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寻欢》惊禅

66、空青番二十一—勿忘我

　　可看到现在，并没出现什么让欢儿必要守口如瓶的事儿，想来，这重点必在后头。我点头，执意要看。对面那人翻手，这画面回来，却是欢儿与阿祖对峙。

　　谈的，竟是换命。

　　一人换天下，欢儿不换。用我换天下，她也不应。

　　可这第三问，便是用她的命，换我的。那傻姑娘神色变了，似有怒气，而那拳也握得紧。我心里默念，让她不换。她倒机灵，反问阿祖如何保证。可阿祖却祭出幻境，竟是我被锁链紧缚，似要勒断。她便慌了，也顾不得真伪，便应了。

　　她竟应了，用她的命，还我的。

　　我只觉得周身发冷。

　　而让我觉得更冷的，是她竟央求阿祖，抹去我的记忆……这傻子，记不得，便不痛吗？可说来，我却也忘记过她。在百花谷曾见她的事，我没一丝印象。而答应她去陪她，也没做到。我那记不得她的千年来，又何曾感觉到愧疚呢？

　　画面上，阿祖笑，笑月老护她至此，她却甘愿为了我送命。而月老却也告诫我，莫要招惹欢儿。说来……也是我托大，觉得自己能护着她。

　　可……偏又做不到。

　　桌上的酒被我一饮而尽，我双眸紧盯着那画面。欢儿倒不傻，猜出了阿祖身份。果然，那衣衫的破绽，也是此处出现的。阿祖似是，想让我找来，才引下这冰洞。而听闻阿祖说，她可随意翻阅他人记忆。

　　她见幼时的我之后……百花谷便被围剿。难道这位置，竟是从我神海中泄露出去的？

　　我那眸子扫向她，她看我一眼，淡淡道，

　　“不错，我当年从你神海探得了百花谷的位置，本想去捉回阿赫，顺带把柴道煌那小儿赶回蛮荒，再绝了那孽障。可你竟哭着求我，让我放过她。说她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又不是仙，为何非要除之而后快。又口口声声保证，说你会帮阿祖，平定天界之乱。我倒好奇，你不过见了她了两面，为何偏要护着她。就用乾坤镜探了探你二人的缘分……”

　　她顿了下，那笑意却浓，“果然，你却是怕自己的媳妇儿没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她又笑道，

　　“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少，她那时只得十二，你便已活了几百年。却看上人家那相貌，真是……”

　　我脸色微红，赶忙拿出一壶竹叶青，给阿祖倒上。果然，她那话没再说出口，倒喝了口那酒。

　　“你倒有心，还存着我与你这酒。说来，我倒没想到，柴道煌那小儿为了保全欢儿，竟抹了你的记忆。好在，他功力尚浅，见不得被我锁住的记忆。”

　　她挥手，是一个淡青色勾玉，便入我神海，原来那年她虽探得百花谷位置，却未抹去我的记忆，反而与了我几壶酒，叫我去找欢儿，带她来这冰洞。我便去问娘亲，她却不应。而因天界大乱，而我又多次被邪仙偷袭，自是无法私自下界。便耽搁了。

　　“说来，这柴道煌，自己姻缘不顺，倒天天想着阻挠旁人，倒是可恶的紧。”红衣女子自顾自倒着酒，

　　“他若是早有几分胆色，不是死皮赖脸在这天宫。而是回蛮荒退了亲，再来光明正大的取阿赫，我也未必不会答应。偏要搅合这三界动乱，害阿赫苦等她几千年。而现在，这烂摊子，还得他那女儿帮他收。”

　　“欢儿？”我不解。她却不说话，又放起那画面来。

　　画面里，阿祖说，欢儿若想护着我，便要让这三界恢复稳定。而这动乱虽非因她而起，可祖母因她留恋人间廿十年却是真，她便……也要负责的。她要护着我，又想替祖母分忧，可却偏没想过自己。竟又央求阿祖，若她不在，便抹了我的记忆。

