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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雪貂与狗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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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一把她住的房子卖了。
这是一个不怎么深思熟虑的决定,只是她觉得借着被入室的这个理由断舍离也未尝不可。莎莉帮她以不错的价格卖掉(至少没亏本),除了必要的个人物品她也没什么想留的物件,而这件事在二月的某天电话聊天时,被莫老五知道了。
“欸——停!你的家具几成新就不要了?”他问。
“就那样吧。怎么,你想回收?”
第二天,莫老五给她拍了她的办公桌和锅碗瓢盆等很多杂七杂八东西都出现在他船上还没来及收拾的照片。
元一发了个带有赞许意味的ok手势,她已经不意外他的做事效率,东西能回收再创价值她完全支持,就没再想。
直到她跟完项目回来,去他船上验证他吹了快一年的厨艺,他想方设法花言巧语让她住他船上的时候——
“你之前用习惯的桌子啥的都在船上,住一晚也和你家一样,我船上还有网,网速很好,不耽误你办公,忙累还有酒,都在冰箱里,洗澡也不用担心,我还可以开船带你看月亮,去住什么酒店啊,别去嘛,我这儿可好了。”
夜里十二点他拖着她不让走,往她耳朵里灌迷魂药。
“这就是你回收我旧家具的目的?”元一被他拽着一条胳膊被迫和他拔河,最终落败只得和他硕大的肌肉亲密接触。
“瞎说什么!我是觉得你浪费!”他钳制住她,头在她颈窝里乱蹭,声音也夹了起来。“不许走嘛不许走嘛。我床可舒服了,留下来睡一觉。我什么东西给你用了不觉得好?试一试试一试,两个人睡觉多暖和。”
“……”
元一沉默了,由他搂着她的腰在她脖子上一边哈气一边叽里咕噜地说话。她的心绪半死不活,只因为这头狗熊夹起声音说话给她震憾了个半死。
妈的,怎么也越来越狗了。
狗熊是狗吗?
他做的八菜两汤的确美味,压在胃里沉甸甸的,有点晕碳,也没有了反驳的力气。
裸着上身穿围裙做饭。
心机的老男人。
什么时候能睡整觉这个事,她也没留意。
这是第一次在他船上过夜,三月底,挺冷的。夜里被熟悉的梦魇纠缠着惊醒,一头汗,似乎也不是吓的,是被厚被子和旁边他的体温烘出来的。他胳膊太沉,像根钢筋,非要搭她身上。胳膊压得她有点喘不上气,可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心感——像个沉重的锚,不会让她被梦里那些血肉横飞纠葛不清的东西带得太远,而是把她死死钉在这张床上,他的旁边。
他睡挺香的,鼾声像远海悠扬的船鸣,规律,持续。像是为了把她留下来使劲浑身解数累惨了。
她望着天花板几秒,听着雷打不动的呼噜重新闭上眼睛,再一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怎么样,我的船不错吧!”
他恨不得脚上长出鱼尾巴快活地拍打。
第二天她要回莎莉家里,去意坚决,莫老五发觉便也没再拦着。
“想来随时来。”他送她的时候发出故作轻松的邀请。“我船上网线扯了最快的,办公也没一点问题,你还没来及试。”
“好。下次再光顾你家。”她拉拉狗熊的大爪子。“那毕竟是你会客聚友的地方,我不想久留。”
“它不是,就会你聚你。”他低头挡她面前。“你来了没人打扰你,就咱俩。”
“你小看自己的打扰水平了。”
“那不是休息时间嘛。”
她笑笑。“好,过几天。”
元一回莎莉家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
她在身上揉搓着莎莉的浓香型沐浴露,无论怎么洗,他船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机油和海风味依旧在,她把泡沫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看起来也不是自己的嗅觉出问题了。
还有薄荷味。
他船上卫生间里大桶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经典男士薄荷味,同时,认识他这么久,每次见面,他都只会喷一种香水。
莎莉叩了叩门,进来靠在门边,眼里满是知晓一切的淡然。
“我们人道主义一线的女英雄元一大人这是去哪儿巡察了一夜?”她扫她一遍。“战况激烈呀。”莎莉意味深长地说。
元一冲干净沐浴露,裹上浴巾锤了她一拳。
“为什么回来?”莎莉问。“我还以为你就要住过去了。”
元一笑笑。“那是他的船,不是我的。”
莎莉家的床松软精致,空气里弥漫着香氛的气味。
“那就在我家住着吧,你姐夫也出差。”莎莉说。“打算买个新房吗?”
