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亯十五

26、第二十五章

　　大概等了十日，箦灵终于姗姗来迟。
　　念山是神山，凡界仙门的传信符自是去不到那里。好在耆瑶儿手上的念音并没有完全脱离与念山神的关系，她躲着其他人偷偷用念音传信给念山神，让念山神转告箦灵赶来此处与他们汇合。
　　耆瑶儿不是很明白为何银虚一定要让箦灵跟他们一起去封渊之地，可仙长既然提出这个要求，他们便只能照办。
　　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念山的存在，所以在银虚说要等箦灵一起之时才并未开口拒绝。
　　也不知道箦灵有没有收服炽灵，若没有，下次再去念山取炽灵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如今她完全帮不上箦灵，只能希望箦灵自身造化足够。
　　这一等，便是十日。
　　风尘仆仆的箦灵尽管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形象，往日里梳的板板正正的发髻有些松垮，额间还有几缕脱开的碎发，白皙的皮肤渗出细微的薄汗，少年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周身流传着一股强大的灵力，大概是催动灵力赶路，还未来得及将灵力收回。
　　耆瑶儿心底感叹：自己的神器就是不一样，她借助念音修炼这么久，也比不过箦灵收复炽灵所提升的修为。
　　“瑶儿，你的伤如何了？”
　　直接忽略掉其他人，箦灵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耆瑶儿。他来的途中已经将仙门大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自然知道耆瑶儿身受重伤，差点身死之事。
　　耆瑶儿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和脏污，这才道：“我无事，一点点小伤，早已无碍，你赶路辛苦了吧，先进屋洗漱一番再休息会，稍后我给你送吃食来。”
　　伺何也拍了拍箦灵的肩膀，道：“瑶儿师妹说的没错，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一直在赶路都不曾歇息过，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作为旭芜大师兄，除了对庄凝裳比较特殊，伺何总是平等地照顾每一个师弟师妹。
　　箦灵道：“我不累，也不需要休息，据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我感觉人间即将大乱，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要在人间大乱之前，将三桑无枝木取回来。你们赶紧收拾一番，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封渊之地。”
　　他赶来的路上，看到好些以前用来祭拜神仙的庙堂都换成了那个拾零门门主，而那些凡人很是信任这个拾零门门主，已经将他当做神灵一样供奉，甚至比供奉神灵还要虔诚。
　　他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一路上不敢停留，日夜兼程。
　　“人间即将大乱？可是发生了何事？你展开细说。”耆瑶儿焦急问道，她并没有隐居太久，怎么人间就突然要大乱了呢？
　　见众生，怜众生，都不如自己成为众生更能感同身受。作为神仙，守护众生只是一种责任，作为众生，守护众生才是本能。
　　耆瑶儿如今便是凭本能想要守护众生，守护千千万万个如她一样的沧海一粟。
　　箦灵道：“我们先出发吧，路上我再同你们细说我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他是亲眼所见者，自然比其他人更着急。
　　神出鬼没的银虚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他冷静道：“已经耽搁这么多天了，也不急于这一个半个时辰。”又对耆瑶儿几人道，“你们几个赶紧去收拾一下，此去路途虽然不远，可有拾零门的人虎视眈眈，若是他们半路阻拦，你们这一路上定会危险重重。”转过身又对箦灵继续说道，“这位后生莫要着急，你也先去梳洗一番，调整一下状态，恢复些灵力力气。”
　　年轻人就是容易莽撞，他不得不出面安排。
　　“是。”众人领命后便回去各自的房间收拾东西。
　　箦灵心中焦急，本想反驳，见其他人对银虚都很是敬重，且都很是听他的话，他料定此人定是地位身份修为皆极重之人，应该就是那位银虚仙长。
　　他生生将想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跟着耆瑶儿他们去梳洗休整。
