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魔君退休后》竹筒夫子

17、狗眼看人低

　　温少虞藏着心事，脚下的步子自然也就放慢了许多。

　　从落霞山的山腰再一路向上，便是真正的人迹罕至了。

　　只因山路崎岖且多弯绕，而且峭壁之上岔路极多，一不留神便容易迷路，若非是对于地形极其相熟之人，寻常人自是万不敢随意踏足此处的。

　　裴幸风无意之中的一句话，彻底勾得温少虞失了心神。

　　他该如何相信县衙之中一干人等的性命，还有铁枪庙之中的那两人，都是恰巧碰见了裴幸风。

　　他又该如何相信，相隔十几年的时间，有人会对着他说出几乎是一摸一样的话。

　　裴幸风如果不是裴幸风，那他会是谁呢？

　　是江湖之中隐秘的高手？还是哪个门派乔装隐居之人？

　　又或者，他真的是......

　　寒风之中，温少虞只觉得胸膛之内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就连握着竹棒的右手也是垂在袖中微微发抖。

　　慕容逍，他是江湖之中的传奇，亦是多少江湖中人不可代替的和一路追逐的光。

　　可是，那样名动江湖的他，温少虞是没有见过的。

　　慕容逍当年冠绝江湖之时，彼时的温少虞才刚刚回到家中，好端端的在家中做着温家的小少爷。

　　若非那一场变故，也许温少虞此生都会是那个温氏山庄之中苦尽甘来的温润佳公子。

　　不同于其他人，温少虞见到的是当年还未下山的慕容逍。

　　那时的他还只是天无门中的一任堂主，负责教习新进的弟子，而温少虞便是那一批被掳上山中之一的少年。

　　阴暗逼仄的地牢之中，并没有吃食，温少虞被和十几个一起被抓来的少年关在一起，只有一天给一次的清水才能堪堪维持住性命。

　　可即便是这样的清水，也是需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去抢的。

　　如果抢不过，便只有再继续受着，受到下一次给水。

　　若是接二连三连一口水也抢不到，那便更遑论是能够得到饭食了。

　　如果几天水米未进，那也就只有等死了，毕竟天无门从来都不需要无用之人。

　　如此优胜劣汰之下，一牢之中关着的些少年，能活下来也不过十中之一，而能活下来的，才算是将来能为其所用之人。

　　混在这样的人群之中，温少虞能活着走出天无门却并不是因为他抢过了所有人。

　　事实上，能从当年的天无门中活着走出来的，除了慕容逍之外，恐怕也就只有他温少虞一个人了。

　　......

　　前尘往事如云烟一般在眼前一一飘过，温少虞努力压制下那一丝莫名的激动，快步绕过眼前第一道弯路，紧紧追上了裴幸风的脚步。

　　谁料甫一转弯，温少虞便看见裴幸风立在眼前的三岔路口前静静伫立。

　　见温少虞赶上来，裴幸风回头指了指面前的三条岔路问道：

　　“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其实此处，裴幸风几年前是来过的，那时候他亦是为了上山寻药用了一天的时间想要登上落霞峰。

　　只不过那时他重疾在身，体力实在不支，即便是拼尽全力也只上到落霞峰的一半。

　　可是......望着眼前的路径，裴幸风甚至都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不过几年而已，为何和印象之中足足多出了两条路来？

　　自然不是他记错了。

　　只因为当裴幸风的目光转向温少虞的时候，看见温少虞亦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方才笃定，几年之间，这落霞峰上的确是有人来过了。

　　而且不知为何，还用阵法改变了原本的山路。

　　莫非......裴幸风在心中暗暗思忖，当年玄医谷主培育雪莲之事还有他人知晓？

　　温少虞在心中回忆了几遍脑海之中的舆图之后，方才十分确定的开口：

　　“这路和我印象之中的舆图，应该是不一样了。”

　　话虽如此，但裴幸风看着温少虞十分笃定的神色便也心下了然，只是未及开口，便听温少虞继续道：

　　“西南方位正开八步，乾坤颠倒，以坤位作乾，分六个方向斗转星移......”

　　温少虞微微沉吟，而后踏着步子分别往六个方向试走一遍，而后继续道：

　　“这是用乾坤梅花阵法改变了原有的路径，可是......”

　　温少虞看着三条山路之旁排列的异常整齐的青松，带着些许疑惑开口道：

　　“乾坤梅花阵，应该是能将一条路分出六条才对，眼下这只有三条，好像数量上也对不上啊。”

　　裴幸风抬眼顺着温少虞的目光，打量看向面前分明便是一摸一样的山路，略略思考之后方才轻声道：

　　“乾坤梅花阵，以实作虚又以虚作实，阵法所到之处虚实参半，目下这三条路看似不同，但实际上也许是用了移花接木的法子。”

　　“若想要破此阵，必得是有内力修为之人......”

