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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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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就被太子殿下做掉的狗子浑然不知死神的镰刀从头上擦过,正一脸幸福的趴在祁连越旁边,竭力用优雅的姿势和小小的乳牙啃肉干。
因为总觉得它像金乐,祁连越就大方起来了。
他纡尊降贵拿着肉条喂它,它慢吞吞吃一口就瞧他一眼。
“没人在意你吃饭好不好看,有一口就赶紧吃了,再磨叽下去,一口都不给你。”
它显然没听懂,狂甩尾巴,继续小口小口的进食,保持这个姿势吃了一大盘子,肚子都撑鼓了。
祁连越:……
这个饭桶把他一天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这要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谁敢养它啊。
天黑了,华清宫殿宇内的烂幕破帐在风中舞动,像有人飘在空中——当年秦贵妃和满殿宫人就吊死在这些地方。
祁连越坐在黑暗里,摸着小狗肚皮:“你来了一天,跟她问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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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一溜人跪得战战兢兢。
上面的人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没人招?”
跪着的都是近些天跟祁连越接触过的送饭宫人,被这句话吓得狠狠激灵一下。
招什么呀?
莫非要追责给五殿下克扣食物的事?
可这不是太子殿下亲自安排的么!
王志汗流浃背,寻思是不是自己今天没说好话,得罪了五殿下,这位爷要拿他治罪。
祁连珉见众人静如木鸡,微微叹息一声。
一群蠢货。
鸿鸣悄悄看了主子一眼。
这位爷虽然不怎么责罚宫人,但脾气上来也是要死人的,遂低声呵斥道:“一个也不说,那就去打二十个鸳鸯板子!以后休要在五殿下面前胡吣!”
还好,是鸳鸯板子,众人高高提起的心口低低落下。
王志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话外之音——有人说了什么话让五殿下学了去,失了天家颜面。
凭太子殿下的通天手眼,连大内有几只蚂蚁都一清二楚,会连一个胡言乱语的人都找不出来?
所以一定是五殿下自己想到的!
眼下闹那么大阵仗,却只罚鸳鸯板子,说明太子要的不是一个解释,而是一个识趣的替罪羊!
这个入宫十年却还在尚膳监跑腿的人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机遇来了。
他连忙爬出来自扇两大耳光:“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请太子爷责罚奴婢!”
“哦,终于认了。”祁连珉盯着地上那团人影,“其他人退下。”
屋里散得只剩东宫心腹后,祁连珉才慢慢说道:“他惯爱学人说话,这本不怪你,但那等话是冲着孤说的,这不得不怪你。抬头,好歹是个人,别跪得像虾米一样。”
王志颤巍巍抬头,小心望着那双黑靴。
“哪个衙门的?”
王志磕了一个头:“回太子爷,奴婢是尚膳监的。”
祁连珉喜欢心思敏捷的人,跟这种人说话,能省不少口水:“是个好地方,那就贬去问心道扫地吧。”
王志喜得差点没绷住表情!
陛下他老人家在宫里修了一个涅槃殿,隔三岔五就把各地的高僧请来斗法。
问心道正是高僧们通往涅槃殿的必经之路,殿里要是缺人手了,就把扫地的小太监拉去充数,端茶递水,点香火什么的。
都是上不得台盘的杂活,虽然不一定会得陛下青睐,可好歹有在他老人家眼前露面的机会!
以后混熟了帮忙跑腿递话,有人跑着跑着就进了司礼监,再不济也能跑出个二十四衙门的小官,这都是前途无量的美差!
