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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那个小孩被献给我的时候,还非常羞赧,尽管能够感受到他极力想要迎合我的心情,但是他在这事上毕竟还是生疏,头回就被我弄晕过去了,醒来也一直哭。
      我其实还挺讨厌床伴在我面前哭的,因为这往往意味着那个人想要我去哄他,若是我的妻子,那个家族显赫的女子,她在哭泣的时候,我是愿意去哄一哄的,但这个小孩,他只是一个身份地位低得不能再低的平民的孩子,作为这个国家的国王,权力上绝对的碾压让我绝对不愿意耗费精力去哄一个地位无足轻重的孩子。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那小孩确实是超乎常人的漂亮,即使是在哭的时候,也是唇红齿白娇艳欲滴,这样的美貌实在让人赏心悦目,为了这份美貌带来的短暂愉悦,我突然就愿意屈尊降贵去哄哄这个孩子。
      “好了,哭什么?”大概三十年前,我登上王位后,就很少有哄过别人,多是别人捧着我,所以即使是有哄人的心,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硬邦邦的。
      “对,对不起,我只是气我自己没有伺候好陛下。”
      小孩的回答让我稍稍有些震惊,以往经历过这种事后,那些人的眼泪多是哭自己悲惨的命运,而像他这样将我的愉悦摆在第一位的,他是头一个。
      不得不说现在的小孩招数可不比从前,这话一出来,要说我的心里没有因为这个新鲜的回答而感到快活必然是假的。
      心情好了,我也更愿意去哄这小孩,便抱住他,说:“无事,你今晚也可以留下来。”
      那小孩激动坏了,他紧紧搂住我的脖子,说:“真的吗?陛下,我真的可以留在您的身边吗?”
      我的话对他来说像是某种恩宠,他的反应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是点头:“自然可以。”
      其实作为一个国王,我从来不缺他人的阿谀奉承,只是我不想做那种只听得好话的国王,想要我的国家强盛,想要百姓富足,我就必须要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坏话,而我这样的放任给了那些臣子与我对呛的权力,尽管是这个国家权力最大的人,可我也经常在议会中被我的臣子们骂的狗血淋头。
      这会儿来了一个年轻人对我百依百顺,我自然是高兴的。
      我已经老了,在位三十年,而今已经五十三岁,按照这个时代的人的平均寿命来说,我已经是一个随时可能会逝去的将死之人了,尽管我的身体现在还很健康,但是也早已比不起年轻时候的勇猛,曾经可以驯服的烈马,如今再也无法控制。
      年龄的增长和生命力的流逝让我总会对新生的事物多出一分羡慕,尤其看到那小孩光洁的皮肤和亢奋的精神状态的时候,更是让我心生向往。
      不知不觉,这个漂亮又听话,还对我如此崇拜的孩子已经在我身边留了小半年,这还是头一回,有一个床伴能在我身边呆这么久,民间渐渐流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说我因为这个孩子变得荒淫怠惰了。
      人们总是这样的,若是一个平日里勤恳正直的人突然有那么一点儿懈怠,他们就会以各种最糟糕的想法来揣度他。
      这些瞎猜瞎想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找到一个听话的床伴是多么难的事。
      当你长期宠幸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总会容易侍宠生娇,继而变得不再听话,但是那小孩不同,他总是用那样发着光的眼神望着我,在我讲起往昔那些光辉岁月的时候,他无论听多少遍都会入迷。
      人一旦老了,就总是会忍不住回忆往昔,讲的多了,身边的人都会烦,侍者也就罢了,他们就算再烦也不会表现出来,最胆大包天就是那些跟随我一齐打江山的臣子兼好友们,他们呛我的时候根本就不顾及我的面子,觉得烦了就当面斥责我老了,变得嘴碎了。虽然很不愿意说,但是到我这个年纪,其实非常讨厌别人说我老了,就好像在说,我已经没有力气掌控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了,这会让我生出一种现有的一切会被夺走的恐惧。
      有时候,我自己都会因为自己的嘴碎而感到尴尬,我说:“哎,这事我已经讲过很多遍了,你肯定听烦了吧?”