　　略顿了顿，温少虞看向裴幸风继续道：

　　“而且，需得要人血作引，方可破除虚幻。”

　　寒风凛冽之中，裴幸风似是笑了一声，而后便是一脸无奈：

　　“你我两人连武功都不会，谈何内力修为，若想要破阵恐怕是不行了。”

　　裴幸风话音未落，温少虞倏然眼中一亮，负手顺着原本的乾坤之位正反走了两遍，而后站定在中心，观察了六方位之后，便冲裴幸风微一点头。

　　“若是破阵不行，也可尽力于虚中找实，只要找到了实处，想来寻条出路也并非全无可能......”

　　温少虞一语话毕，随即便抬起右手咬破中指，温少虞在空中点出一滴血，而后随手取了两片树叶在血滴将落未落之际迅速划过。

　　血光瞬间划破眼前的森绿的一叶障目，将那重重迷雾撕开了一个口子，一瞬间好似这山间万重的雪雾都变得清晰起来。

　　便是那么一瞬间，站在不远处的裴幸风便从虚境之中看到了实路，于是便冲着温少虞大喝一声：

　　“快走！”

　　旋即便飞快的向左方移步而去，温少虞亦循着裴幸风的步子飞快而去。

　　二人有如足下生风一般，赶在那虚境之象重新闭合之际，快速越过了最左侧那一排青松林立的山路。

　　好似衣襟刚刚飘出，便听见身后似有地动山摇之态，回头看去，只见方才冲出的乾坤梅花阵此刻又是一阵轰天震地之势。

　　不过须臾的功夫，便直直又恢复了方才一般的静默婆娑，好似方才的山崩地裂从未发生，亦从未曾有人来过一般。

　　冲破了方才迷雾一般的阵法，裴幸风瞬时便觉得眼前的饭景物开始变得澄亮透彻起来。

　　虽然大雪纷飞并未有停止的迹象，但是目下之物到底是也只剩了眼前唯一一条狭窄蜿蜒的山路。

　　此路看来比之方才来时之路更为险峻。

　　一侧神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而另外一侧则是犹如顶天立地的屏障一般的绝壁。

　　两侧夹击之下的山路，只有堪堪一人可行的宽度。

　　落霞峰本就是极寒之地，终年雪雾弥漫。

　　山中瘴气似是围出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便将外面的阳光牢牢拢在山巅。

　　故所以此条山径则更是常年被坚冰所覆，湿滑无比。

　　冰面之上又落了雪花，无疑便是雪上加霜。一侧是伸手也无可借力的峭壁，一侧万丈深渊，若是稍有不慎，顷刻之间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然而真正的落霞峰，便是从此处往上爬的，而这一条堪比绝路的山路，亦是登上落霞峰唯一的通道。

　　裴幸风看着眼前一片绿茵之上的雪白，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温少虞道：

　　“这里就是登上峰顶之路？”

　　“是——”

　　温少虞微微颔首，旋即继续接口道：

　　“我记得温家手册之上画出的舆图，过了山腰之后，绕过九十九道曲折，而后便可达到落霞之颠。”

　　“好。”

　　裴幸风点点头：“只是此路过于凶险，稍有不慎恐怕今日便没命下山了......”

　　裴幸风欲言又止，看向温少虞的眼神亦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温少虞却毫不在意一般的随意抹了抹方才咬破的手指，语气之中只有浑然毫不在意的笑：

　　“裴老板，在下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也不通内力修为武林造诣，只是若说这天下大小事，奇门八卦宗门，也是略知一二的，裴老板切记......”

　　话至一半，温少虞忽然停下，而后倏然抬首直直对上了裴幸风的眸子粲然一笑：

　　“不要狗眼看人低。”

　　温少虞的脸骤然之间便凑得近了，一张颇为清秀白皙的面庞凑在眼前，裴幸风甚至都能感受到对面之人呼吸之间吞吐的热气呼在面上。

　　似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呵气，裴幸风自由自主的微微一嗅，不知缘何竟是闻出了一股雪中松柏的清苦之气。

　　目光定定望住那双分明藏着几分狡黠，却依旧灿若星辰的眸子，裴幸风似是被那双眼睛之中的光亮吸住了，一时之间竟有些怔愣。

　　冰雪漫天，似也浇不灭那眸中的星火，那点点星火犹如清晨炽热的朝阳一般，逐渐融化了那久违的严寒。

　　“咳咳——”

　　裴幸风轻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正待要开口说话之时，却突然感受到身侧一阵劲风凌厉扑来。

　　分明只是一阵风，却又似其中包含了无数的冰雪冷箭，肌肤触之疼痛，好似便能剐下一层油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