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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班导表情十分严肃,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这是我们讨论组经过反复考虑的结果,不存在玩笑一说。如果你选择出国,填好表格,下周一交到我办公室。”

      “如果我下周一我意外住院了呢?”

      班导的表情有点精彩了。

      “好吧,亲爱的班导,其实我只是想说,人生每一刻都有可能充满意外和……惊喜。”最后我露出八颗牙齿表示事实上我是惊喜的。

      班导一语中的:“我从你的脸上只看到惊吓。”

      我:“您错觉,错觉,嘻嘻。”

      出国深造啊……

      出国深造几乎是每个学生所追求的,作为一名医学生,海外深造的机会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可是为什么这一刻,我没办法真正开心?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宿舍。

      一晚上辗转难眠的结果是第二天早上我跑步都没力气。四月份的天气已经褪去蚀骨严寒的温度,微风拂过面颊,异常舒服。

      我躺在草坪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境陷入史无前例的烦乱不安之中。

      出国就两个字,不出国就三个字,比什么二进制计算细胞膜再生简单多了,可如此简单甚至不需要计算的选择题,为什么那么难做呢?

      乔一笙因为我回来,而我如今却面临留与去的抉择。

      如果我告诉乔一笙这件事,以他的脾气,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恨不能爬上珠穆朗峰峰顶然后眼睛一闭从顶尖跳下去。

      今天早上并没有课,因为一张出国申请书我也没心思去蹲图书馆,我从地面上翻起来,去找乔一笙。

      我在他的公寓楼下遇到他,他穿着运动服,额上汗珠滚滚而落,显然刚从外面运动回来。一大早见到我似乎颇有意外,笑眯眯地调侃:“想我了?这么早过来!”

      对于乔一笙有时候嘴巴欠这回事我体内已经产生了抗体,我在一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乔一笙嘴角的笑容渐渐被我盯得消散。

      他收起那副吊儿郎当,一本正色地问:“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

      我点头,倏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像当初我想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时也没有现在这般难以启齿。

      乔一笙在我旁边坐下来,语气从容淡定:“说吧,什么事。”

      我组织了下语言,问:“你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好玩儿吗?”

      “不好玩儿,我每天都想见你,但是见不到。在国外读书是清冷且寂寞的。”

      呃,我以为他会说好玩,这样我就可以顺势说我也准备出国去玩儿一圈,只是时间有点久。

      “别兜圈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太敢看他,目光落向远处,很久才开口:“学校给了我一张表。”

      乔一笙:“什么表?”

      我笑呵呵地问:“绿茶表算不算?”

      乔一笙额头划下三条黑线:“说人话!”

      我吸吸气,即刻抱上早死早超生的态度,大声道:“参加法国X大学校际交流申请表。”

      空气陡然陷入一片死气沉沉,我不敢侧转头去看他。他很久都没有做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邻居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向他打招呼,他也没反应。

      我忐忑不安地坐着,觉得现下的自己已经自私到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境界。

      他倏然嘲讽地问:“你是来通知我你要出国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现在面临这样的选择。”

      乔一笙忽然站起来,他动作幅度大,衣袂甚至带起了风,刮到我脸上,疼得刺骨。

      “温小心,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想去。你是医学生,出国留学是多好的机会,你没有理由拒绝!”乔一笙气急败坏地吼着,“你今天来只是因为你想听我说让你去!”

