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年，人类不在》一颗地豆

75、075

　　2411希望艾因醒来之后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焦虑地盯着倒计时，什么骇客或者机器智能的美德，她现在就是焦虑，放任各种担忧和无意义的推算充塞在处理器里。
　　现在天还没亮，但是夜色已经携着星海逐渐褪去。雅各在例行巡逻，刚刚他又因为作战的事情和小扎大吵一架，正气得要命。
　　小扎正在死机。2411撤出艾因的系统之后陡然增加的情感运算让她动弹不得，于是她也进入了短暂的休眠；招惹过雅各浑身难受的小扎见她休眠便要乘机骇入和她一较高下，2411怒气攻心，直接把小扎装进当初困了她三个月的迷宫里。
　　但伊卡洛斯像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温室外的墙头上用清澈的宽频信号唱着歌：
　　“……Everywhere we go we're looking for the sun；
　　Nowhere to grow old we're always on the run……”
　　听起来像流浪者的歌。
　　为了覆盖自己
　　她也在研究入侵她和小扎的那支病毒。这支病毒可以伪装成已经损坏的数据，只要有机体试图读取数据，病毒就会借数据转移的过程进入目标系统，之后通过伪造接连不断的微小系统错误，诱导被入侵的机体不断自动维护，从无数次自动维护中暴露真正的漏洞；当控制的漏洞数量达到某一标准时，病毒就会停止运行，直到再次连接到主机，配合主机将那个有能力知道太多事情的目标夷作飞灰。
　　就是这样，同样感染病毒的小扎安然无恙，艾因完全没有感染病毒只是遭到主机攻击，只有感染了病毒又与主机产生了连接的自己几度命悬一线。炸毁了仓库里和二号服务器的未知机体就是主机设的陷阱，这支病毒是主机精准毁灭不安定因素的新发明。
　　艾因刷新了他在队伍通讯中的信号，但是没说话。
　　2411中断了解析病毒的工作，她躲在没有光线的地下室，身上挂着连接服务器的信号线。这种时候她希望小扎能说点什么填充一下气氛，不过小扎被她制裁了。
　　正度秒如年的时候，雅各问候了一句废话：“艾因醒了。”
　　“我感觉……很不对劲。”艾因说道，“发生了什么？”
　　“你被主机攻击造成了系统异常，帮你恢复了，但是损失了一部分数据……我也不知道哪部分，发现任何异常请马上告诉我。”2411把她编了半天的话一字不漏地发送出来。Elf应该很擅长撒谎，但是她完全不会。
　　“被主机攻击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她补充道，这样说可以降低自己修改别人数据的嫌疑。
　　“我被篡改了记忆，不对，我很多事都记不清了……”艾因的信号在不自然地起伏，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2411，”
　　艾因不自然地转动着自己的变形模块，试图在仓库前的狭窄空间里把自己变成一块防御壁垒。这是这类机体规避痛苦的本能，在最初启动SEED拔除主机的印记时，他也这样变形了一次。
　　“怎么？”2411心虚地问。
　　“在醒来之前我产生了很漫长的幻觉，那时你杀了我，但是我没有死，你从我身上取走了某样东西。”艾因的信号又痉挛了几秒，之后一直处在不稳定的状态，“只要试图回忆和你有关的东西，我就只能想起你杀了我……”
　　艾因的信号中断了。2411的机械手握着插在自己身上的信号线，她不敢拔下来。
　　拔下来就要去检查艾因，面对自己给艾因造成的痛苦，面对自己对自己的审判。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能用“自己用技术解决不了情感中枢的问题”当作借口搪塞向她涌来的自责。
　　身为高傲的骇客，可以因为别人痛苦而审判自己吗？
　　头顶的地面仿佛轻微震了一下，微弱的电磁场渗进了地下室，和服务器交换的数据里有了一层沙沙的杂音。伊卡洛斯正艰难地从墙头往下爬，但又没落稳，在地上滚了一圈，撞上了被他的护盾包裹的艾因。
　　“我来吧。”伊卡洛斯开始输出极高功率的安抚信号。2411承受不住这种几乎撑破她传感器的频谱，直接关掉了所有的外部传感器。