      那小孩却托着下巴一脸痴迷的望着我,他说:“怎么会?陛下这样英勇的事迹,我听一辈子都不会腻。”
      尽管知道这都是他为了讨好我的小技俩,但是像他这样装作讨好我的时候一丝破绽都不露出的人也实在罕见,谁都爱听漂亮话,他这样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很开心。
      他将我哄得开心了,我也会给他不少赏赐,他得了赏赐也会很高兴,但是他的高兴又与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他永远不是因为那些钱财本身而感到高兴,而是为我给予赏赐这件事而感到高兴。总会热泪盈眶的接过那些东西,搂在怀里,颤抖着说:“这是陛下送我的,我的陛下送我的,我会永远将它珍藏。”
      这套路很好用,我一开始是真的很受用。但是用的多了,我就开始觉得腻味了,只不过,仔细想想,漂亮话谁会听腻呢?我那时候会觉得腻,只是因为我的身体渐渐苍老,自觉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承受年轻人的崇拜,继而生出来的退却。
      有时候,在脱掉他的衣服,看到他光洁如玉的肌肤,再看看我身上已然松弛,长了不少斑纹的身体,纵使拥有无边的权力和地位,也会在此刻生出一些自卑和怯懦出来,那毕竟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得到的青春。
      只是这件事,我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谁会向他人袒露自己的无能呢?尤其还是我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贤君?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这年轻人的喜爱只增不减,人虽然容易喜新厌旧,但是有些人用得顺手了,你也很难会去想换新的。
      只是帝王这个身份很特别,你如果长期专宠一人,难免会引来他人的一些风言风语,毕竟距离权力中心近了,谁都会嫉妒你。
      我其实一开始不将那些关于他的流言放在心上,只是听到的次数多了,难免会有所怀疑,而且作为帝王,我的疑心本来就重,再加上那阵子,又发生了一件事。
      原本只有王室能够知道的机密突然传遍了国家,臣子们都说是王宫里有了内鬼,而这个内鬼,他们第一个就指向了那孩子。
      毕竟那孩子是他人送给我的情人,来历暧昧,又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很好被人拿捏。
      我暂且将这件事压下不表态,但是内心却隐隐有些松动,我不禁想,如果那孩子真的是间谍的话,我该怎么处置他?
      他犯下的罪说大也大,说小,我也能够将它压下来,只是,若是一个情人不再老实,背叛了我,那么我还有留他的必要吗?
      我在这样想的时候,那孩子却主动找我来了。
      他一来,就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秘密:有个大臣通敌叛国,想要偷走我国的情报卖给他国。
      我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十分诚实地回答我:“因为我就是那个大臣送给您的棋子,现在,他觉得我是可以动用的时候了,昨夜他联系了我,让我帮他偷城防图,我假意答应了他,但是马上就来告诉您了。”
      我皱起眉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又或者这孩子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愚蠢,这只是他用来从漩涡中心脱身的手段?
      我没有相信他的话,但是也没有完全不信,我选择了利用他,给了他一个假的城防图,让他去送给那个大臣,然后,趁着那个大臣露面的时候,我将其抓获了。
      那个大臣被抓的时候,还很震惊,他对那小孩说:“你,你竟敢告诉皇帝?你不要你父母的性命了吗?”哦,看来大臣还用了他的父母来威胁他。
      可那小孩的脸上却露出轻蔑的笑,他望着地上的大臣说:“我们所有人都是陛下的子民,别说我父母了,就是我的命也是陛下的,而你,你身为陛下的臣子还想要背叛他,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在这个国家活着!”
      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慑人的光,那样略带阴毒邪恶的眼神,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这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他,只是,在知道他会有这样的神情是为了维护我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
      我很高兴,他没有骗我。
      “我有件事想不明白。”我问那孩子。
      他的脸上露出震惊:“这世上竟然会有陛下想不明白的事吗?”
      虽然已经习惯了他对我盲目的崇拜,只是有时候听多了也还是会有些脸红,我说:“你是他送给我的,你向我举报他的时候,不怕我因为你的来路而怀疑你,牵连你吗?”