      是啊,我来只是想听你说支持我去。我无从反驳,也无从解释,因为不管什么说辞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是乔一笙,我有理由拒绝的,只要你反对,我就有了拒绝的理由。

      只要你能对我狠一点,对自己好一点,告诉我你不能接受跟我分开,告诉我如果我离开你你或许就会爱上别人,我就放弃。

      我愣愣地望着他,嗓子里似卡着鱼刺,说不住一个字。

      “你先回学校,我还要去公司。”他丢下话,转身上楼。

      我眼睁睁地凝望他的背影远去,五指紧握,掌心刺痛。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每一秒都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我们谁也猜不到下一刻是不是就会有突发状况砸到我们身上,所以我一直奉“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为真理。

      我还未就要不要出国留学向班导做出回应,薇薇的事就率先在我脑袋上敲了一棍,这一棍的威力之大直让我晕头转向。

      薇薇在我们四人中一直扮演着大姐姐的角色,但是我们三只发现薇薇这两天明显颇为烦躁。具体表现在她周五晚上对着电脑打了一晚上的游戏,第二天又睡了整整一天,早饭没有吃,午饭是月光从外面给她买回来的,她匆匆咽了两口又躺回床上去,然后一整天都没有床上下来。

      晚上我从图书馆回去后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说没有;问她想吃什么,她说什么都不想吃;问她到底怎么了,她说没事,就是想睡觉。

      然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我们,一筹莫展。

      我们三人私下讨论,薇薇的反常可能和她的男朋友有关。我们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因为昨天晚上三更半夜之时,薇薇在阳台上与她男友通电话的时候声音几乎歇斯底里。

      她不愿多说,我们也不便多问,只能随时注意薇薇的情况,结果第二天早上她果断发起了高烧。

      薇薇把自己折磨得住进医院,我们三人心情也跟着跌落。

      输液管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掉落,薇薇望着窗外萧瑟的天空,扯出一个惨白无力的笑容。

      她说:“我和谢明州分手了。”

      我们三人俱是一惊。

      薇薇和谢明州是在高中时认识的,谢明州比薇薇大两届,后来薇薇考上谢明州所在的这所医大,两人重逢,渐渐从朋友发展到恋人,再后来谢明州出国深造,走之前向微微承诺等他归国两人就结婚。

      薇薇一直在等他,想象中的婚礼没有等到,却等来分手两个字。

      也不知我和月光的嘴巴是不是开过光的,曾经的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为什么?”我难以置信地问。微微一直痴痴守候,我不能理解既然已经牵起了她的手又怎么舍得放下。

      薇薇苦笑,许久不曾落泪的女孩子眼角滑过温热的液滴:“我与他之间的距离相隔数万公里,两地分居久而不见是情侣间的大忌,再深厚的感情也随着时光的前进而消磨了。”

      我说不出安慰的话。

      “我从始至终对他推心置腹,我以为我们不会的,可是我大错特错,一段感情不是仅仅靠单方面的全心全意就可以维持的。”薇薇悲凉地说,“他已经决定要留在国外工作,身边也有新人了。”

      病房里单调的乳白色透出一股死气沉沉,平时巧舌如簧的我们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劝导。我们似乎一直生活在欢乐的世界里,所以被残酷的现实砸中的时候我们才会如此兵荒马乱,甚至笨拙得不知如何开口。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医院长廊里的风呼呼地吹着,我裹紧了衣衫站在窗户口,楼下形形色色的医生病人从我眼皮底下走过,我猜不准下一个人又会是何种模样。

      正如我不能确定,如果我出国两年,乔一笙还会不会一直在原地等我。

      曾经胡作非为的少年如今出落得俊美而优秀,他身边也会走过千形百状的女孩子,那些女孩子或许长相漂亮、或许家世显赫、或许能力出众、或许气质卓越……也或许,完美无缺。

      如果有一天,他身心疲惫或者心灵空荡,而我却不在他的身边,他移情别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更不是不可原谅的事。

      很多时候,无论多深的感情,都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赌一份乔一笙的全心全意,我赌得起吗?

