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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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山村通往井水的小道上，陈姚肩扛着扁担，步伐散漫地行走。
她抬手揉了揉微微泛酸的肩膀，喃喃自语，“娘还真是的，我才从田地回来就赶我出来挑水。”
“唉，爹也不帮忙劝阻。”
“真想快些回去歇息……”
她一边低声抱怨，一边朝打水处而去。
望着面前的井水，她觉得肩膀似乎更痛了。
她认命叹了口气，一桶接一桶地将水倒满她带来的水桶。
直到水量差不多后，她才停手。
接着，她瞧了眼面前盛满水的桶，眸底写着痛苦。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四处张望，发现难得无人后，决定在此处寻个地方歇息会儿。
反正这水又不是急用的，离用膳也尚有段距离，她不必如此着急回去。
况且也不晓得回去后，娘是否又会找别的事让她去做。
愉快决定后，她走向不远处的参天大树，准备到树荫下乘凉。
然而，待她走近，她却听见细碎地声响从那树传响。
那声音犹如某人在极力忍耐痛苦，不时溢出丝缕呜咽声。
听着尤为凄切悲凉。
然而，在这无人之处，却也让人感到甚是诡异。
陈姚下意识止住了步伐，鸡皮疙瘩微起。
光天化日的，这是谁在装神弄鬼？
真是吃饱闲空。
那声音缭绕在她耳旁，不断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一丝惊恐的情绪缓缓流入她的心中。
若不是人……
她深深皱眉，被这凄凉的哭泣声影响了心情。
原本还想要躲懒休息一会儿，这回都被弄得没心情了。
她放轻动作转身，欲要当作未听见这一切。
只是未等她挪动几步，她就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她动作一顿，再次停下。
眸中闪过一丝被作弄后的恼意。
是谁这么无聊，这么早不待在家中，躲在这儿装神弄鬼吓人！
她此时明白发出那诡异哭泣声的绝对是个人后，不退反进，快步朝树后而去，准备一探究竟。
若被她晓得是谁特意这么做的，她绝对要让他好看！
她一手撑住树，气愤地探头望去。
然而却扑了个空，树后无人。
一刹那，寒意透过背脊涌上心头，毛骨悚然。
随即，她视线下滑，这才找到声源。
只见一位娇小的男子双手抱膝蜷缩在树后，脸颊埋进臂弯，无从看清是何人。
找到根源后，那股寒流顿时消散。
这么近距离观察，她终于明白为何那声音能如此诡异。
对方将脸都埋在臂弯，使得传出的声音失了真，多了丝凄厉感。
然而就算她已找出吓到她的真凶，她那本欲斥责对方的话却哽在喉间，无法宣之于口。
她双目不瞎，对方这分明是在躲起来痛哭，不是故意要吓人。
而且他哭得太过专注，连身侧多了个人都并未发现。
她皱起眉心。
既然他会躲在这儿压抑哭声，说明他丝毫不想让人发现吧？
那么这时候，她是否应该识趣地转身离去，当作从未来过，什么都未看见？
离得近后，那极力隐忍着的哭泣声便能听得更清晰了。
不让人听得烦躁，只是哭得莫名让人有点心疼。
陈姚极其纠结。
一方面她完全不想惹麻烦，另一方面则是违背不了良心。
大家同住在一个村子，人家哭得如此凄惨，她发现后却当无事发生转头就走，未免也太没人性。
她纠结地盯住面前缩成一团的男子。
这到底是哪家儿郎？
怎地哭得这么伤心……
最终，她低叹口气，认命了。
她背靠着树坐下，仰头无语望天。
只是想歇息一会儿，怎么这么难……
她抬手抵唇，清咳几声，让男子注意到此处尚有别人的存在，“咳咳，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男子身子一僵，哭声截然而止。
对方憋住哭意，不愿让人听见。
下一瞬，陈姚就看见对方站起身，落荒而逃。
然而，长时间蹲坐着让男子双腿发麻，未等他跑出几步，人已然面朝下摔倒在地。
