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和你的距离》是西七七呀

19、我也曾

　　十五岁之前，江蜚蜚也是柏溪女子篮球里赫赫有名的天才少女，初三那年还带队拿下过柏溪初中女子联赛冠军。
　　曾经她的外号比陈佩乔“玉面屠夫”更好听，她被誉为柏溪的赤木晴子。
　　总决赛那天，刚念初一的胡默还特意蹭了好友潘云安的脸，溜进来他们初中看决赛。也是在那场决赛里，胡默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动作飘逸笑容明媚的女孩。后来再见，他半分认真半分玩笑地跟蜚蜚说算不算一见钟情，其实是算的，只是这一见在很久以前，久到当年光芒万丈被众人簇拥的江蜚蜚根本没发现场边有了个小迷弟。
　　从小和曾经是专业篮球运动员父亲相依为命长大的蜚蜚，很早就树立了要实现父亲未能实现的梦想的愿望。她自小身材高挑，也肯学肯练，似乎是继承了父亲江翔的优良基因，是个打球的好苗子。
　　也因为特长出众，她很顺利考入柏溪四中，成为柏溪四中女子篮球队的主力。在这里，她遇到了更多比她更高、更壮、更厉害的女孩子。
　　慢慢地，她从首发变成了替补。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有突破。定在了一米六七再也没有往上拔的身高成为了既定缺陷，她不管怎么吃也没能增肌增重的体质也成为了烦恼。
　　为这些烦恼的她，在初冬的傍晚回家路上思索出神，走过拐角时没留意后面失控了直冲过来的大货车。
　　她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大货车碾伤了她的右腿，也碾碎了她的运动员梦想。
　　出院前医生告诉她，往后都不可能再走职业运动员这条路了。蜚蜚不死心，出院后回到校队的第一个星期，她尝试了很多次想要证明医生的判断是错的，但她确实再也跳不起来了。她躲在体育馆里哭，哭到最后直接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教练找到了江翔，委婉也善意地和他商量蜚蜚退队的事。身高体格都限制了她的上限，篮球是一项先看天赋再看努力的运动，她先天本就有上限，这次事故更是致命一击，趁着才高一，不如早点退队，做回普通学生。
　　第一次去柏溪时，江翔曾和陈佩乔说过一句话，吹尽狂沙始到金，在这个寻金的过程里会有无数的人被筛掉，她江蜚蜚就是被淘尽的沙子凡人一个。那时候他怕陈佩乔会成为第二个自己，也怕他会是第二个江蜚蜚，他的女儿江蜚蜚前半生已经被一个废掉了的篮球运动员耽误了，他不敢再轻易将蜚蜚的后半生交给类似的人。
　　江翔安慰那时候塌了天的蜚蜚，没关系的，爸爸的梦想只是爸爸的，我们蜚蜚要为自己而活，就算不能成为篮球运动员，我们蜚蜚也会有很好的将来。
　　十五岁的江蜚蜚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些变故，柏溪的初春，她翻出妈妈寄回来的明信片，一路找到了苏和，在那里遇到了陈佩乔。
　　那时候初遇，她就大胆地跟着陈佩乔走，也有一个原因是那日他穿着篮球运动服，让她觉得熟悉。同是打球的人，会先入为主地判定对方是个好人。
　　从苏和回去，她放下执念，申请退队，回归班上成为普通学生，全身心投入学习中，将考去苏和大学作为新的目标。
　　多年后，为了给他上一节课，她才终于又拿起了球：“陈佩乔，其实我也羡慕你。我羡慕你想打球就打球，羡慕想走这条路就一路走到底，羡慕你有优越的先天条件，羡慕你直到如今也还能走在这条路上，羡慕你还有一次次可以拼搏的机会，而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的伤愈合后可以重返赛场继续追梦，可是我不能了，我只能落回场边，成为旁观的路人。

　　蜚蜚没有再说什么，讲完故事后她就走了，退而无声，和当年她曾经的梦想一样，是一场草草收场的电影，结束得太仓促，让她除了接受并且往前走之外，就再无它法。
　　陈佩乔留在原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场上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不管赛场多热闹，等哨声响起比赛就会结束。然后又开始新的一场比赛，书写新的篇章。
　　场上的灯一盏一盏熄灭，场管人员拎着一串钥匙隔着老远叫他：“嘿！小伙子，我们关门啦，明天再来啦！”
　　球场永远都在，今天到点关门了，明天再来就好。
　　明天再来就好。
　　陈佩乔豁然开朗，他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大步走了出去。在公交站台上，他给蜚蜚发了条信息说谢谢，给有过争吵的学弟发信息说对不起，也给邱冬意发信息说恭喜。
　　原以为如鲠在喉卡着可能永远说不出口的话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开口的，如果实在还放不开当面说，那就发个信息也好，对方总会收到你的心意。
　　学弟回复：对不起，学长你其实是超级厉害的！
　　邱冬意回复：等你啊大乔！
　　蜚蜚回复：加油，我一直都是你的老粉丝呀！
　　从十五岁开始，就一直都是你的粉丝了，矢志不渝。
　　陈佩乔赶上了末班车回学校，在宿舍楼下看到了等候在此的蜚蜚。她上前来递给他一份无糖方包和一支牛奶：“刚刚就那样丢下你走了，好像不太厚道啊！”
　　他过去紧紧抱住她，一呼一吸气息滚烫烧红了她的双耳：“对啊，太不厚道了，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就像当初父母突然离世那样，怎么可以就那样仓猝丢下他一个人。
　　“所以我后悔了呀，来给你送吃的了。”她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像是抱紧一棵向阳而生的老树：“得要多吃东西多喝牛奶，多喝牛奶可以长高。”
　　从前还在女子篮球队里教授也是这样说的，多喝牛奶可以长高。她那时候喝了很多，可惜没能再拔高一点点。今天他说他也想像邱冬意那样多长四厘米，既然他想，那就再迷信一次吧。