      我赌不起。

      薇薇当天中午就出院了,回到宿舍后她又连着睡了两天,连课程也置之不顾。

      两天之后,薇薇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服、梳头发、化妆,然后继续上课。

      她突来的转变让我们欣喜又惊讶。她置之一笑,说道:“这个世界上谁没了谁都能活,生命还在继续,难过之后就要站起来,继续走下去,没必要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人永无止境地颓废下去。”

      她说:“我的生命如此精彩,我如此优秀,失去我是他的损失。”

      她说:“若将来某一天不幸偶遇,我要他悔不当初。”

      薇薇那么坚强,我为她鼓掌,可想到自己如今面临的困境,我又颓丧起来。我没有薇薇那么豁达,我想出国深造,也想紧紧地抓住乔一笙。

      可天下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课间之时,我趴在课桌上哀声叹气,林玲问:“还没想清楚要不要出国?”

      我无力地笑笑:“经过薇薇一事,我有点害怕。”

      月光:“像我们,一没有男朋友,二不会说法文,就不用担心这种问题。生活还是少点烦恼比较自由自在。”

      林玲:“所以你才会又胖了一斤,没烦恼的日子就是肥肉横向发展的最好时机。”

      月光被林玲气得牙齿打颤。

      薇薇翻开书页,浅笑:“不是所有男生都会像谢明州一样,乔一笙看着比谢明州靠谱。”

      我:“谢明州没劈腿之前,看着比谁都靠谱。”

      三只:“……”

      薇薇:“说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我:“……”

      林玲:“听说谢苒昨天去质问班导为什么不把名额给她,人家一直是本系中最努力的一个,你要是着实害怕你出国之后被乔一笙抛弃,你可以把名额让给她。”

      我:“我只有资格跟班导说我不去好嘛。”

      月光好奇地问:“乔一笙什么态度?”

      我叹息:“暴走的态度,差点冲上来打我一顿。”

      耳边陷入安静,我转眼珠,见她们都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一脸莫名其妙,“干什么?”

      月光囧囧有神:“乔一笙会暴走?”

      林玲难以理解:“他完全就是一个寡言少语、温润如玉的绅士啊绅士!”

      薇薇深感赞同:“乔一笙身上有一种内敛的凌厉,给人感觉喜怒不形于色,就算知道你想出国,也不至于暴躁吧?他应是会独自苦闷才对。”

      我严重发现,别人眼中的乔一笙和我眼中的乔一笙,完全就是两个人。

      或者说,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露出本性?

      我见到乔一笙的时候他正从公司大门出来。

      黑色西装裁剪出凌厉的轮廓,脚上一双黑色皮鞋隐隐泛光,颈间浅灰色的领带乖顺地熨帖在雪白的衬衫上。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低头跟身边的人讨论什么。气韵一如薇薇所言,沉稳内敛。

      我浑身一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乔一笙穿正装,以前总听人说男生一穿上正装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彼时我尤为不屑,今日一见,我才懂得这其中的不一样到底有多不一样。

      曾经青涩的影子陡然被眼前成熟稳重的形象所替代,那些逝去的光影仿佛已经成为上个世纪的旧事。我恍然醒悟,乔一笙的确已经从稚嫩的少年成长为有担当的男人了。

      转眼间,他已是光芒万丈。

      我呆呆地看着他,大脑陷入漫长而空洞的呆滞。

      见到我,他脚步微顿,尔后把手里的文件递给身旁的人,阔步朝我走来。

      “走吧,我下班了。”他扯了扯领带,握住我的手走向停车场。

      我瘪嘴叹气,眼珠悠然地往上瞄。我多想赞美一下他今天真的帅气到爆表,可他浑身散发的气度都堪比制冷机了。

      初春的天气,气温温暖宜人,他走在我前面,春风过境,凉飕飕的。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内空间过于拥挤狭小,我深深地认为乔一笙强大的不容忽视的气场一度要把车顶冲破。

      他正准备开车的时候,我立刻握住他的手,悻悻地说:“我不打算出国了。”

      他沉默好久才开口:“为什么?”

