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医院》岁岁朝夕

2、第二章

　　秦生居然因为一只猫跟一个奇怪的女孩熟络起来。

　　一连几天，那双含着小火苗一样热烈的眼睛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身上蓝白的病号服与那样勃发的生命力显得格格不入，但是有魔力似的深深吸引着他。怎么形容呢？就是在这样糟糕透顶的的人生中，在这样噩梦般的病魔中，这个女孩子与周围所有的病人的垂垂老矣、双目无神背道而驰。

　　就这样困扰了几天，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去那地方碰运气，果真又遇见那女孩。
　　那只球似的小家伙通体橘黄，身上几道黑色的条纹，以秦生的审美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词，他只感觉这这浑身是毛的小家伙像只炸毛的刺猬。那小东西半卧在水泥地上吃猫粮，在姑娘一下一下、一梳到底的动作下甚至挂上享受的神情，圆眼睛微眯着，是不是还发出慵懒的“咕噜声”。

　　女孩看见他略显惊讶，但是大抵“社交恐怖分子”的性格，她甚至热络同他打了招呼。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向晓”。

　　然后一连几天，他都偷偷从病房溜出来，同她一起喂猫。不知不觉，就聊起天来。

　　“秦生，你今年多大？”

　　“十八。”秦生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照例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但是耳根却悄悄的红了。

　　向晓偷笑，她发现这小伙子特别能装，面上是毫无波澜，大概心里别扭得不行：“我还差一个月十八。”随即她疑惑，“读大一吗？”

　　“还有几周高考。”

　　向晓挑挑眉：“那还怪难受的。”想一想便能感同身受了，那么多个挑灯夜读、披星戴月的晚上，那么多张硬着头皮写完的模拟试卷、高考真题，那么多次紧张、焦虑、或难过、或极致兴奋、或释然的模拟考试，就，什么都不算了。

　　在病魔面前，什么都不算。

　　“高中的这个时候，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都是最有信仰的，人生中最有内驱力的时候。”向晓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秦生却懂了，她在同情他，很含蓄地怜悯。因为坚定信仰的破碎，是最绝望的。

　　“你不是高三生？”秦生想起她刚才说她还差两个月满十八。

　　“不是啊，我读高二。曾经休学过一年。”向晓止了话头，看起来没有分享的欲望。

　　于是秦生又回到之前的那个话题：“之前特别的紧张、焦虑，害怕每一次考试，对于高考的不确定性只有恐惧，在确诊癌症之后，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好比你辛苦准备了很久的比赛，你紧张着、忧虑是否会取得好名次，但是他们最后一刻告诉你，你没有比赛资格了，登不了台。那时候你脑子里想的就再也不是是否会拿冠军了，大概只有一个想法，我想登台，无论表演有多拙略。”

　　“恨不得高考就在明天。”他低头补充。

　　向晓的长发微微耷拉着，但是眼神却聚焦，是安静聆听的姿态，这就是别人分享心事最好的催化剂。

　　秦生意外发现同向晓交流真的是不错的体验，在这无聊的时间中。于是他每天卡准了点，每天都来与喂猫的女孩偶遇。

　　次数多了，他甚至碰到了向晓的“萨克斯好友”。那是一个很夸张的小姑娘，亮黄色卫衣上印一个大大的笑脸，一条宽大的红黑相间格子裤，这个颜色搭配着实古怪。

　　两个姑娘兴高采烈地击掌、碰头、拥抱，动作行云流水。秦生想如果向晓换上自己的便服，应该也是这样鲜艳的、不同于如今纵横黑白灰色彩的服装。最适合的是大红色，他暗地里想。

　　球球这小家伙看见老熟人，兴奋的“喵呜”叫个不停，用它毛乎乎的小脑袋拱女孩抚摸它的手。

　　这家伙不怕生，秦生是有经验的。因为第一次抱它的时候它除了“嗬哧”两声倒也没有过多的反抗，但是对人的这一副谄媚样，倒是他在除向晓之外的人头一回见。

　　“萨克斯好友”是来补充猫粮的。

　　聊过两句，秦生知道他们两个是在一个萨克斯的私人教师那里相识的，但是只是仅仅是点头之交。向晓回忆，那个时候她的慈善家父亲走了大运。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急于做些什么来证明他成为有钱人的事实。他就把目光投向他的宝贝女儿，立志要让女儿完成他的音乐梦想，于是斥巨资为她买萨克斯，还请了“大师”教授。大师开的是小班制，就只有两个有钱人家的小姑娘。刚开始，她俩并不感冒，首先是自己对这种优雅的乐器并不感冒，然后对有着这样优雅兴趣爱好的同龄人没什么好感。

　　事情的转折点在一次意外的偶遇。市宠物救护中心开展了一次大型讲座，向晓意料之中地翘掉了大师的萨克斯课，却意料之外地遇见了一个同样翘课的家伙。两个人都穿着奇异的荧光绿外套，大眼瞪大眼，第一个反应是“福至心灵”，真是离谱的志同道合。

　　后来两个人都加入了市宠物救护中心，球球就是这组“最佳拍档”收养的小猫。

　　“你男朋友吗？”“萨克斯好友”对着向晓挤眉弄眼，“真帅！”

　　向晓无语极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