹,万丈鬼气森森被天光照破,人皇敬颂上天,写下歌谣言其治鬼造福人间。从那以后没人知道这座城的踪迹。
      只是有过传言,酆都城与一个名为余火的贯胸国人做了交易。
      鬼城想活下去,它将自己万丈鬼气倾倒入一个人族皮囊中。他需得昼夜不息受鬼气钻骨之痛,可谁也不知酆都答应了他什么。
      而今看来,这男人竟也能承得起这份千钧之重。
      白药惊异道:“五年前酆都城不翼而飞,原来就是他保全了酆都!”
      苍乾点头:“不错”
      “古往今来人求长生,不惜上天入地,我妻江枫乃东大荒南河边一株枫树,与我日夜相伴,苦修五百年才得一人身。五年前,新婚当夜,江枫被掳进贯胸国炼化成丹丸,血肉无存。为尔等国主长生不老的妄想,贯胸国妇人十不存一,此地怨气不止,以至于怨凝射工,寻影杀人。我名余火,早已死于五年前花开月圆合卺之夜。”
      他反手将额前发丝捋至头顶,底下竟然是张格外硬挺英俊的一张脸,与他脸上的疯笑格格不入,“今日就教尔偿命二字是何模样。”
      急雪乍翻,阴寒鬼气从他身上渗出,卷着黄泉鬼啸声,惊天动地。转眼间十五巡街卫只留下一个活人,余火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回去告诉他们,余火今日回来,就是要你们贯胸皇庭..亡国灭种的。”
      最后一句沉甸甸盖过风雪,那人尚来不及庆幸,就失了魂魄。
      满身心只记得住这一句。
      他三魂六魄已失,俱入余火腹中。
      周围满是被鬼气吸走阳气的城南村民,余火原地站着,半晌才分神向白药瞥来一眼,危险道:“我见过你,那日客栈前。”
      白药不再犹疑,抱拳道:“耳闻阁下姓名,我受人之托,来解决一桩麻烦。”
      余火漠然听着,扯开嘴角,“什么麻烦?”
      “长生。”
      余火敛了笑,斜眼看他,冷冷道:“就凭你?”
      白药淡淡道:“就凭我。”
      “哦?是么。”余火道:“但你一介外人,若非心结难解,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会如此卖命。”
      “我行走途中失剑,又缺了内丹。恰好此番遇上一妇人,她知道我剑在何处,也清楚我内丹之困如何解。作为酬劳,我当为此人解忧。”
      白药敛眉,淡淡道:“不过论起卖命,自然比不上你为报仇答应以人身承酆都整座城的鬼力的气魄。可我若与你说,你妻江枫还有可能重回人间,你可愿意同我合作揭开贯胸国这张阴谋大幕,让他们在大荒中身败名裂?”
      “异想天开,谁令你胆敢来以旧事激我!”
      余火登时暴怒,拔刀向白药砍来。
      那刀刃颤抖地止在白药从怀中取出的芥子布囊前,不能寸进。
      “你....”余火心神大震,“你..这是..”
      他不可置信瞪大了眼,长刀瞬时落地:“这是枫娘送给我的芥子囊...早已...你怎么会有..还给我!”
      “这是信物。这里头装着她们的声音。也是她门此刻唯一还保留的东西。”白药轻轻一晃,“你若不信,你叫一声,江枫姑娘就会应你。”
      余火倏然静了。
      半晌,他试探道:“....枫娘?”
      “余郎,我还活着,一定要等我回家呀。”
      这道声音如同秋江和风,余火登时呆了。
      五百年前,南江岸头烈火劫后一株灰头土脸、大难不死的枫树与桀骜不驯的少年余火平生首次相遇。他擦身而过,又怜枫树顶一叶竭力探向高空迎风招展的绯红可怜可爱,遂退回来折荷做碗,为它浇下救命的甘露。
      后来他师父斥责他不思进取,令他将无疾刀术每一招每一式练习一万遍。
      他索性就在南江岸头结庐,每日与枫树相对练刀,风雨无阻。
      他刀术大成,修为日深。
      直至某时,余火惊觉出身边多了一缕细若游丝的的魂魄。
      那时枫树好奇问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余火平生不识风月,对情爱的认识还仅限于相敬如宾。
      想也不想便答道:“与一人举案齐眉,人间幸事。”
      他却不知道,这句话催出了一段心事。
      十年前,那个绯红衣衫的女子自枫林中如同一阵秋风奔来他怀里,笑吟吟道:“喂,木头,我来和你举案齐眉。”
      五年前,花前月下,一杯美酒。
      和…一捧撕心裂肺的血光。
      这个声音,就是她...化成灰他也分辨得出来。
      余火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把按在白药手指,“等..等等!你真的见过枫娘..她在何处?!”
      “在你我不可去之处。”白药收起芥子囊,指向皇宫的方向,道:“此时此刻,你肯与我合作了吗?”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余火眼底充斥水光,“告诉我她在何处,求你了。”
      白药一静,道:“国主向天阶的寝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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