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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四章 病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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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幸村此前经历的绝大多数比赛都可以被称为是单方面的“屠杀”。对方起初浑然不觉,但随着幸村基础实力的碾压愈加深入人心,内心的恐慌不知不觉加剧,阴暗面从犄角旮旯一点一滴扩散,脑袋里只剩下球被无情反击的记忆,越来越害怕看到球越过球网,待察觉到自己陷入五感俱失的状态为时晚矣。
他甚至一度因此而夺去了别人的网球。那人本是公认的冉冉升起的新星,在那场比赛之后却再也无法握住球拍,黯然地从此离开赛场。但与此同时,也有人收拾好心情后奋起直追,只是始终看不见自己的背影。要赶上他哪有那么容易,就连真田想必都无法望其项背。
青学在关东算得上强校,但依旧未能达到全国级别,不二名不见经传,幸村对他自然不抱有什么额外的希冀,只是在心里隐隐希望他能保持住对网球的热忱,不受自己的网球影响。
不二发球的姿势很标准,打球的姿态也很是舒展,能看出是经受过一定训练的,这倒是超出了幸村的预期——似乎此人也并非平庸之辈。
比赛的过程也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很相似。因为自己和不二都并未过分认真的缘故,算得上是有来有回,但每个球的终结者往往是自己。不二也并不感到气馁,击球的力道、反应速度开始有飞速爬升的趋势,使得自己不得不认真应对。
不二开始逐步地失去五感,最一开始的是触觉,然后是视觉,再是听觉。察觉到这状态的他瞪大了眼睛,流露出几分不解和恐慌。网球擦着他耳边呼啸而过,撩起他柔软的栗色发丝,而他却只是毫无知觉地站立着,眼神失去焦距。他不仅不知道球的位置,甚至连球是否落了地都已经无法察觉了。
要不就到这里吧,幸村想,自己并不想击溃对方,不想为这次志同道合的会面添上无法补救的裂缝。
“不二君,要不……”
不二却陡然开了口,带着毫不慌乱的语气:“幸村君,请继续发球。”
幸村一时间愣住了,奇怪地望向不二,他的冰蓝色眼眸依旧毫无焦距,却闪熠着莫名的光亮,仿佛透过那光芒可以窥视他的心,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球拍,仿佛握紧了球拍便拥有了全世界。
不二的反应令幸村刮目相看,他见过狼狈不堪的,见过全身颤抖的,见过语无伦次的,却唯独没有哪怕深陷五感尽失的状态仍是镇定自若的。他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不是吗?
但这也是无济于事的,他想。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从他灭五感的天罗地网中挣脱。
但幸村还是刻意将球发向了不二正常状态下不需要动便可以轻易还击的位置,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对此有所期待。
第二球依旧擦着他身侧一掠而过,不二抿着嘴唇,开始半弯下腰,做出回击的准备。
“请继续发球。”
幸村心里也开始隐隐有些担忧了,难道就这么一直打下去?他该怎么收场?
好在不知是否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唤,第三球发出去之后,密集的雨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分明方才还是晴天,却突然降起了暴雨。
幸村在轻微的愣怔后,在心里松了口气,比赛得以中断真是太好了。
他连忙跨过球网去拉不二,想必他的五感还未恢复。在他握住不二的手的那一刻,回过头却意外看到了落在自己那一侧的黄色小球,在深蓝色球场上显得十分耀目。
球竟然过网了。
不二顺从地被幸村连拉带拽到了附近的商场避雨,他的知觉也很快就恢复了。他们浑身上下都湿了,但因为避雨及时不需要多久就能够自行干透,而且包是防水的,重要的东西都没有淋湿。
幸村没有告诉不二球过网这回事,不二也没有问。只是在幸村问起他为何毫不慌乱时说,他信任幸村,知道幸村不会做伤害他的事,心里自然不会有恐惧。幸村当时调侃了一声,你一直都这么信任刚认识的人吗?不二一边顺着淋湿的头发一边看着他微笑着说,只是对你而已。幸村莫名地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此后,幸村找到了柳,询问关于不二的资料。柳告诉他,不二小学的时候拿了一些地区赛的冠军,没有手冢的名气大,但进入中学后就不显山不露水了。手冢刚刚被任命为青学的副部长,而不二还不是正选球员。
柳还给了他不二小学比赛的视频,幸村看了以后其实有些失望,因为画面中的不二面对对手是那般舒展自如游刃有余,虽然这一切在外人看来或许平平无奇,他就只是很正常地回球,球路刁钻了点,对手也只是很正常地打不回去,但像幸村这样拥有一定水准的网球选手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两人实力差距过大,根本无法一窥他的水平。
但也未必没有惊喜。那个孩子,小时候原来是那般可爱乖巧,从小就是眉眼弯弯挂着半永久笑容的样子,栗发柔顺地贴着头皮。看着这样的他,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大好。如果自己再见到那时候的他,一定会很想跟他认识吧,可惜终究是晚了几年。
【五】
幸村终于明白,不二知道自己一直瞒着他生病的事的时候是何种心境。此时此刻他毫无疑问是心疼又气愤的,那口浊气郁结在心口,久久挥之不去。
这回旋镖来得又快又准又狠。
手术后不二也来看了他几次,丝毫未见端倪。或许是知道关东大会输掉比赛是自己心中的一根刺,不二对比赛只字未提,如此一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掩盖。
幸村恨不得立即把不二找来,狠狠地质问一番,却又担心他真的留下了后遗症,只是不告诉自己。
但自己隐瞒在先,现在再跑去质问一定显得很可笑。
与此同时,幸村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他一直知道不二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但直到如今才知道他在自己心里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何每次刚见完面都会期待下一次见面,为何要独独要向他隐瞒生病的消息,为何为了见他要拼命掩饰并且惴惴不安患得患失,为何他的到来能够最大程度地安抚自己的心绪,又是为何,那天他想要抱住那个温暖的怀抱不再放手。如今见到他受伤,更是像自己受伤般疼得无以复加。
他已经无法想象他和不二疏远这个可能性。当下的他,唯恐自己有一天会失去不二。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这绝不是好朋友的范畴了。
在不远的过去,某个未曾说出口的答案呼之欲出:“是的,是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