陈姚微愣地注视全程。
幸好这附近无人，不然看到这情景还以为她对他做什么了。
她快步上前，蹲在对方旁侧，“你没事吧？”
单听他摔倒的声音，她都觉得痛。
男子并未回她，只是缓缓撑起身子。
这时，陈姚才发现面前的人是谁。
望着眼圈红肿，脸沾尘土，一身狼狈的王果，陈姚不禁讶异。
这与她相识的王果差之甚远。
她尴尬地转移开视线，“呃，你可有受伤……？”
突然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
见对方没回应，她继而将视线转回到他身上。
这才发现王果呆愣地睁着眼眸，泪流满面。
陈姚不由得有些无措，不晓得如何应对这情况。
这还是她头一回遇见哭得这么狠的男子。
她只是尴尬地蹲在他身旁，“你莫要再哭，眼睛都给你哭肿了。”
闻言，王果别过头，看向另一处，气恼道：“又没让你看！快走开！”
他未曾想到会被人发现，明明他都尽力压抑着声音了。
他一点都不想让人瞧见这狼狈的一面。
然而他语气夹带着浓浓哭腔，气焰弱了几分，倒是听着怪让人可怜的。
陈姚不在意他这语气，反正他又不是头一回这般对她了。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都只会在宁林面前展现出温柔贤惠的一面，她早已习惯了。
想到最近在村里疯狂传开的事情，还有今早偶然瞥见他去往工坊的身影，她倒是理解他为何哭得这般伤心了。
只是未想到他对宁林的感情如此之深。
陈姚心底莫名升起丝不适。
如王果所说，她手撑着膝盖站起身，随意道：“也是，这本就不关我事，那我先走了。”
王果一震，却并未说什么。
只是心中蓦然委屈。
这些女子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宁林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他嘴唇紧抿。
然而下一瞬，陈姚放大的脸庞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王果惊得身子猛地往后退，却牵扯到摔倒时扭到的脚伤，“嘶！”
陈姚视线下移，叹气，“果然受伤了。”
王果用手按住脚踝，气呼呼地瞪着她，“这不关你的事！要走就快些走！”
他不需要她的同情！
陈姚瞧他一副犹如受伤小兽般无差别吼人的模样，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冒出丝缕怜爱。
她并未理会这莫名其妙的情绪，点点头，“是是，是我爱多管闲事。”
她回转过身，背向着他，“上来吧，我带你去找刘大夫。”
反正就在这附近，又不远。
王果别开视线，吸了吸鼻子，“不必！”
陈姚无奈望天，早知会遇见这种事，方才她就应该直接回家的。
果然躲懒是不对的。
她没好气地回头瞧那闹脾气的娇小男子，“那你是准备就以这副模样坐在这儿等王婶来接你？”
听见她用他娘来威胁他，王果顿时瞪她，“你……！”
话音未落，溢满泪水的眼眶不禁再次滑落一滴。
见状，陈姚不知为何忽然烦躁，语气颇重，“你躲在这边哭，难道阿林就会回心转意吗！”
话落，空气突然寂静无声。
陈姚脱口而出的瞬间，也晓得自己说错话，后悔不已。
她抬眸望去，只见面前怒瞪她的男子被戳中痛楚，眸底涌现痛苦，泪水再次喷涌而出。
陈姚抬手抚额，不明白为何这些男子看着娇小，体内却有这么多泪水能流。
只是这回错在她身上，她更是不能直接一走了之。
她放弃地席地而坐，看着泪崩的王果，“是我说错话，我向你道歉，你别哭了。”
王果擦拭着泪水，不想理她。
陈姚抬眸张望，“这儿随时会有人来，若是让人瞧见，会以为我怎么你了。”
她继而叹气，“到时候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王果抽抽噎噎，“你休想……！”
只是他也担心会发生她所说的话，胡乱抬袖擦了擦脸。
见他为了宁林哭成这般，陈姚无意识脱口问出，“阿林成亲对你的打击真的这么大？”
再次被挑起心中痛楚的王果怒瞪她，“你懂什么！”