　　好一个，忘了，清净。

　　这傻姑娘，竟想连一丝念想都不留给我，真是心狠啊。

　　我恨，她竟不争。

　　为了我，哪怕是那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也得抓住。

　　可，有那一丝吗？

　　而阿祖，让她信我。我……能救她吗。

　　“阿祖，你为何让欢儿信我。”我问。

　　她看着我，却笑，

　　“若不是你，她三千年前，便不复存在了。你救了她一次，还不能救她第二次吗？”

　　“那为何你又让她，用她的命，换我的？”我又问。

　　“因为平定天界，是她的劫，不是你的。而你的劫难，是她，定是要救她的。而这劫究竟过不过得去，便只能看你二人的羁绊和造化了，不会太苦，可也不会一帆风顺。”

　　她似想起什么，又笑，

　　“空儿，那我问你，如果要你选。你是宁愿断了这羁绊，待她处理好天界的事，再来寻你。还是拼了命，哪怕知道她是你的劫，也甘之如饴，愿陪她天上地下，转世轮回呢？”

　　我沉默半晌。我负了她一次，自是不能负她第二次。而既然我与她注定纠葛牵绊，那甜或苦，我便要事事都记得，再是不能忘了她的。阿祖若说我能救她，便只有我一人能救。我若负她，她便也……不复存在了。

　　“我自然是愿陪她，哪怕天上地下，转世轮回。”我沉声。

　　“若她……忘了你呢？”阿祖这话，却让我周身发冷。

　　欢儿……也曾忘了我。她会忘了我吗？

　　“那我便守在她身旁，生生世世，就算她忘了我，我不忘她，这羁绊便不会断。”

　　我低头，抚在掌心的红痕上。

　　“阿祖既然说了，所谓羁绊，哪怕记不得容貌，寻不到行踪，只凭那朦胧虚影，午夜梦回，也还是会泪眼婆娑。有些记忆，是消不掉的，我便做让欢儿忘不掉那人，便可以了，不是吗。”

　　对面那人似是叹了口气，又拿起酒壶，替我斟满，

　　“女娲一脉，各个深情，也不知随谁了。”

　　我看着她，却笑，

　　“定是随了阿祖。”

　　她也笑笑，

　　“你这丫头，倒机灵。不似偃儿，只会打打杀杀，亏的是有音儿看着，不然九条命，也不够她丢的。”

　　只见她翻手，拿出几本古书，放在桌上，

　　“这书里记录的是记忆回溯之法，你有欢儿的心头血，也算是沾了几分雷神血脉。虽做不到随意删改，但存点自己的，看看他人的，倒也能做到，便拿去学吧，兴许有用。”

　　她又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在桌上，用神识凝了一点，

　　“此处在蛮荒大漠，有我留下的几件东西。你若有空，便去替我取来。不过倒也不急，待你跟欢儿大婚后，再一同启程便可。”

　　我点头，把这几样东西收好。

　　“阿祖，还有一事我不太明白。”我看着她，“为何欢儿的伤月余才好，而她出现在演武场上，却还是今日呢？”

　　那人却笑，

　　“我们这些老怪物，多少都会那改动时空的法门，你下这冰洞，已有半日，可再上去，仍是你跳落之时。在这时空裂缝里，混沌重聚，便无所谓时间的念头。”

　　我似懂非懂。

　　“阿祖明明叮嘱欢儿，不要透露阿祖的行踪，又为何见我呢……”我问出最后一个疑问。

　　“啊，这个么……”那人唇边的笑意加深，“自是想看看，空儿对你这心心念念的媳妇儿，有多少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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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快回，不是答应了人家，要同榻而眠吗？”

　　我表情一顿，不敢相信对面那人说的话。

　　她倒笑意吟吟的一挥袖袍，红芒一闪，我竟回到了玉音殿门外，身上满是刚才冰洞里留下的冻疮伤口。

　　抬头看看那月亮，却是我跳下冰洞之时，说来已是夜深。我便赶忙回了东苑，先运气调理好这身上的伤，才敢回寝殿。那傻姑娘却似一直在等我，先是给我看了那疤，又告诉我无事。

　　瞒，瞒，瞒，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可看着她的脸，那桃花眼里满是真挚，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她的劫，避不开，我的劫，躲不掉。

