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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闻道先后 ...

  •   “沈先生。”
      顾莫微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上的青衣男子,他生得相貌普通,但异常高大,更古怪的是他那么高大的身子站在树上恍若无物也就罢了,偏偏纵是你凝神去看,也很容易把他忽略。
      他早已察觉顾莫微的到来,却没有在意,从江上看过一场戏又信步来看这第二场,直到顾莫微唤他,他低头瞧了一眼。
      这张脸很精致,他曾见过一面,是那叫莫微的小辈,四年前见到时便觉得天赋不错,如今果真成了武林最年轻的道境者,只是不知为何,竟同意加入那中山王府。
      “小道长。”他既是武者,便仍按净初的称呼,“多年不见,小道长大有进境。”
      “沈先生过誉,我初入境,不及先生之一二。”
      沈亭看着她,兀的勾了一下唇角,他话比旁日里多些,“净初为何令小道长嫁入王府?莫不是已择了那十一皇子?”
      “先生慎言。净初山不涉皇权之争,此事仅我个人所为。”
      沈亭嗤笑道:“笑话,若是净初不涉皇权,他顾家的天下是怎么得的?尔等又是怎么成的国教?”
      顾莫微认真地道:“祖师不忍民不聊生,为苍生所计,阻异族于江界,其背后乃千百万黎民,与姓顾或姓张王李赵,俱无关联。”
      不过是个晚辈。沈亭无意与她较真辩驳,感受到她气机有意无意的锁定着自己这边,也大致猜出她的来意,转言道:“你且放心,我今日无意伤他。”
      无意伤人,却偏偏从江边又追至这里,顾莫微知晓沈亭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更不会因为这等俗事觉得有趣,眼眸更深,“不知沈先生所为何来。”
      沈亭遥望那边的戏即将半途收场,并没演出个结果,他收回目光,“你知不知你净初为何能延续今日的地位。”
      顾莫微抿唇。
      沈亭不待她回答便笑道:“专心习武,少管闲事。”
      他言毕腾身,似一只大鸟一般嗖的离去,偏偏好似连阵风都未带起,若是旁人不小心看到那影也只会觉得错觉。
      树枝未抖,静谧无风,一片绿叶却缓缓地斜着飘落。它明明就在顾莫微的视线中,却偏偏无法用气机锁定,亦真亦幻。
      树叶向着顾莫微的眉间飘来,瞧着轻轻慢慢,顾莫微神情却愈发凝重,手中捏起剑诀,默诵临字真言,抵住眉心,气息攀升,神思放开,与天地共鸣,一声“者”字低诵,微不可察,忽风动树摇,树叶潇潇落下,或轻或重,或南或北,打了旋擦过那片斜斜慢飘的绿叶。
      万物之灵为洽,圆融无涯。
      她与沈亭虽同为道境,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若论武道,纵十之一二为过谦,也确实大有不如。
      沈亭淬身以为基,其身即是道,傲立于天地之间,纵是对待天地之气,亦是顺者为之所用,逆者驱逐千里。而顾莫微师从净初,自幼修心,顺应天地之义理,修的是天人合一。
      道者不分高下,却有先后,而内功与经验,则更是高低分明。
      沈亭将真气注入绿叶之中,附叶予己道,这树叶便脱离了天地束缚,自辟一方空间。是故顾莫微虽已接天地,却仍然捕捉不到其气机,但她心思灵动,转念间锁定这一方天地的所有事物,既而反追至锁定之空处。
      而后借千百之叶,卸去其浑厚的真气。
      风停树止,遍地碎叶。顾莫微低头看了一会儿,方运起轻功回到后堂之中,祁洲航独自坐在那里目光隐晦,面色有些难看。听到响动第一时间偏过头,眼中松了松。
      “你到哪里去了?”
      顾莫微正要解释,祁洲航已问道:“你今日这般,是不是有人可能要对我不利?”
      她真的很聪明,顾莫微觉得心里有些熨贴,“他似乎暂无恶意。”
      祁洲航抿唇,若是寻常人顾莫微大可不必如此,看她这般谨慎模样,分明那人是她斗不过的,那必然也是道境了。
      “先回去。”她拉起顾莫微的手,絮絮叨叨的,“便是有什么事,你也得先跟我说说啊?如此独来独往,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让我如何是好?到时候就算要寻仇都没处寻去……”
      她碎碎念了几近一路,好在是顾莫微这种性子才没有烦她,还静静聆听教诲,直到最后祁洲航喘了口气,歪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她,又忍不住气乐了,“你倒是给个回应啊。”
      顾莫微抬眼看了看她,睫毛颤动,片刻后低低一声,“嗯。”
      她这一声更让祁洲航哭笑不得,当真是拿她没办法了,两片唇张了又张,甭管真情假意都吐不出一个字来,祁洲航定定看了顾莫微片刻,张开手臂去抱她。
      顾莫微仍不习惯在人前如此亲密,但此刻眼中闪了闪,并未拒绝。
      这身体柔软而温热,浑然不比她清冷的性子,抱在怀里尤其的舒服,祁洲航看不到她的表情,把双臂紧了紧,偏头至她耳边,“谢谢。”
      ——————
      “为什么要把我包成这个样子?”沈亭亭看着云子苓把白布一圈一圈的往自己身上缠。
      云子苓未瞧她,“治病。”
      沈亭亭奇道:“我只是脑子不好,干嘛把整个身子都缠上?”
