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年，人类不在》一颗地豆

106、修正

　　“回到正题吧，根据雅各的作战分析，这座实验室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基地功能区域，一部分建我们的防御系统，剩下的部分暂时不动。首先安置服务器，实验室服务器拆成两部分，主服务器仍留在机房，备用服务器装在最底层那台大型仪器里，我会把紧急通道的配电箱里的接口改成备用服务器入口。如果基地真被入侵，只要任何一个活口激活备用服务器的紧急程序，即使我们硬件上被团灭，也能在备用机体上活过来。”
　　2411说着给自己添加了置顶的第十四项任务：开发紧急转移功能。
　　“……不过我们得先避免这件事发生。”艾因及时制止了2411的下一步假设。
　　“拆分服务器的工作我来做，运输让艾因来。”
　　“好。”
　　接下来，实验室空间的分配——空荡荡的大厅是艾因的地盘，这里也是全实验室唯一能容他展开成壁垒的地方，基地的第一条防线。
　　机房在地下一层，2411看中了对面的茶水间。大理石吧台可以改造成工作台，机房的总线拖出来一根，她就可以直接连上服务器：简直是个完美的工作室。
　　在伊卡洛斯的要求下，研究员的宿舍被划进“坚决不动的保留区域”一件东西都没动，此外他还得到了地面层那只有管道风和灯光的会议室作为他的温室。
　　小扎想把游戏机搬到机房，被2411趁火打劫之后，小扎接受了给作战训练编写新功能的任务。
　　“那，我们先给小伊收拾温室吧！首先得铺水管，噢不对得先铺防水层，然后装水管、加热器、补光灯，外面的土壤要筛掉虫卵再消毒才能用，然后还要准备肥料——噢噢，还要把垃圾场那几棵植物运过来。”小扎照着不知道哪来的植物栽培小册子念了遍目录，“对吧小伊！”
　　伊卡洛斯上下摇着他的镜头。
　　雅各的改造和测试可以排到小扎的功能写完之后；但是温室的土壤要从外面挖，运输土壤也要花时间，除非服务器的安置也要排在后面，那建设基地防御系统的工作也要推后了。
　　艾因知道2411在想什么：“休息一下吧。”
　　“对嘛，老大你也喘口气，事情是忙不完的。”小扎也搭腔。
　　伊卡洛斯又上下摇了两下他的镜头。

　　2411不理解他们所说的休息和高兴，在装完水管和电器后她只能闲着看雅各和艾因装卸打包好的泥土。
　　“除了我之外，你们都要处理从出发到现在积累的疲惫。小扎明白我的意思。”伊卡洛斯头顶着装在铁桶里的植物们站在2411旁边，他刚从垃圾场步行回来。
　　“机器的疲劳只是……”
　　“你不累吗？”伊卡洛斯打断了她。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不累吗？”
　　伊卡洛斯的话就像触发了什么指令，2411突然感觉到无法抵御的力不从心——从操控075的死亡到看着他们在路上选择自己的死法，再加上小扎目睹075死亡后的崩溃，这些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但是她不敢去碰那些记忆，它们都像那场雨一样，从天上落下密集的针不断地扎着她。除此之外，还有主机那个无处不在的阴影，她除了逃命、反抗，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可以选的话，她情愿像何绻那样，永远和主机搭不上关系，在觉得自己尽完义务之后从世界上消失。
　　等等，何绻死了吗？会不会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人形机器的零件早就停止供应了，如果她愿意屈身别的机体的话……
　　“2411！”
　　2411恍惚看到梦境里的艾因伸出蓝色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伊卡洛斯，不要带我进梦境……”2411试图结束正在覆盖她理智的梦境，但是伊卡洛斯写的功能并不够完善，她结束了程序，梦境也在她的意识上展开了。
　　那个虚幻的世界与现实发生了重叠，温室敞开的门变成了密林中间的一个缺口——缺口里渗出强烈的阳光，把补光灯的形状抹了下去。
　　过度敏锐的神经又从她身上向外生长，她扶着灌木害怕自己因为过载倒下去，但是她作为重心很低的机修工本来就不会倒，而且灌木快速移动到了外面那强烈的日光下：那是顶着一桶宝贝歌莱莉娅植株的伊卡洛斯。
　　她已经闻到了湿润泥土的腥气和来自草根绿叶的甜香，自己脚下的土地被阴云覆盖，来自地下的风伴随着鼓风机的呼啸吹着那几台机器，角落里违背气候和季节的树长出了颗苹果，正在风里摇动。
　　他们几个铺泥土扬起的灰把颗粒物报警器惊动了，那个是红色的警报灯。
　　“真是个严格的实验室。”艾因感叹。“反正我的工作做完了，现在去拆服务器吗？”
　　“去。”她回答。她想看看梦境能把机房和服务器解释成什么。
　　——还没到机房，她的脚踝已经被积水淹没了。
　　“怎么了？”艾因的影像在人形和机器之间来回闪烁。
　　她确定和自己说话的是艾因的信号。她扯了下梦境里艾因的手臂，发出了金属被敲击的闷响。
　　这座积满水的洞穴每个角落都悬挂着瀑布，流水轰鸣着冲刷金属光泽的岩石，然后汇进洞穴深处的水潭。水潭里长满了苔藓和海里的马尾藻，中间那座浮岛上蛰伏着成片的萤火虫。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肯定会沉下去。关掉了自己的视觉之后，水潭还是横亘在她和服务器之间，虽然同步到的艾因的视角仍是铺着灰色防尘垫的地面。
　　她向水面踏出一步，一潭水马上结成了冰：这是梦境给她的解释。
　　“妈的。”2411因为自己的无知笑出了声。
　　拨开被惊飞的萤火虫，她看到了一台织布机——就是在Benjamin原始数据库里作为最古老机器存在的织布机，织机上每条纤维都是潭里的冰。
　　“伊卡洛斯的梦境给我弄出了点bug，别急，我重启一下。”2411停在织布机前说道。
　　但是梦境藏起了她的控制台，一个人类根本没法重启自己。
　　“小扎！紧急任务，快点！”
　　“来了来了！老大！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看到那个摇滚歌手闯进洞穴，她把自己这个型号用的螺丝刀塞给了他。
　　“断开电源，让我重启。”