      他的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笑,他说:“事实上,大臣也是这么威胁我的,可是我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为何?”我没想到,这小孩竟然会侍宠生娇到这样的程度,竟然以为我是那样被喜爱冲昏头脑,将王国的未来置之不顾的人。
      “因为我知道,我的陛下是降生到这世间的神明,您永远正确,不会分辨不出来事情的真相。”
      他这个回答乍听一下像在敷衍人,但是看到他那双痴迷的望着我的眼睛后,我又明白,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他真的相信我有如同神明一样一眼洞察真相的能力。
      他是真的相信我。
      毫无疑问,我是这个国家近百年来难得的贤君,而今在民间也流传着我不少故事,有些人还将我的故事神化,将我奉为神明,只是像他这样真心认为我就是国家的神明的,或许还是少数。
      他有时候会同我讲在大臣那里的一些经历,大臣为了筛选出一个可能会随我意的男宠,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去挑选,他作为其中之一,为了打败其余那些竞争者,付出了很多非人的努力,那些经历,尽管和战场比起来完全是九牛一毛,但是想到他这么稚嫩的身体要承受那些,我也不免会有些心疼,抱住他亲了亲他,他就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他回抱住我,说:“我当初在训练营里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可是我一次都没有后悔过,因为我知道,只要熬过去了,我就能见到陛下,见到您,我的神明。”
      听人当面称呼我为神明,我也不禁会有些尴尬。
      可当我大笑着偏过脸去后,他却会执拗的继续望着我,他说:“您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有多幸运,内心有多感激,可以这样近距离触碰我的神明,这是我莫大的荣耀。”
      尽管已经听惯了他对我各式各样的夸赞,可是此时近距离的看到年轻人那双真挚透亮的眼睛望着我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跳快了几拍。
      我是真的老了,人年纪大了,所以会羡慕年轻人,所以会在年轻人在对我表现出信任与爱意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自己其实配不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一次坠马后表现得尤其明显。
      我五岁就学会了骑马,却在五十五岁的年纪被马踢下了马背。
      周围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包扎的包扎,关心的关心,伤没有很重,我却久久回不过神来,我没有想到,我已经老到这样的程度了。
      晚上行房事的时候,我也没办法主动,都要靠那小孩自己动。
      我没有什么兴致,很快就结束了,这难免让人失落。
      但那小孩却一点没有扫兴的样子,他趴在我身上,仍旧是一脸餍足地用脸磨蹭着我的胸膛。
      我摸着他光洁的皮肤,不禁生出一丝嫉妒,他说:“你的父母真是好福气,可以生出来你这样漂亮的人。”
      他说:“那也是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将国家治理的太平,给了他们容身之所,他们才可以生我下来。”
      若是往常,我是非常受用这样的吹嘘的,只是现在,白日里的经历让我觉得胸闷气节,再突然得了他这样的夸赞,只觉得他的夸赞好像是在嘲讽我的年老。
      我说:“你不用天天说这些,我听多了也烦。”
      他很诚惶诚恐地说:“是我冒犯到陛下了,但是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见他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是因为白日的烦躁而突然生出来的作恶的心思,我说:“你说的这么天花乱坠的,说到底还是因为你父母有福,能够生你下来,我就给你父母一些赏赐吧,就,赐死他们怎么样?”
      我的愿意是让他不要再说那些废话了,同时还想戏弄他一下,我很好奇,我下了这样的旨意后他又会有怎样的回应,都到这时候了,他不可能还装得下去了吧?
      可他却只是愣了一下,之后就说:“能得到陛下亲自赐死,这是他们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
      我听了,心里不痛快极了,看来这小子根本不上套。
      我扭过头,道:“算了,我也不是那种什么滥杀无辜的不仁之君,我说那话都是为了逗你玩的。”
      这本该是恩赐的话,他听了脸上却露出失望的神情,他抓住我,说:“您是皇帝,您的话怎么能够轻易更改?”
      眼看他甚至都有些急了,我无法理解,不晓得这其中是有怎样的秘辛,让他数度不顾父母的性命。
      但是我总不能真的平白无故就去杀两个无辜百姓,也不能真的言而无信,最后,只好用“男人在床上的话都不可以当真”将这事糊弄过去了。
      但这事之后,我隐隐有了种感觉,为什么他先前能够不顾自己和父母的性命安危,也要将大臣的事通报给我?因为在他心目中,这些东西似乎并不重要。
      但要说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我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并不确定,也懒于去验证,因为我没有必要去在一个男宠身上花费这么多的精力。
      我是真的老了,以前可以驯服的烈马现在根本就不服我,以前敢做的事现在渐渐生出了怯意,甚至在看到年轻的身体时,也会生出怯意。
      我渐渐和他做的少了。
      不止如此,我在政事上也开始生出恐惧和怯意。
      当外敌入侵的时候,各方都在劝我打仗,但是我却觉得,这完全可以通过议和的方式解决,始终不愿意开战。
      臣子们都对我的决定感到失望。
      我最重要的好友兼重臣质问我为什么不愿意打仗?
      我说:“年少的时候总觉得好男儿应该征战沙场,但是现在觉得和平才是最重要的。”
      好友说:“狡辩!我看你分明就是怂了!”
      我便忍不住直说了:“我就是狡辩怎么了?我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我了,要是三十年前,我可以直接御驾亲征,但是现在,我老了,无法再上马背,自然对战争开始感到恐惧。”
      好友又骂了我几句,但是也不可能对皇帝的命令真的说不。
      自战事升起后,我实在挨了太多的骂,这时候就格外的想念那小孩,想他往日里润物细无声的顺从的夸赞。
      可我一进了他的屋,迎接我的,却不是让人陶醉的温柔乡,而是他手上的匕首。
      他突然就要刺杀我。
      幸好,我只是有些老了,反应跟不上,但是常年来的征战让我的身体素质比起他这个小弱鸡要好上许多,我很快就夺过他手上的匕首,一旁的侍卫们也冲了上来将他按倒。
      我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居高临下问他:“亏我还真以为你清清白白,怎么这时候突然露出马脚来了?还刺杀?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资格杀我。”
      可出乎我的意料,他却突然大叫起来,他叫着对身边的侍卫说:“他不是陛下,你们不要被骗了!”