王志邦邦磕头:“谢太子爷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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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雍的皇子是件极其辛苦的事,不仅要熟读四书五经和《太祖家法》,君子六艺也得十分精通,不能因为没文化底子在一帮朝臣面前丢了皇家的脸。
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是以打从四五岁起,每个皇子皇亲都得寅时起识字读书,吃完早饭再读,鲜少有自己玩乐放纵的机会。
上了七八岁,遇到每月逢二的日子,还要去参加礼仪冗杂的经筵旁听,导致时间大大缩水,得每天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上书房和各个演武场之间来回奔忙,才能平衡文武,做个合格的皇室子弟。
元贞帝对儿女一视同仁,他老人家膝下共四男三女,除了太子有自己的团队不用那般辛苦的奔跑,另外几个基本每天都风里雨里,苦哈哈的。
但有两个例外。
一个是出生不久就夭折的三公主,皇后为此差点哭瞎眼睛。
一个是因母家篡逆被当弃子的祁连越,他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在四处游荡。
这天,他跑去把问心道刨了一个坑,当着敢怒不敢言的王志往坑里种了一棵玉楼春,将泥巴撒着玩。
然后掐着饭点往西六所跑。
祁连瑾刚从马场回来,一身热汗还没冷却,乍看到那团蹲在清明殿前的身影,汗水瞬间就不流了。
随从女官哈着气,面露难色:“这……五殿下怎么又来了?若是被东宫知晓,您少不得又要受些委屈。”
少女面向她:“东宫的顾虑总是要比我多一些的,谈什么委屈?这等话你不要再说了。”
起码不要在大路上说。
女官低下头:“可殿下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些吃的罢了,东宫那架势竟是要迁怒外朝,您是菩萨心肠,可也得想想贵妃娘娘和安国舅他们啊。”
祁连瑾眼底闪过一丝严厉:“外朝不是你该谈论的,幸得这里没有别人,若被抓到把柄连我也要遭殃!”
宫里处处要谨言慎行,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丁点错处都会被无限放大,届时就不是牵连外朝那么简单了。
毕竟蹲着的那个人,就是因为华清宫的宫人一句闲谈,莫名就将三公主的夭折牵扯到秦贵妃身上,继而又抖出秦家贪没西北棉田款项,外家鸡犬不留不说,他这辈子也废了。
祁连瑾快步走到少年面前:“五哥。”
“漂亮姐姐!”
她无奈一笑:“是妹妹,五哥几时来的,怎么不进去呢?”
说着,把祁连越搀起来,淡淡瞧了眼看门太监。
那太监解释道:“五殿下说要在这里等主子,小的们怕吓到他,采荷姑姑劝了半天没法,亲自端来五殿下惯吃的点心,正眼巴巴的盼着主子回来呢。”
祁连瑾看了眼只剩一块莲子糕的瓷碟,细细替少年擦了嘴,笑了笑:“五哥以后不要在门口等,去秋千架上玩,采荷会做许多好吃的,五哥玩一会儿,妹妹就回来了。”
少年双眼亮晶晶的:“吃秋千!”
祁连瑾哭笑不得,挽着他的手往殿里走,吩咐采荷去小厨房做吃的。
采荷细声细气道:“五殿下一来奴婢就叫人准备了,尚膳监那帮子奴才也是该打,竟叫五殿下肚子瘪瘪的来!这一个月又见瘦了,吃着莲子糕满心满眼的等主子,这不,方才还没精打采的,现在看了主子,眼睛都亮了!”
祁连瑾笑了笑:“把纸笔拿来,五哥知道规矩的吧,要吃我的饭,得先学三个字。”
“……”祁连越觉得这妹子哪都好,就是有点爱学东宫,吃她一碗饭必得喝一碗墨水。
采荷一脸感动:“有主子护着,五殿下是个有福的。”
“我倒是希望他没有这般福气。”祁连瑾垂眸望着纸上那片鬼画符,“他小时候……”
话说到这就打住了,抿了抿嘴:“我和他同年出生,要比其他几个亲近些。”
在清明殿混了一顿美味的中午饭,连揣带提的,祁连越满载而归。
远远听到有脚步声,他没处躲,便擦着左边宫墙走。
一伙禁卫军走到近前,二十几只眼睛刷刷盯着他,祁连越装傻熟练,低着头一停一踱:“@¥%&——”
来人嗤笑一声:“五弟,在念什么佛经呢?为兄瞧了你半天,你怎么不看看我?”