陈姚尴尬地掩唇，不让自己再胡言乱语刺激他。
然而她不言语，王果却似被刺激到，不由得哽咽道：“……从小到大，我从未见她特别多看哪个男子。”
“……我以为她是尚未有此打算，也以为只要……等下去，她总会改变想法的。”
“只是……为何，他只是住了几个月，她就动心了！”
“……还……还声明要娶他。”
一想到方才宁林充满着幸福的眼神，他心中不由一痛，泪水夺堤而出。
那是自从宁婶宁叔走后，他从未再见过的表情。
未曾想他再次见到，却是因为别的男子。
他将脸埋进掌心，身子颤抖，“为何……为何是他……”
听完，陈姚轻声道：“缘分这事儿，本就如此玄妙。”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莫要强求吧。”
王果感觉心中更痛了，他朝她一吼，“你闭嘴吧！”
陈姚无言，不是他先说的吗？
她只是好心在安慰他，让他别哭得这么惨。
真是不识好人心。
见他紧咬着唇，无声落泪，陈姚莫名感到不舒服，似有蚂蚁在咬她心脏一般。
她手托着腮，不想再理他了。
在犹豫是否应该要扔下他回家之时，她却瞥见远方有道人影走来。
她睁大眼眸，赶紧站起身走向他，“走吧，有人来了！”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就会因误会而被她娘与王婶联合打死。
然而王果泪流不止，似是并未听见她的话。
陈姚心底惊慌不已，见远处的身影逐渐清晰，她吓得直接伸手就抱起王果，躲回大树后。
“你……呜！”
王果被吓一跳，正要怒斥却被陈姚捂住嘴唇。
陈姚抱紧他，压低声音，“嘘！有人来了。”
王果才不管，他不断挣扎，试图推开她。
陈姚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直接动手扣住他的手，“别动，我可不想被人打断腿！”
王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哭都忘了。
感受着对方与他不同，宽大的手掌，他一时不自在。
此时，他也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
不用她说，他也晓得二人这情况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尤其他现在哭得满脸狼狈。
只是他却一点都不想被她圈在怀中。
他动了动双手，想要她松开。
结果全部注意力放在外边的陈姚以为他又想挣扎，继而抓得更紧。
王果微微吃痛，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她，气得启唇狠咬她的手心。
陈姚瞪大双目，倒吸口气，痛得收回手。
她转回视线，垂首注视着怒瞪她的王果。
只是对方缩在她怀中，红肿着双眸瞪她，让她莫名觉得对方就像只被捕的兔子。
手心的刺痛却提醒着她，这是会咬人的兔子。
之前还踢过她呢。
她压低声音，凑近他耳畔，咬牙切齿，“你又想怎么样？”
王果不自在的偏开头，“……你松开我的手。”
她见他似乎冷静下来，继而放开他。
王果缩在她双臂之间，揉搓着双手。
感受到对方近在咫尺的气息，他极其不适应。
毕竟他从未离女子这般近。
他压低声音，“……你离我远些。”
陈姚注意着外边，听不清楚他的话，继而贴近他，“什么？”
王果顿时往后缩，背后紧贴树干，音量微亮，“离远点！”
话落，外头的人似乎听到动静，朝这疑惑地瞥了眼。
陈姚吓得压低身子，将王果完全圈在怀中。
他的脸顿时贴着她的胸腔。
他怔愣当场。
外头的人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在意地继续前行。
察觉这点后，陈姚狠狠松了口气，她紧贴着他，恨声道：“你是想害死我？”
王果却无回应。
她便并未纠结，以为他终于肯静下来。
却未发现王果泛红的耳尖。
王果靠在她怀里，听见对方平稳的心跳声，心情不由平复下来。
只是放下心后，一声哭嗝自他口中传出。