　　银虚仙长都不着急，代表事情定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这让他提起的心放下不少。
　　“长愿，你留下，为师有事交代给你。”银虚叫住银长愿。
　　待其他人都离开后，银虚捏决起了个结界，而后才开口，“为师只一事交代于你，你且要记得，此去封渊，无论发生何事，你一定要一直跟在耆瑶儿身边，护住她的性命。”突的想起其他事，他手心聚集出一团耀眼的炫光，轻轻一抛，变成星星点点，全部没入银长愿身体，他接着道，“为师给你的吊坠，你须挂在腰间，最好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它可助你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银长愿答应道。
　　尽管不知道银虚为何会特意有此交代，他还是听话的将之前不轻易示人的吊坠挂到腰间。
　　末了，他又接上一句，“徒儿也定会护好耆姑娘的性命！”
　　“嗯，很好。”银虚满意的点点头，像普通长辈那样拍拍银长愿的肩膀，“去吧，此行你自己也要小心，切莫轻易受伤才是。”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银长愿一眼，并未再言只言片语。
　　虽然对师父特意做此交代有些不解，银长愿依然听话的应下，不问缘由。
　　无心无情，让他天生就没有好奇心。
　　就连银虚最后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也未掀起他半分的求知欲。
　　大概半个时辰后，众人集结完毕，御剑前往封渊之地。
　　除了耆瑶儿要载着银长愿，其他人皆自行御剑。
　　江蓠是妖的身份众人都已经知晓，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直接化为真身，不用法术也能飞行，竟是比御剑还要轻松许多。
　　耆瑶儿心中记挂着箦灵带回来的消息，刚启程就忍不住凑到箦灵旁边，迫不及待问：“你说人间即将大乱，究竟是为何？”
　　箦灵目视着前方，边御剑边道：“我来的路上，看到很多供奉神仙的庙宇灵台现在全部换成了拾零门的门主。拾零门乃是一群魔族，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庇护人间，一群魔族，食人间香火，除了作乱，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理由。”
　　风有些大，他并未刻意放大音量，在场的人却是都听到了。
　　“门主？”耆瑶儿有些意外。
　　目前为止，他们仙道从未有人见过拾零门的门主真容，未想拾零门门主如此招摇，竟敢在凡间庙宇塑像。
　　像是知道耆瑶儿所想，箦灵接着道：“路上我随便找了一座庙宇进去看了看，里面确实是拾零门门主的泥像，不过泥像上他的脸带着鬼魅面具，看不到真容。”
　　庄凝裳道：“会不会因为他长得很丑？所以才戴着面具？”
　　原本飞在前面的江蓠忍不住飞回来，给庄凝裳解释道：“他都是魔族了，还在意长相干嘛？戴面具定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长相。”说完，她又飞到耆瑶儿身边，吐槽道，“你们凡人怎么总是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个小丫头明显就是心思还未成熟，你们带着她，真的不会误事吗？”
　　“我也是很厉害的，我还可以帮师姐的忙，师姐带着你这只鸟妖才更加会误事好吗？”庄凝裳听到很是不满，不客气的反驳回去，由于生气，差点御剑不稳，好在伺何及时跃到她的剑身上，替她稳住剑。
　　凡人与神仙本就是相辅相成，神仙庇护凡人，凡人供奉神仙，如此才能维持仙凡两界的平稳安定。
　　如今凡人不再供奉神仙，没有凡间香火的支撑，仙界怕是也要元气大伤。
　　必须要再见师父一面，问问他老人家天界的情况，耆瑶儿心中暗暗决定。
　　附禺山虽不是神山，里面却葬着上古神族，哪怕颛顼大帝已经在这个世上烟消云散，被他福泽过的附禺山依然不比普通山脉。
　　原以为会被拾零门在途中拦截，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众人一路畅通，未用半日便赶到附禺山。
　　耆瑶儿他们刚到附禺山，就见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三五成群的分散在不同的角落，有些似乎还受伤了，躺在地上。
　　她本想挑最近的一队人问问情况，余光看到一人朝他们走来，随即定在原处，等那人走近。
　　待那人走近看清来人后，耆瑶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耆瑶儿的表情紫戌尽收眼底，他并不在意，仙门大会确实是他有失风度，耆瑶儿对他有意见也是情有可原。
　　紫戌走到银长愿面前，规矩行礼道：“紫戌见过小师叔。”
　　尽管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紫戌此举似乎也没什么错处，银长愿确实算是他的小师叔。