祁连越抬头,望着眉眼妖艳的青年:“姐姐!”
姐姐?没眼力见的废物!
青年神情冰冷的笑了一声:“你也是生不逢时,这傻乎乎的样子还肖想媳妇呢,过来,大包小包的,都揣的是些什么?”
祁连越转身就跑:“太子哥哥,小五怕!”
对方朝身边的两个禁卫军递去一个眼神,两人速度飞快,铁钳般摁住他肩膀:“殿下,二皇子问您话呢。”
“有鬼,不要!太子哥哥救命,小五呜呜、小五要被吃掉啦——”
青年啪的一巴掌扇到他脸上:“闭嘴,谁要吃你?”
“手上有嘴巴,咬人!妖怪!”
对方要笑不笑的时候眉眼间总有一股邪气,卡住他脖子低声问:“妖怪哪有太子恐怖?弟弟,你告诉我,祁连珉是不是弄你了?”
“不要!小五不要给妖怪当媳妇!”
“胡说八道!”对方瞬间绿了脸,松手退开,向禁卫军道:“把他身上这些鸡零狗碎都拿出来,陛下富有四海,当儿子的怎么能像小蟊贼似的带着东西到处跑?”
“喏!”
三下五除二把祁连越摸了个精光。
“坏蛋!”
一伙强盗把他丢在地上,为首那个笑嘻嘻的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干:“小五,下次见了哥哥记得跑慢点,哥哥喜欢看你慢悠悠的溜达。”
“秦贵妃这不是死了快十年了?都站着做什么,把五殿下扶起来,把这些喂给他。”对方笑意深深,“一点都不要剩。”
两个禁卫军捉小鸡仔似的,一边一个摁住祁连越,穿着铠甲的大高个来到他面前,掰开嘴,将食物硬塞进来,洒了一地。
一伙人哈哈大笑。
晶莹的水珠一颗颗滑下少年脸颊,嘴唇被折磨得一塌糊涂。
青年神色异样的停了笑。
当年被父皇捧在手心里的小凤凰,竟然也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活该!
“五弟,浪费食物是不对的,这不好,得罚。”向狗腿们说道,“把他翻过来,手脚都摁好了。”
祁连越每次遇到这个家伙就得挨一顿揍,这次也不例外,对方扬起巴掌,噼里啪啦在他屁股上打了三十来下。
打得手疼了,这人才心满意足的领着一伙纨绔子弟,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祁连越头发散乱的瘫坐在地上,泪水和点心碎屑糊了一脸,他抬袖擦掉,望着被糟蹋的食物,回想着上一世,被他凿碎了一地的尸骨。
良久,小心翼翼的捡起比较大的碎块包在帕子里,慢慢往嘴里放了一点莲子糕。
空气突然凝滞得有些不正常,他装作不知道,不停的在地上挑挑拣拣,等换了一个地方,才抬起头。
不知那人看了他多久,乍一瞧,祁连越还以为对方是从上一世跑来给他哭丧的呢。
可除了金乐周绮他们那两三个会哭,整个大雍的人连笑都来不及。
而且这人眼生,高得跟竹竿似的对矮子不太友好,脸生得虽十分俊俏却不够阳刚,皮肤白得像鬼就好比五年没见太阳,又跟死了三天的人诈尸一样,双唇透着异样的红,浑如刚吃了小孩没来得及擦嘴。
对方布衣青佩,拱手长揖:“草民杨黯,见过五殿下。”
祁连越:“……”
作者有话要说: 杨黑暗(做了一百个深呼吸才保持镇定):小五我来啦!
小五(一看懵逼,两看蒙圈,三看想为对方预定火葬场入门券):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是……啊!皇后,好久不见,原来你长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