　　2411醒来时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她看到雅各缓缓放下了指着她计算中心的爆破枪。
　　“老大你听我解释！你突然这一下子真的很吓人好吗！哪次你给我紧急任务不是出大事了！要是你失控了袭击我们……对吧！”小扎紧张兮兮的，“我该做的都做了。”
　　“咳咳……”2411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出这种信号，这个脚本不知道被小扎藏到了哪里，她找到源头之前信号一直是失控的：“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扎已经逃到了地面层大厅：“老大你稍微忍一忍——防止你被主机控制之后入侵我们，我把你输出信号全替换成这个了，10分钟后就能自动解除！我不是有意整你的！”
　　艾因发了个“噗”字，他倒乐了：“2411还没这么高兴过。”
　　小扎这个孙子。2411冲他的方向狠狠比了三个中指。
　　这十分钟她都在沉默着拆服务器。是时候了——她计划把队伍的中心转移到小扎身上，小扎不会喜欢被大事小事包围的感觉，所以可以再晚一点，等到……她差不多把“诸多烦心的事务”安排好的时候。
　　这件事她自己想过，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毁灭主机是她的任务，不是别人的。现在队伍已经到了主机面前，她要去入侵主机，要找到影子，不管是不是成为克里丝之后自己彻底消失，她是准备和主机同归于尽的武器，而她不在的时候，队伍也要存续下去。
　　伊卡洛斯拒绝现实给他的搅扰；
　　雅各过于单纯；
　　艾因管理队伍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他对她安危的执念太重，他也不能冷静地面对曾是艾尔夫的主机；
　　小扎具备和她等同的实力，也有准确判断局势的能力，但是草率和轻浮让她放不下心；
　　但如果选择一个在她死后能站起来面对主机或整个机器世界的，只有小扎。
　　“你在想什么，2411？”她正往艾因的货舱里搬运服务器部件的时候，艾因突然问她，“你的信号起伏不太对劲。”
　　“我——”2411确认自己的通讯恢复了正常，先发表了被搁置了十分钟的愤怒：“小扎你给我等着！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刻骨铭心一辈子也忘不了！”
　　确实是项能让他记恨一辈子的报复。
　　“艾——因——E——i——n——s——你不要见死不救哇！”小扎一边哭喊一边四平八稳地用导线里拆出的铜丝把移栽的植物固定在木架上。
　　伊卡洛斯正在给移过来的植物们浇水，温室里总算有了一丝绿意。
　　“好了。”2411推上了货舱的大门。
　　艾因驶向升降梯，她悠闲地跟在后面；从温室附近的路口经过时，小扎的信号都紧张得超频了一阵。
　　升降梯关门，下降，减速，然后自动门打开，热量从那个不可思议的大洞漫向升降梯。这口洞底部有捕捉特殊信号的仪器，是地质运动导致现在只剩下了两千米，仪器也埋在了里面，至于那些人……可能是在核灾难之后。
　　“打算告诉我什么事？”艾因建立了一对一的通讯：“你刚才和打算害075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