      她此言一出,云子苓禁不住一笑,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报复心去了小半。
      昨日这沈小丫头硬拉着她去塔顶“夜话”,把她吓得连眼都不敢睁,那厮还笑得前仰后合,气得她回来之后也没补眠,打定了注意要整治一下。
      “我要为你施针,怕你乱动。”云子苓睁眼说瞎话。
      往日二人虽互相捉弄,但云子苓从不拿她这病开玩笑,沈亭亭不疑有它,任她把自己缠作个粽子。过了片刻云子苓拿了针盒过来,眯眼柔声:“可能会有一点痒,你定要忍住,不能叫出声来。”
      她见沈亭亭艰难的点了点头,缓缓把手中的银针转进去,她来这个世界以前便是学医,如今在神农谷多年作为亲传弟子,手里十分有分寸,这一针转进去,无伤身体,就是有“一点”痒痛。
      何止是一点!
      沈亭亭原还只作寻常,冷不防浑身从内往外又麻又痒,酸痛难忍,她强咬着嘴唇,憋着不语,眼神之间有点朦胧模糊。
      云子苓手中一顿,忽觉得自己过分了,正要把针取出来,冷不防身侧一下重击,哐得一下摔倒,一口血便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那人极有分寸,明明在她身后却选了身侧来袭,怕她一倒压到那银针,又实力超凡,只不过是挥挥衣袖便重伤了她,连三尺之地都未曾进入。
      沈亭亭先是一惊,见到那人又一怔,咬出牙印的唇瞬间张开,嘶哑而匆忙地道:“哥,你不要伤她,她是我大夫。”
      沈亭眉毛皱了一下,手中空抓,那银针瞬间飞入掌中,沈亭亭身上的麻痒瞬间消逝,却看到自家哥哥回手便要往云子苓身上丢去。
      “哥!你做什么!”
      沈亭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又复看向云子苓。这女子的身份他是知晓的,更知她是神农谷的得意弟子,所以才未下杀手,小施惩戒,不料自己妹妹却一而再的喝止。
      “出去。”
      云子苓眨了眨眼,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致命的寒意,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看了看沈亭亭,擦把血默默走了出去。
      被裹成一团的沈亭亭蠕动了两下,“哥你这是做什么?她可是我的大夫,神农谷那谷主都说了,若这世上有一人能治好我,必定是她。”
      自己这妹妹本是有几分机灵劲的,怎生忽地这般蠢了?那云子苓明明有恶意,她身体里的小子也没有出来。沈亭不欲与她就此纠缠太多,“便是大夫,也不能全然相信。”
      “即然病了,就得信大夫。”沈亭亭不服。她见沈亭没了言语,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冲。她自幼与哥哥相依为命,对哥哥十分尊重,嗫喏道:“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办些事情。”沈亭做到她身边,为她扯了扯那纱布,沈亭亭却躲开了。他索性不再管,“顺便看看顾家那两兄弟,还有那位中山王各有几分本事。”
      沈亭亭虽未曾正式拜入鬼谷门下,却从小自起长大,自然知道鬼谷所谋,眨眨眼道:“那大哥选中了谁?”
      沈亭自负武功,不怕隔墙有耳,“你希望我们选谁。”
      沈亭亭道:“我当然希望可以选择阿航和他的十一。”她与祁洲航两个人不打不相识,很是有些交情的。她期待的看着自己哥哥,沈亭却只是沉默不语。
      她忍不住问:“难道大哥已经选择了太子?”
      “没有。”沈亭并未就此事说个清楚,淡淡道:“此事焉能草率而定,先看看他们的作为。”他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却清楚他们需要的那个人,未必要有多聪明多优秀多雄才伟略。
      他又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方起身道:“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被捆作一团的沈亭亭,“即然你自甘如此,我也由得你。只是转告那位云大夫,莫要太过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否则我只能请她去鬼谷专门为你诊治了。”他袖子一甩,径自离去,沈亭亭艰难的扬起脖子见他走了才松了口气躺下。
      她本念着云子苓,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那厢云子苓也是不敢轻易过来,直到夜里摸进房门,方见她还是那副模样。
      她心头一惊,上前去拆沈亭亭的束缚,沈亭亭被她搅醒,朦朦胧胧地道:“来施针吗?”
      云子苓莫名的心中一涩,生出无地自容之感,但却又无法直接说出自己整蛊她的事实,只是道:“不必施针了。”
      沈亭亭清醒了三分,咧嘴一笑,“那当真是最好不过了。”
      云子苓手中顿了顿,轻声道:“我找出了新法子,以后都不必施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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