      “因为你比较重要啊!”我毫无压力地说,“薇薇跟他男朋友分开后他男朋友就出轨了,如果因为我离开你,你也出轨了,我怕我会像孟姜女一样把长城给哭跨了,那你就罪大恶极了,虽然那时你可能已经抛弃了我,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你成为罪大恶极的人。”

      乔一笙:“……温小心!”

      我虎躯一震,不明白为什么我都不出国了他还那么大的怒气,我的说辞明明那么有道理。

      乔一笙咬牙切齿问:“为什么是我出轨不是你出轨?”

      当然是因为我比你靠谱!这句话在我口中绕了一圈又被我咽回肚子里,我咳:“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你比出国这件事重要啊重要。”

      乔一笙的眼神陡然变得讳莫如深起来,他抚过我的脸,哑声道:“……温小心,你亲亲我。”

      虽然不好意思,但我舍不得拒绝他的要求,我撑着坐垫俯身过去,轻轻吻上他的嘴角。

      他托住我的后脑,反客为主,湿润的舌尖探进来,攻城略池。

      我软绵绵地失去力气。

      他很久才放我坐回座位上。

      “温小心,你去吧。”目光落在车头的正前方,毫无焦距,他缓缓开口,“学医和学金融不一样,如果你不出国,你会有遗憾。”

      我震惊于他突来的转变,紧张地拉住他的衣袖:“可是我的确不想离开你,你高中转学之后我们相处的时间就屈指可数,后来你去英国两年,虽然我们经常联系,但却从未真正接触……”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堪堪打断我的话,收回目光看我,那双眼睛里的气息太深太浓,让我的心脏一阵紧缩。

      他抚着我的侧脸,语气温柔:“温小心,我们还年轻,如果我连两年都等不了,我也没资格和你过一辈子。你从小就有理想有目标,我不想你因为我放弃什么,人生那么长,我们不要留有遗憾。”

      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一面因为乔一笙的转变而感动,一面又因自己的不信任和自私自利而愧疚,两种极端的情绪在我脑海里碰撞打架,让我的心酸酸软软地疼了起来。

      我不知道乔一笙到底经过了怎样的挣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几天前告诉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是一副全天下都要抛弃他的样子,可是转瞬他就改变了想法。

      他到底对我狠不下心,到底做不到只顾自己。

      我泪流满面。

      乔一笙抹掉我的眼泪,低低地叹息道:“你倒成爱哭鬼了,该哭的难道不是我么?”

      “还不是你惹的!”我哽着嗓子口齿不清地嗔怨,“再说了,我们分开又不是只有你难受,我也难过的!”

      “好好好,我的错!”乔一笙高举双手投降,他样子有点滑稽,我破涕为笑。

      “你真的愿意我去吗?”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嗯,我愿意乖乖等你回来。”

      班导曾经向我提过校际交流这个项目,所以当初我选修法语的目的就是为如今能通过校际交流去法国读医做准备。但是我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抱多大期望,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我。

      周一我将申请书交到办公室的时候班导脸上充溢着笑容,她一边翻阅资料一边笑问:“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我很意外班导竟然知道这件事,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她解释:“乔同学的经济学任课教授是我的同学。”

      我正了正下巴,并不隐瞒:“我们的确在交往,他支持我去法国学习。”

      班导若有所思:“的确是不错的孩子。”

      我憨笑,想起林玲曾提到的事,遂而问:“班导,这个名额是不是在我和谢苒两人中择出来的?”

      “温同学,我希望你明白,我们选择你自有我们的考量,这也是我们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你去与不去都与谢苒同学无关。”

      原本以为是我抢了谢苒的名额,我多多少少有些愧疚,班导的话却让我豁然开朗,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

      班导敛起眼角的细纹,看着我说:“温同学,希望你顺利通过法语专业考试,不要让我和乔同学失望。”

      “遵命!”我笑逐颜开地向班导敬军礼。

      我必须承认出国学习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早上三只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我要到操场背法文,中午三只在睡觉的时候我要到池塘背法文,晚上三只已经睡觉的时候我要到楼顶背法文。

      除了上课,除了吃喝拉撒睡,我剩余的时间全部都花在了“听、说、读、写、背法文”上。

      连好不容易狠下心到乔一笙公寓去蹭一顿饭,我都争分夺秒地坐在沙发上看法文书。

      乔一笙大约觉得我严重忽略了他的存在,阴阳怪气地说:“你高考时都没这么拼命吧?”