　　七月，夏季联赛开始。苏和市高校林立，想要在这里杀出重围并非易事。
　　邱冬意申请到了九月后再去报道，前期的比赛还可以参加，先看看能走到哪一步吧。
　　陈佩乔加强了训练，他做好了假如邱冬意不在他得要以更好的状态打下去的准备。
　　吴水月在初赛最后一场比赛前约了蜚蜚吃饭，见陈佩乔而今没事，她终于能坦荡地面对蜚蜚了。
　　“我想我知道我到底是哪里输给你了。”和第一次在球场遇见时不同，这次她是真心佩服蜚蜚：“我好像不够你勤劳！”
　　蜚蜚跟着她笑：“对呀对呀，你太懒了呀，不过你是大小姐，你不用勤劳的！”
　　两人每场比赛都去看，也成为了场边的一道风景线。
　　邱冬意打了三场小组赛后去了沈州集训，没有再参加后面的赛事。陈佩乔和队长两人带着大家挺到了全国三十二强，没能再往下走。
　　比赛结束当晚，刘烈教练请大家吃饭，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努力。吃晚饭后，刘烈单独找了陈佩乔，他已经是大四学生了，大学生涯很快就要在这一年里结束，未来到底要走怎样的一条路，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清楚了。
　　他有资质，也有天分，足够勤奋，但也有上限，如果真的要在职业男篮这条路上磕下去，是要付出很多的。换条路，有苏和大学的文凭，也有足够优秀的外形条件等，做个普通工作做个普通人，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联赛结束后一个星期没有安排训练，陈佩乔趁着这个机会细细思考。
　　蜚蜚找了个外企的工作，公司离学校大概七个公交站距离。陈佩乔是体育特长生，连着三年参加了全国联赛，按照规定这个成绩可以作为他的实习证明。
　　闲来无事，他去接蜚蜚下班。在她公司楼下等她的时候，他坐在旁边的木凳子上看人来人往。来往之人里，不乏身形高大比他之人，不乏体格比他魁梧之人，也不乏年纪比他青稚之人。来来往往，不过都是为了生计而奔波。
　　晚上和蜚蜚一起在校园里散步，陈佩乔问出了心中疑惑：“蜚蜚，假如我将来不走职业篮球这条路了，你觉得怎样？”
　　蜚蜚心里一顿，知道是近期的不如意最近心有疑惑，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说：“怎样都好呀。在我们柏溪那边，就算不是职业选手，大家都是会好好打球的。打球不是为了走这条路，而是为了开心的。”
　　“可是如果不打球，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蜚蜚想了两秒，说：“不打球也可以做很多工作的。”
　　世界上不是只有篮球运动员才会打球，卖猪肉的大叔、学校的保安、凉茶铺的伯伯、教书育人的先生，各式各样，都是可以上班的时候好好工作，下班后也继续打球。
　　篮球，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非顶梁柱，而是锦上添花。
　　她问：“如果你不打球的话，你想做什么工作呀？”
　　陈佩乔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工作，他有些丧气。
　　蜚蜚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笑宽慰他：“实在不行，我们就回柏溪开个面包店吧，卖面包、卖甜品，我负责做，你负责收钱，也不错吧！”
　　陈佩乔跟着她笑：“哇！两个苏和大学毕业的人跑去开面包店，听起来好像很委屈江小姐你呀！”
　　蜚蜚摆摆手：“不算不算，我念的是工商管理，你念的是经济贸易，一个开店，一个收钱，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这样想想，好像也不错。

　　恢复训练一个星期，陈佩乔没有时间再每天去接蜚蜚下班了。蜚蜚也正式辞掉了面包店的兼职，开始好好规划未来。
　　今年的新生潜质都很好，刘烈教练状态回归，再次对新一年的各种联赛燃起了激情。
　　陈佩乔照常训练，但也会在晚上闲下来时开始留意一些招聘信息，思考半年多后离开这个校园了自己该怎样生活。
　　胡默来找他的那天是周三，晚上九点半，他刚刚结束训练，走出球馆时正想着要不要约蜚蜚一起散散步，却见胡默穿着件引人注目的火红卫衣坐在球馆门口的花池边。
　　见他终于出来了，胡默从花池边跳下来，问：“要一起吃个饭吗？我还没吃饭。”
　　从千灯来到苏和大学已经八点多了，他对附近不熟悉，没有找吃的地方，直接就来球馆这里。
　　陈佩乔刚刚训练完，也有点饿，带他去了附近一间饭店。两人风卷残云，桌上没有说话，吃饱了才慢悠悠开口。
　　陈佩乔问：“你怎么突然来苏和了?”
　　胡默说：“比赛输了，心情不好。”
　　千灯大学止步全国八强，没能再往前进，最后关头时胡默没能投进关键球，这让他很是懊恼。在学校里呆着烦闷，干脆过来苏和走走。
　　陈佩乔已经过了因为输了比赛心情不好的那几天，换成了是他来安慰胡默：“没事，熬几天就过去了。”
　　胡默翻了个白眼：“你跟蜚蜚这么久，怎么就没学到半点她安慰人的本事啊。”
　　陈佩乔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脆弱：“没办法，我也是个需要人安慰的人。”
　　胡默不理会，现在他的心情更差，心情更坏的人就有更多一点的理由闹脾气。
　　“陈佩乔，你有没有在什么时候讨厌过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