　　偏偏是她……

　　也幸好是她。

　　可若说，我也是有气的。我气她竟央求阿祖，抹了我的记忆。我气她竟不信我，连念想都不留。

　　可我也怕，怕她忘了我。怕我们的羁绊不够深，怕我终是留她不住。

　　我不该哭的。

　　可偏是忍不住。

　　窝在她怀里，那身子依旧单薄，却让我觉得安心。她愿，同我一起的日子皆是开心，可她却不知，有她之前，我并不知开心为何物。

　　阿祖要她信我，我便更应信自己，信她。

　　那吻极缠绵，我也有几分释怀。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不是么。

　　一早我便起了身，想先去查看娘亲的伤势，门外却听得了些响动。

　　“阿音，我身子还未好，你莫要乱动……”娘亲似是惊慌。

　　“闷葫芦，你害羞啦？我只是帮你查看伤势，莫要多想。”阿娘声音正经。

　　“阿音，我……我那处无伤，不用看了。”更为慌乱了。

　　“那可不行，内伤不外显，淤积在体内，最为致命，方得仔细查看才好。”似循循善诱。

　　“阿音……”娘亲这声音竟带着几分羞，“莫要胡闹了，你别……别乱来。”

　　“嗯？”阿娘那笑声似是妖娆，“哪是胡闹，又何为乱来。这……每一个检验之法，都是我钻研体悟而来。闷葫芦你不喜欢？”

　　娘亲没回话。

　　“可这身子，却喜欢的紧呢……”

　　我红了脸，一时不知是该敲门，还是回去，只好轻咳一声。

　　阿娘密语传音却到了，

　　“空儿，站在门口听的可过瘾？何不回家守着你那小丫头，自己钻研一下。若是不懂，上次为娘说的那图册还有几本，与你可好？”

　　“不劳烦阿娘了，我只是来看看娘亲是否安好。”我绷着脸回到。

　　“她现下安好，一会儿嘛……只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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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娘亲安好，那我便回了。”我赶忙想走。

　　“空儿，你确定不要这图册？”那声音带笑。

　　“不要。”我沉声。

　　“不要，可就没了……哦对了，明日你那小丫头，会去成渊之谷试炼，她道行不深，又未见过妖物，受伤总是难免，丹药总须备好。你心细，便替她去准备吧。”

　　我忙往西苑外走，暗暗告诫自己，下回定选青天白日来找娘亲们，可断不能，再不慎听门了。

　　真是……不成体统。

　　可说来，欢儿现在身法精熟，有几分自保之力。可成渊谷幻、兽结合，虽有上仙坐镇，却也未必能方方面面顾全。我便跑了几处，寻了云靴软甲，又自丹房取了丹药来，悉数装好，这才放心些许。

　　可这兵刃却让我犯了难，欢儿除了剑诀，变只会用真气。可这神兵利剑，又皆需机缘，天兵阁里那些，都不过是凡物。思来想去，最好便是把我的佩剑给她。有我神识在上头，也好护她无忧。

　　回了东苑，这傻姑娘又在等我。看着她那眉眼，我心里便只觉得甜了。

　　可她却未做半分准备，想来阿娘怕是又唬了她。我便把准备好的东西与她，又给她佩剑。她却是不应。

　　盯着那剑，却只想着我在桃林里舞剑给她看。这剑虽好看，却不是花架子，削铁如泥，我自然也不是花架子。

　　她却推脱，说这剑是娘亲的，若坏了，定又有是非。

　　她倒机灵。

　　本想与她同榻，可又怕扰了她休息，误了事。

　　这一别，会是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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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空青是一早就给自己定下了亲事，可惜小欢儿什么也不知道。追妻这事儿，空青还是挺有研究的。不过话说……两位娘亲能不能矜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