      我打了个响指,言笑晏晏:“高考能和这比吗?而且我是非专业生,自然要更努力,否则考不过多丢你面子!”

      乔一笙嘴角抽搐:“谢谢你这么为我脸面着想!”

      我嘿嘿一笑,忽悠过去。

      考试时间便在我紧张的筹备中一晃而至,从考场出来后我心中悬挂的那块大石头也相应落地,紧接而来的不是会通过考试的欣喜,而是即将面临别离的愁绪。

      别离。和家人,和朋友,和乔一笙。

      室外的天空洒满阳光,我微微仰头遥望一望无际的蓝天,脑海中渐渐想起一句话。

      今日的离别,是为了他日更好的遇见。

      我轻轻地露出笑容。

      一周后,即五月下旬,我登上飞往法国的航班。

      巴黎七月份的日均温度维持在20℃左右,相比国内高热的夏日,这里完全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

      我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居民区租了一室一厅。房东太太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为人十分和善,喜欢窝在家里做各种各样的糕点。许是看我一个小姑娘远渡在外十分可怜,经常给我送一些点心让我品尝。

      和我一起参加校际交流的还有一名老师和四位男同学与一位女同学,那位女同学就住我楼下,我们之间的相处还算过得去。

      不过平时我们都十分忙碌,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培养感情。

      周末我正在客厅里准备论文,敲门声响起来,我行如流水的思绪被打断,颇有点不耐烦地去开门。

      门口的女孩子头发染成了金黄的颜色,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她五官还算端正,只可惜天生肤色偏黑,所以那两圈转得也不怎么好看。

      她叫赵晓柔,便是楼下的那位女同学。

      赵晓柔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小心,我家炉灶点不燃火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请求!

      我转身去房间里拿了钥匙跟她下楼,这栋房子微微有点老旧,墙皮已经泛黄,很多角落也生了黑斑。我之所以租在这里只是因为距离学校很近,还有便是赵晓柔经济受限,为了能相互照顾,我便没有拒绝。

      检查了一遍,原来是打火石长歪了,我把打火石扳正,试了试,一开就燃。

      赵晓柔眼睛微亮,握住我的手显得很兴奋:“小心,谢谢你!果然你能搞定!”

      我笑笑着拍拍她的肩:“作为回报,我能蹭一顿午饭吗?”

      “欢迎之至!”

      这便是我这两年零两个月的留学生活。绝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奉献给了我的留学事业,偶尔钻空子出去欣赏欣赏法国别样的风情,剩余的时间里我学会了像安灯泡、修水管这样小小的生活技能。

      不过,我至今没有学会怎样做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小菜,自有一次在厨房试炼差点引起火灾之后,我再也不敢企图把自己折腾成一个顶级厨师。可能有些人自出生上帝就没有赋予他做菜的天分,比如我。

      我上楼把自己冰箱里的食材拿下来,赵晓柔就食材炖了一锅玉米排骨,蒸了两份米饭,我有时候真的很不平衡,因为赵晓柔连蒸的米饭都比我蒸的好吃。

      只有掺水插电的程序,简单得比做任何一道高数都容易,但是不同的人做出来的竟然也能不一样。

      我连无语望天的力气都没有了。

      饭桌上,赵晓柔咬着筷子思量了几秒钟,问我:“小心,等你手上的项目结束你就要回国吗?”

      “当然。”我毫不迟疑地点头,笑眯眯地反问:“你想留下来吗?”