毕竟他方才哭得狠了，这会儿止不住在打嗝。
他捂住唇，可还是忍不住。
陈姚气极败坏的声音自他耳畔传来，“我的祖宗啊，你果然是故意的吧……”
下一瞬，外边传来某人的声音，“谁在哪！”
听见这声音，王果紧绷着身子，惊慌不已。
陈姚自知躲不了，叹了口气，“……你躲好。”
随即，她大步走出去。
抬头瞧见来人竟然是王婶，她心底更慌了。
感觉离被打断腿不远了。
她压下惊慌，扯开嘴角，愉悦地打招呼，“早啊婶，你也来这儿打水？”
王婶见是陈姚后，笑颜逐开，“原来是阿姚你啊。”
随即她瞥了眼那树，“你怎么在那儿？”
陈姚挡住她的视线，伸手指住水井旁的木桶，转移她的注意：“娘让我来这打两桶水，我这不就躲个懒，到那乘凉歇息会儿。”
王婶哈哈大笑，拍了下她的肩，“哈哈哈，你娘要是晓得这事，你少不了要吃拳头。”
陈姚僵硬地扯住唇角，“婶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
别说拳头，要是让王婶发现王果，她可能连今日的月亮都看不见了。
“好嘞，你也该改改了，女子还是上进点好啊！”
陈姚连忙应下。
王婶不疑有他，继续打水。
却在这时，又听见轻微的打嗝声，她动作不由一顿。
她转过头，只见陈姚表情怪异的捂住嘴，“婶抱歉，是我。”
随即她又瞎打了几个嗝。
王婶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也并未纠结。
打完水后，她让陈姚快些回去就离开了。
陈姚正欲松口气，却见王婶回转过头，“对了，你可有瞧见我儿？”
陈姚心底顿时咯噔一下。
她僵硬地回答，“没……没有。”
王婶皱眉，“好吧，那孩子早上就出门了，不晓得去哪串门子了。”
这年头的孩子都爱往外跑，不留在家中了。
陈姚只得干笑两声，手心都冒汗。
王婶说完，就继续扛着水桶往回走了。
陈姚确认她走远后，才松下身子，“真是要命……”
她拖着步伐回到树后，没好气地看着缩在那的王果，“我与你有仇是吧？”
王果微噎，“……我又不是故意的！”
陈姚叹气，“好好好，是我自找罪受，我先走了，你请慢。”
话落就转过身。
再待下去，她觉得自己要被吓破胆。
见她要离开，王果喊道：“你还有没有良心！”
陈姚要被气笑，她就是太有良心，方才才会落入窘迫的境地吧。
她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没长这玩意儿。”
然而，在她抬步之际，衣袖被人抓住。
她无奈地转头，“又想干嘛？”
王果不抬头，手指微动，“……我脚受伤，走不动。”
“这不还有另一条腿？”跳着回去还是没问题的吧。
王果瞪她。
她竟然让他一步步地跳回去，若是被人瞧见，他岂不是丢光脸面。
见状，陈姚无言，“所以？”
王果咬牙，“上回你受伤，我有帮你喊人了！”
“是啊，你还往我伤口踢了一脚。”
他咬唇瞪她，“你！”
陈姚摇摇手，“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王果眸底微慌，“等等！”
“嗯？”
“……你背我。”
“方才不是说不必？”
王果双手攥紧，“……”
然而，身旁的人却还是背向着他蹲了下来，“上来吧。”
等了一会儿，身后未有反应，陈姚一时无言，正欲开口说什么，身后却覆上一具温热柔软的身子。
她莫名身子一僵。
王果拍着她的肩膀，声音哭得沙哑，“不准让人瞧见这模样！”
不然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陈姚回过神，忽略心底的异样，没好气道：“你这是难为我。”
然而，她也知晓轻重。
刘大夫就住在附近，她小心地背着他避开人群，将他放到刘大夫门外，让他自己喊人。
瞧见他点头，她才转身回去水井旁扛起木桶回家。
心中决定以后不要再管别人家的闲事了，差点惹得一身腥。
如同意料般，她一回到家就被自家娘亲骂了一顿。
她不由感到冤枉，心中暗自记了王果一笔。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