　　银长愿伸手扶着紫戌的手臂，将他身形托直立起来，才道：“不必多礼。我未拜过昆仑先祖，未在昆仑行入门礼，算不上昆仑弟子，自然与你无大小辈分之说，你不需要对我见礼。”
　　紫戌恭敬道：“您是银虚师祖的亲传弟子，自是可以例外，无论是否拜过先祖行过入门礼，您都是我昆仑与掌门师父同辈的长老，是我们昆仑弟子的小师叔。”
　　“你若坚持这样认为，便随你心意就好。”银长愿道，他不善与人争辩，也从不在意或是想改变别人的想法，于他而言，将事实说清楚就行，至于别人信不信听不听，从来都与他无关。
　　紫戌后退一步，朝伺何等人微微颔首，伺何几人也未说话，回以颔首。双方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后紫戌对着银长愿又行了一礼，道：“请小师叔救救本门弟子。”
　　他作为师兄护不住师弟师妹，这一事实让他颇受打击。
　　见到银长愿的那一刻，连日来压在他心头的乌云仿佛突然散开，就连模糊的前路亦变得豁然开朗。
　　银长愿点点头，“你前面带路，我们过去看看。”他此行本就是为救人而来，自是不会拒绝。
　　紫戌迅速带着一行人往昆仑弟子所在的角落走去。
　　在场的其他宗门弟子大多都是在仙门大会上见过银长愿的，自然知道银长愿是一位医术了得的医师，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受伤，心中都想请银长愿帮他们救治同门，只是碍于昆仑威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紫戌把人带走。
　　西北角的一颗大树下，五六名昆仑弟子将四名受伤的昆仑弟子围在中间，皆保持戒备之势。
　　耆瑶儿等人很是识趣的停在了几步远的地方，只让银长愿一人跟着紫戌过去。
　　虽然人没有跟过去，但是耆瑶儿眼睛却是盯着那边看着，她本意只是想让银长愿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确保随时可以关注到他的安危，只是却意外发现昆仑有一名女弟子看银长愿的眼神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竟让她产生了一丝莫须有的危机感。
　　银长愿满眼只有受伤之人，全然没注意到昆仑女弟子秦雨矜热忱的目光。
　　箦灵看了一会在昆仑几个受伤弟子之间来回穿梭的银长愿，又看了看眼神一直追着银长愿的耆瑶儿，幽幽道：“这么关心他？”
　　“嗯。”耆瑶儿敷衍的应道，甚至根本没听清箦灵说了什么。
　　箦灵声音凉飕飕道：“听说你为了他大闹仙门大会，差点死在那？”
　　“什么？”耆瑶儿一愣，所以这是在翻旧账？没有在刚见面的时候质问她，让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又寻了个由头给她来个回马枪？箦灵何时开始，竟这般腹黑？
　　耆瑶儿回过头看着箦灵，脸上露出笑容，讨好地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道：“也没有那么惨，就是受了点伤。”说完又特意强调了一遍，还有两个手指比划着，“一点点小伤。”
　　箦灵对她关心银长愿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对她受伤之事却是怒不可遏，他怒问道：“为何不等等我？或是让念山神将石门打开，就是不要炽灵，我也会跟你一同去的。”
　　“事发突然，来不及。”耆瑶儿越说底气越是不足，“我以为凭我的修为，可以轻易摆平此事。”
　　“轻易？”箦灵怒极反笑，“你是觉得仙门大会是儿戏，还是认为你自己已经天下无敌，可以不将仙门大会放在眼里？”
　　仙门大会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耆瑶儿自是没办法回答，只能眼神求助伺何，未曾想伺何非但不帮她，还帮着箦灵一起数落她。
　　伺何道：“箦灵说的对，瑶儿师妹，此事你做的确实太鲁莽了，就该人好好训训你，治治你这行事作风不问后果的毛病。”
　　耆瑶儿又看向庄凝裳。
　　庄凝裳赶紧躲到伺何身后，弱弱道：“师姐你知道，我最怕箦灵师兄了。”
　　耆瑶儿还想求助江蓠，谁知道江蓠先发制人，“小神棍，我也觉得此事是你不对，你将我封在玉佩里，结果你自己的小命差点交代在那。”
　　箦灵道：“为了让你长点记性，此次便罚你半年不能吃凝裳师妹做的吃食，取回三桑无枝木后，你再每日去敬书峰抄写三遍旭芜训诫，直到我气消为止。”
　　耆瑶儿心中哀嚎，却是不敢反驳，她不想让箦灵生气，更何况她现在不一定能打过箦灵。
　　她自知理亏，只得老老实实认罚。
　　耆瑶儿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孩子长大就不那么好带了，箦灵年纪小的时候她还能欺哄诓骗一二，如今却稍微说点谎话都能被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