      赵晓柔“嗯”了声。

      我说:“你想留下来可以申请续读啊,反正我是要回国的,国内有太多人在等我。”

      在国外求学的日子是清苦且寂寞的,我虽然熬得过这份寂寞,但是却不希望这份寂寞无限延长下去。

      况且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父母也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会希望我承欢膝下。

      而乔一笙,也已然等得足够久了。

      前几天通电话的时候问了我三遍什么时候回国,他每问一遍,我就心疼一分。

      想见他的心思,铺天盖地。

      赵晓柔艳羡地说:“有男朋友果真是不一样的。”

      我不置可否,想了想,还是补充道:“这就要看男朋友到底是何种模样了。很多女生即便有男朋友,也和没有一样,而有些女生交男朋友和养儿子没什么区别。”

      乔一笙自然属于对别人而言高不可攀,只有我可以攀的那种。

      赵晓柔因我的言辞忍禁不禁。

      在赵晓柔这里用完午餐,我上楼继续攻克我的论文。晚上煮了一碗面囫囵解决,我会煮面的技术也有了长进,没有多好吃,但起码我自己能咽下去了。

      房东太太来敲门的时候刚洗好碗筷,和蔼的中年妇女将手上精美的盒子递给我:“Wensen,我刚做好的草莓蛋糕,你尝尝,手艺是不是有进步!”

      我欢喜地把房东太太引进门,盘膝坐到茶几边上打开盒子,一瞬间一阵草莓清香扑鼻而来,我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放进口中,忍不住赞赏:“很棒!比上次做的好吃!”

      蛋糕入口即化,着实非常可口。

      房东太太眼睛一亮:“你比较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我尝试做做。”

      房东太太的热情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小口小口地品尝着蛋糕,说:“我最喜欢柠檬味。”

      夏日柠檬,清凉爽口。

      房东太太高兴地说:“我试试。”

      我们又聊了一些话题,蛋糕被我解决完的时候,我默默估测了下项目大概什么时候会结束。

      须臾,我说:“Laien,谢谢你的善待,我真的很庆幸在异国他乡能遇上你,你让我感到温暖,可是我就要离开了。”

      法国人都是感性的存在,房东太太闻言惋惜地问:“你是要回中国吗?”

      “是的。”我点头。

      “还会回来吗?”

      “可能性很小。”

      房东太太胖胖的脸蛋溢出伤感:“好吧,我争取在你离开之前做出你最喜欢的口味。”

      我想,这是我在这个国度听到的最美的情话。

      我抱住她,感动地说:“谢谢你,Laien。”

      和我一起做项目的全是外国学生,一个美国人,一个德国人,还有六个法国人。他们似乎对中国文化十分感兴趣,每天只要一有闲余时间就会嚷嚷着要我教他们中文。

      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是他们缠人的功夫简直堪比跟屁虫,厚脸皮的程度强比乔一笙,最后我只能乖乖妥协。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群高智商的生物在学习上中文上会如此蠢笨如牛。

      学校食堂的伙食还是很好的,从顿顿牛排吃得我差点呕吐就可以得到见证。

      泛着白光的刀叉狠狠地戳在牛排上,我无比想念乔一笙做的糖醋排骨。

      Tim端着餐盘兴奋地在我对面坐下来,裂开一口白牙,笑得见牙不见眼,他用从我这里学的各种不着调的中文比比划划:“Wensen,上次,你说逗比,意思就,很讨喜的意思?”

      无与伦比的心累的感觉,你们是不会懂的。

      我恨铁不成钢地连翻几个白眼,更使劲儿地戳牛排:“是很傻很二的意思啊,傻和二啊!”

      “嗷!我懂!”Tim竖起大拇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是讨厌!”

      我捂头用法语回答他:“勉强可以这么解释。”

      我的祖宗,这大块头到底是怎么把傻和二理解成讨厌的啊?