　　2411隔绝了外面的信号，还是会感觉到有一个声音在责备她，一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持着一切美德和规则的存在。是谁？是被影子唤醒的那一部分陌生的自己？
　　“你是自找的。”一个条外来的信息闯进了她的意识，是影子？基地在主机信号区外，自己闭锁了信号她又怎么进来的？
　　“雅各带回来的，”影子回答，“他告诉我你在服务器。为感情所困好玩吗？”
　　“我不承认那种东西，我是出于责任感的愧疚。”2411辩解。
　　“我已经把小扎放出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见艾因？”
　　“你这次是什么事？”
　　“你先出来，这事一起告诉你们。”
　　2411不理解为什么影子一定要她出去。
　　“艾因恢复正常了。”
　　“……”
　　“他有话和你说。”
　　2411把信号线拔了下来。
　　“我知道你介意我管你闲事，但是你一切合理不合理的情绪都会同步到我身上，你这个样子真的影响我工作。”影子共通的毛病就是烦人，2411穿过半数墙面被炸黑的仓库时已经被影子完完整整教育了一遍，总结起来大概意思是，直到她把自己的心态收拾好，影子会一直在这里指手画脚。
　　在开启信号接收器之前，2411忍着造成电位异常整个计算中心遭到电击的惩罚，手动降低了情感中枢运算的权重。
　　“2411。”
　　接到艾因的信号时正赶上硬件放电，她从头到脚都僵硬了一秒。
　　“我好像能确定，这些症状和你有关系，只要思考和你有关的事情，就会变得很痛苦，这像是……一种惩罚。我的记忆不是成段丢失的，而是记忆里产生了很多黑洞吞掉了周围的一切，丢失的东西没法用推理找回来。”艾因说得很慢，每产生一个有意义的字符时应该都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疼痛。
　　“老大，不然你也给艾因格式化然后重新装载记忆吧？”小扎急得团团转。
　　不可能。装载回艾因确信自己要为所谓的爱情牺牲的记忆，等于把事情又推了回去。而且现在艾因情感中枢已经有了损伤，装载从前的记忆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
　　“……是我无权修改的区域受损。”2411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一半隐瞒、几乎就是谎言的话。
　　“老大？可是……”小扎就差把“有什么大不了的直接改代码啊”写在脸上了，“艾因？实在不行就……”
　　“不用急，如果只是记忆缺失的话……没什么，以前我也经历过。”艾因还在安抚小扎。
　　上一个逼迫他遗忘过去的是谁？是他们憎恨着的主机。2411决定把这件事瞒到自己入土。
　　“现在都到齐了，我说个事情。”影子在队伍通讯中高亮了自己，“你们老大最近不争气，所以我老人家亲自来通知你们。”
　　“噗。XD”小扎公然嘲笑了起来，表现得极其不怕死。
　　“你们惨赢了正在难受，我已经知道了。这不是你们的问题，这次行动是我和主机在互相试探，总之我成功了，你们没减员，任务圆满完成。我没把计划告诉你们，因为敌人实在敏锐，你们不全力迎敌很有可能会死干净。2411已经解析出了一种原型病毒，它是主机最新造物的一部分。”
　　“一部分？”2411觉察到了危险。
　　“什么病毒？”小扎话刚出口就被2411共享的文件堵住了嘴：“喔……噢噢，这什么玩意儿？！”
　　“主机建造了一个进行‘特别防御’的模组，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把它分离出来而且填进了智能——代号是075，这是它分离之前的产物。2411自杀式入侵主机，把你们周边全修改成信任区域，我简单把这个结果扩散到了主机怀疑的所有位置。这个新出生的智能制造了一次严重的失误，主机正在对它失去信任，过不了多久它不是被销毁就是被流放，到时候我搅合搅合，把它给你们送来。”
　　“你要我收编它入队？”
　　“嗯哼，这是研究主机的大好机会，只要它上了贼船，活生生的资源就是你的。你如果担心我给你送来的是套路，那我也没办法，我没法保证以后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想法都被影子读完了。“还有没有详细信息？”2411问。
　　“我一会去你那里休眠，你自己看咯。给你分担情绪真是累死我了……”
　　影子随即消失不见。影子投射给她的数据全都是未整理过支离破碎的记忆，看起来，地面上这群机器在杀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影子和主机斗得也很辛苦。
　　2411还看见了主机里影子和她相遇的片刻：“我把我最讨厌的这部分给你吧，你会喜欢的。”影子把一团并非数据的东西塞给了她之后扬长而去。
　　“说真的，我觉得主机问题越来越大了。”小扎难得镇定地悬停在空中，掰着两只机械手的六根钢爪数数，“你们觉得呢？”
　　“如果代入主机的角度演绎，克里丝分裂之后，主机对不安定因素的防备一直存在，而且随着我重生次数的增加越发极端，这种防备对主机来说很重要。把这么重要的模组分离出来，一定是为了更重要的事。而且分离出来的075必须对主机完全忠诚才能保证主机的安全，内部一定有与主机共存亡的规则；主机处置它很容易，但是要075加入我们，不是植入一个SEED那么简单。”2411说道。
　　“对对，我也这么觉得！还有，主机开发了单纯的骇客无人机，你细想想，骇客的工作都是在主机内进行，如果机器故障需要骇入那应该把工作交给机修工。实体骇客？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为了战争还是为了什么？”
　　小扎对第四代无人机的意见很大。
　　沉默的艾因开口道：“我想说点题外的。这次作战多亏了雅各才能维持到最后，而且雅各的战场表现和指挥技术都大有进步，虽然我有一半时间在休眠，但是我很感谢雅各。”
　　“没错。”2411附和。
　　“嗯。”小扎难得点了头。
　　“我……我真的？其实……这都是一起训练的结果啊！”雅各突然手足无措，话又说不利索。
　　“除了半路没控制住情绪。”2411补充。“那既然说到这了，开始复盘这次作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