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熄·叶宴【孟宴臣×叶子】》会须一饮三百杯

3、第 3 章

　　叶子从24小时便利店值完夜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便利店老板就爱在时间上占兼职生便宜，临近下班总爱临时安排点活。叶子对这点心知肚明，可是她现在一时也找不到到其他合适的兼职。她只能忍下。

　　她总得活。

　　就算没有了谁，她还是得用力地活下去。

　　就如她从前那努力活过的暗淡无光的二十多年一样。

　　即使偶然有光折射进来，但是也不会属于叶子的雨夜。多雨的黑夜，是叶子内心怯懦沉默的底色。汹涌的悲伤是叶子内心的泥泞，可是普通人是没有资格去细致地清理的。

　　雨季已至，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到叶子下班的时候雨势依旧猛烈。叶子站在店门口看了看张牙舞爪的天空，咬咬牙穿上备用的雨衣还是一头扎进了雨里。

　　叶子很困，她好想早点回家睡觉。

　　雨势太大了，敲击在叶子的身上脸上，她甚至都有点看不清路了。但是她还是专心地向前走着，直到她看到了路边没有井盖的下水道。

　　啊这太危险了。叶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下水道，俯下身看了看，就给市政府打了电话告知了情况。接到肯定反馈的叶子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就站在旁边，提醒每一个路过的车辆和行人。

　　叶子已经很困了，但是她强打起精神，决定在政府来人之前一直守在旁边。这种吃力也未见得有好处的事情叶子做过很多，但是她也从来没有计较过什么得失，她仅仅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而已。

　　纵使于叶子而言，她本该斤斤计较一切，生活的困窘，前路的迷茫，以及那她从未拥有的退路，不容许她物质上的铺张，也不容许她精神上的泛滥。但是她也有一些只是因为愿意、只是因为喜欢就去做的事情。

　　还有仅仅只是因为喜欢才喜欢的人。没有理由。

　　这是叶子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奢侈。

　　在大雨里叶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个人冷漠的眼神和语气。其实她那个时候的想法和现在一样，真的很简单很单纯。

　　她现在仅仅是不想让人和车踩进下水道受到危险而已。她仅仅只是想提醒别人而已。

　　在那个夜晚，她也仅仅是不想让那个很好很好的人难过而已。她仅仅只是心疼而已。

　　她仅仅只是想表达喜欢而已。

　　但是在那些罗织的解读里，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光中，她的这些“仅仅”显得是如此地讽刺可笑和不可相信。

　　她没资格去清理泥泞，即使泥泞里面是干净透明的真心。

　　也是没有任何人在乎的真心。

　　雨声淅淅沥沥，在叶子的回忆里不住地回响。

　　是我活该，孟宴臣。

　　前方传来车辆靠近的声音。叶子收回了思绪，随手捡起旁边被风吹断的树枝，盖在下水道边上，然后向前走去，远远向开过来的车招了招手，示意拐弯绕行。

　　那辆车的车灯闪了闪，但是却没有马上拐弯，而是划破了叶子前方迷蒙的雨景，向她站立的方向靠过来。

　　叶子走上前去。车窗缓缓而下，她刚准备开口解释，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借着雨水率先飘进了她的耳膜。

　　“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关切。

　　叶子的心狠狠地一颤。

　　车窗完全摇下。映入她眼帘的，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孟宴臣摇下了车窗，他以为又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当看清来人面容，他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子。他不是有意往这条路开的，只是因为刚刚在路边出于好心载了一对着急去医院的夫妻，而这条路是去医院最近的路。

　　在看清彼此的那个瞬间，两人一同沉默下来，只是互相的眼神依然在空气中微妙地对接。或许是孟宴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着修饰的叶子，亦或许是他们之间那段不可言说晦暗过往，让孟宴臣一时有些失神。

　　他不知道说什么。他明明应该有话可说，可他只是看着眼前湿漉漉的叶子，在这短暂的几秒空白里，他就看着眼前叶子那明晃晃的眼神迅速地错开他的视线，迅速地收缩起慌乱的表情，然后开始说话。

　　“前面的下水道井盖不见了，你绕着点走，太危险了。”叶子的声音穿过雨声，深深浅浅的。

　　孟宴臣的视线没有顺着叶子指的方向偏移过去。他看着叶子，继续追问：“你一直都站在这儿吗？”

　　“我已经给市政府打过电话了，但是他们的车堵在路上了，我就在这多待一会儿，等他们过来。”叶子说着，余光突然瞥见了后座的那对夫妻。叶子只是愣了一秒，便心下了然。

　　孟宴臣似乎是受到了提醒，他深深地看了叶子一眼，然后重新启动车子，“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闻言叶子不自知地笑了。她用力点了点头，然后退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引导车行的方向。

　　去医院要紧，孟宴臣开车迅速穿过叶子，向前方驶去。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车后窗的雨刷器。

　　孟宴臣回过头去。他想要再看一眼。他想要看清那道黄色的身影。

　　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时，孟宴臣才猛然惊觉，他其实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去好好看过叶子。

　　所以他对叶子的所谓看清，又从何谈起呢。

　　将那对夫妻送到医院之后，孟宴臣在医院楼下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他想起了那次叶子在酒吧里帮同事出头。他那天心情极差，听到声响后出来冷不丁就甩了那些人一瓶子。他借机发泄的私心，让他忽略了他背后叶子的勇敢和并不谄媚。

　　再联想到刚刚雨中的偶遇，孟宴臣心里突然涌上愧疚和他也说不清从何而来的怜惜。

　　他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顺着来时的路再次探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孟宴臣告诉自己，自己这不过是同情。和曾经不想让她走上歪路，想让她生活过得好一点的心情是一样。

　　真的是这样吗。

　　叶子就呆呆地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看到那对夫妻的时候，叶子在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笑了。

　　真好，我喜欢的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只是真可惜。真的好可惜。

　　真可惜我们之间的那道墙，永远存在。

　　好可惜我不是那个能够让你开心的人。

　　孟宴臣回到那个街口的时候，市政府的人已经赶到正在修理了。他没有看到那个身影。失落顺着雨水滑过他的心头。

　　孟宴臣刚想开口去问修理的人叶子的去向，开车经过的时候他却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孟宴臣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他想起自己那夜的唇齿相讥，他意识到那是一场恃强凌弱的伤害。叶子的一时冲动，自己也是蓄意招惹的凶手。

　　自己的那些有理有据，好像正在被一点一点推翻。

　　孟宴臣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溃不成军的，好像不只是这倾盆的大雨。

　　拐角处，叶子看着去而复返的车子又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她知道孟宴臣其实可以不用再经过这条路的。

　　她垂下眼睑，任凭雨珠继续在脸上下坠。她转过身，朝家走去。

　　拜托了，孟宴臣，你不要再动摇我了。

　　??不要再泛滥你的同情心了，孟宴臣。在之前那没遇见你的二十多年里，我也没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