      我正陷于万分苦恼中不能自拔,克瑞丝心花怒放地加入我们的谈论阵列,伸出四根手指数到:“Wensen,昨天你教,逗比、傻逼、二逼、装逼,四词语,我搞混……”

      天要亡我!

      我肝胆俱裂地下巴撞到坚硬的桌面上,肝肠寸断:“求放过啊!”

      我好不容易将他们的注意力从中文的话题上移开,Tim咽下一块牛排,倏尔恢复了几分正经,问道:“Wensen,听说项目完成后,你就要走,回中国?”

      最近问我这个问题的人还真不是一般多,项目组所有人几乎都问过了。

      我可有可无地点头。

      Tim眼神灼灼地望着我:“Wensen,你不能留下来吗?少了你,学校里会很无趣。”

      “我不是卖笑的。”

      “可是,可是,Steve喜欢你。”Tim语无伦次地念念叨叨,“他喜欢你,你不能丢下他。”

      “对,Steve喜欢你,你不能丢下他。”克瑞丝用他蹩脚的中文郑重地重复。

      我真是,想杀猪的心都有了。

      我只想安安分分地当一个求学者,没心思谈恋爱,没心思认识更多的朋友,也没心思关注谁喜欢了谁,谁厌恶了谁。

      我一叉子叉在牛排上,怒目而视道:“Tim,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仅长得很漂亮,而且心地善良、头脑聪明、能说会道,喜欢我追我的男生肯定不少?”

      Tim对我的横眉冷树视而不见,非常赞成地点头:“不仅我这样认为,我们组的人都这样认为。”

      克瑞丝在一边嗯嗯嗯点头附和。

      “所以本姑娘已经活了二十四年,怎么可能还没有男朋友?姑娘我都已经结婚了好吗!”我噼里啪啦开始对Tim和克瑞丝洗脑,“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你们现在竟然劝我抛弃我老公为了另一个男生留下来,你们是要我变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吗?”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Tim虽然中文造诣烂如渣,但是这几个字的意思他还是稍稍懂的。如此大的罪名按在他头上他可承受不起。

      Tim直摇头:“NO,NO,NO……Wensen,你结婚了,我不知道。嗷,这下Steve要泪流满面了!”

      我低头咕噜咕噜吸了一大口可乐,偷偷乐,傻大个儿就是好骗!

      我结婚的消息在我们组不胫而走,除了Steve,人人表示祝贺。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映出每个人的身影,高大帅气的美国男孩Steve沉默了整整一天。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其实挺狠,在情爱上,无论处于什么情况下我都能不顾及他人感受地快刀斩乱麻,三五刀切掉别人对我产生的念想。

      Steve是中美混血,他曾经私下告诉过我他觉得我很不错,这个不错,可以理解成单纯的欣赏,也可以理解成对方对你产生了兴趣。但是如果说这句话的人,带着难以启齿的羞怯表情,那么便只有“动心”这一种解释了。

      我很庆幸Steve不像一般美国男孩那般属于豪放派,他至今没有明言确凿地对我说他喜欢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而今,我只能假装一无所知。

      都要离开的人,如果还留下一笔风流债,被乔一笙知道了,他肯定很乐意见我去跳楼,从下往上跳。

      夜晚的巴黎大街,路灯明明灭灭,拐弯绕进住宅小区,昏黄的灯光氤氲出迷离的光线。我抱着书本沿着泛旧的楼道一步一步走上去,一天的疲惫累计而来,到底是有些乏力。

      如果不是Steve情绪太差影响到我,我想我也不会这么累。毕竟是相处了几个月的伙伴,他因我难过,我多少还是有写愧疚。

      楼梯上突然多出一抹影子,我惊蛰地捂住嘴,尖叫声差点破口而出。

      他坐在最高一层的阶梯上,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肩上随意地搭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整个人给人一种懒散又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半眯着眼睛朝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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