“嗯,不过也不急。”元一擦着头发。“圣十字证件酒店免费住,医院也有宿舍。”
“他把你家具搬走那么多,就是想让你把那条船当家吧。”莎莉直言。
“他也见不得浪费。”
“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不知道。”元一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关系,男女关系?”
莎莉坐在床上。她穿着低领酒红色毛衣。“他搬家具那天问了我不少你爱吃什么喜欢干什么。昨天晚上他有没有给你做黄油大虾?”
元一听完,湿着头发看过来。“这种事不告诉我?你被他收买了?”
“你知道的,我对用心的人心软。而且,你昨天回来也没给我机会——着急忙慌就过去了,啧啧。”她的语气仿佛在说“女大不中留”,漫不经心地看着指甲继续道。“比起你前面的,他…我感觉不到图你什么,我指人以外的东西。你在顾虑什么?总不会是年纪大吧?”
“……”
元一换上自己的蓝色睡衣,叹了口气。
“他是个恨不得把你绑裤腰带上才放心的人。”
“这不是在追你嘛,可能到手了也就不这样了——那也挺没劲的。哪方面绑你了?怕你无缝衔接?”
“其实倒也没,但你懂得。主要是安全方面吧,虽然他干的也不是什么安全行业。”
“大那么多也不是白大的。”
元一又一次看过来,不同的是,她好好打量了她一遍。
“你…”她挑眉。“就是被他收买了,对吧?”
“看你能被管成这个愁眉苦脸的样子让我心情很好。”莎莉耸肩。
“……”
元一指指她。“赶快和姐夫要个孩子,不行养个猫猫狗狗,你身上的妈味越来越重了。”
莎莉拽着枕头砸她。
元一在莎莉家住下来,正常上下班的同时,也开始物色新房。莫老五的短信依旧每天报道,和之前跟项目时一样,给她预报天气气温,推荐各种东西,或者和她说今天钓到了好鱼,冻在冰箱里,想吃找他。
可能发觉她对这过于亲密的一步感到不适,他不再强求她住下了,他及时刹了车,没有触及她的临界点。但那艘船的存在已经足够强烈,那近乎锚点一般的存在,沉睡到天明的心安,温热得让她有点窒息。
她不习惯。
短信的对面刻意维持以前的自然交流,像是好意被错怪也要安抚一只快要炸毛的猫,说“别担心,我没那个意思。”,但这么小心翼翼,她又有点不忍。这头体格庞大的熊在她心思上谨小慎微地走钢丝也有一年了,一边走,还一边给她递蜂蜜,蜂蜜挺甜的,甜得会想,你找他要,他肯定会有。
五天后,他给她发过来一张照片。
不是海,不是鱼,不是酒,也不是他的那张只会从下往上拍的大脸。
照片里是她那张旧书桌,放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桌上一个他搜刮过去的她不要的透明水杯,里面养了一株绿油油的水植,旁边还有个空空如也的简易小书架,书架旁挂着个笔筒,里面放了一大摞让医生心动的写字笔。
「给你辟了一个工作角,网线单独一根最快的,肯定不卡。」
「那个草是薄荷草,防瞌睡,提神,还挺好看吧?水杯是你不要的,我觉得能用就带回来了,你看,废物利用。」
过了会,他又补充一句:
「随时可以来用,不来也行,我给你看着。」
元一点开图片放大仔细看了很久,关掉手机。
她办了会公,重新打开。
「我的调酒器你是不是也都搜罗过去了?」
他过了几分钟回了消息:
「嘿嘿,看着和新的一样嘛。」
「晚上船上管饭吗?」
「领导请点菜。」
「黄油大虾。我过去调酒。」
晚上,元一轻车熟路进了船里。
“呦,领导来视察工作了?”他穿着围裙靠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像个蹲在洞口等蜂蜜的大棕熊。
元一拎着她的包。看他故作轻松的喜悦。
她凑过去闻了闻,他身上除了油烟味,又是那瓶闻了一年的传统男士香水。
元一拿出一个盒子放他抱着的胳膊上。
“以后换个香水。”她说。
“?”
“你的香水,让你闻着总像只发情的棕熊。”
他听完,严肃地嗅嗅自己,拿着她给的打量一番。
他忽然把她抱起来转圈圈,又像狗一样在她脖子上乱蹭。
“那你闻起来就是美味的蜂蜜!”
他夹起嗓子。
船上又因为他的流氓举动进行了一场争执赛。
“不要蹭了!我不是你的痒痒树!”元一嫌弃地用公文包挡在他脸上。而在莫老五眼里,她无非是个用爪子抓他又呲牙咧嘴的雪貂罢了。
两个人谁也没说过他们把对方当做什么。
当天的虾糊了,黄油大虾只能变成红烧肉。
嗝。
元一半个月胖了五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