      这一出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一巴掌拍在那小子脸上:“还想装疯?你以为我会那么蠢被你欺骗吗?带下去,严加审讯。”
      得到我的审判,那小孩脸上没有一点恐惧,他只是继续恶狠狠盯着我,像是看什么仇人,他说:“我的陛下是何等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会是你这样的懦夫?他不会怕,不会老,不会死,怎么会像你这样?你一定是邪神派来的假陛下!快把我的陛下还我!”
      他的话给我的内心带来了些许的震撼,但我还是将这个妄图行刺的危险分子关起来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刑罚司的审讯没有审出来一点有用的情报,反而只是白白毁坏了那小子那张漂亮的皮,谁看了也不免觉得这是在暴殄天物。
      人们问我怎么处置这个嘴硬的间谍。
      我心想这种人你就算问他再多,他也不会交代一个字的,不如趁早杀了干净。
      虽然他曾带给我许多的愉悦,但是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男宠而已,普普通通,一个男宠,杀了也就杀了。
      “在他身上问不出来什么的,放了他吧。”我这样对侍者说。
      是了,尽管这小子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他人取代的男宠,除了漂亮点,年轻的,会说几句漂亮话一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是你看,我毕竟还是一个宽厚仁德的君主是不是?没有必要随时都喊打喊杀的,放他一条性命也没什么。
      “那,那就这么让他离开王宫?”侍者将信将疑问我。
      我想了想:“算了,还是将他关在我身边吧,他这样的疯子,真离开了王宫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是了,我是为了百姓着想,才执意要将这个疯掉的小子留在我身边,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我对这小子这般宽厚,可他却是一点也不感激我,得了机会就要刺杀我,偏偏刺杀的手段也那么拙劣,那么简单粗暴,所以总还未实施就被人按倒。
      纵使被人按倒,他也会大叫着:“他不是陛下!你们看不出来吗?他是假的陛下!把我的神明还给我!”
      原本无限柔情蜜意待我的情人,突然只会用看敌人一样的眼光看我,这让我实在很难接受。
      我也不明白,如果他真的要杀我,他可以有很多的机会,从前,与我感情亲密的时候,只要趁着我睡觉,他随时可以要我的命,可是他那时候没有做,现在却突然做出这等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来。
      也许,也许是想要靠装疯来逃避刑罚?
      可是他该受的刑罚一点也没有少,也都一直咬着牙不肯松口,非说我不是真正的我。
      我只能认为,这小子真是疯了。
      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疯?
      “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我就是皇帝啊。”
      可他对我的话依然充耳不闻,始终蔑笑着看着我,我稍有松懈,他就又想要攻击我,那阵子,我甚至连好好的抱抱他都做不到。
      我头一回在这小子面前哭,很可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而且我越是哭,这小子的疯病就越严重,越要吵着嚷着说我不是他的陛下。我叫了很多医官来,可是他们都没能治好他。
      每天回来看到的都是那个疯狂的爱人,他的嘶叫一直在我耳边咆哮,按理来说,人在这样超常的高压与嘈杂声中,或多或少都会生出烦躁与失去耐性,就好像亲生母亲在面对婴孩无休止的啼哭时也会崩溃,我也常常崩溃,一崩溃我就会哭,可非常离谱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要将这小子赶走。
      我想我是真的老了,仁慈之心和宽厚之心过于泛滥了,才能容忍这常人不能容忍的事。
      可我不能看着这小子疯一辈子,我不能忍受一辈子不能和这小子说话。
      我细想过往种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想了三天三夜。
      当我踏出房门,见到太阳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
      这小子不是在装疯来逃避刑罚,他是真的疯了,但是,不是在不久前突然疯的,他是一直都这么疯。
      他为了来到我身边,经过了那么多非人的筛选,为了留在我身边,不顾父母和自身性命,他是如此狂热的崇拜着我。
      但是,他崇拜着的,只是民间传说中那个勇武贤明,宛若神明一样的我,如今,我一露出老态,他就不再爱我了。
      从头到尾,他爱的都是我这个形象下的梦幻泡影,如今,泡影一旦被戳破,我的表现一旦不如他的意,他就只好认为,我不是他幻影中的那个我了。
      “你还认得我吗?”我又走进去牢房,问他。
      他见了我,先是一愣,脸上露出喜色,但是又很快露出惊恐和愤怒,大叫着的无法就是那套我不是真皇帝的疯话。
      这些话我听的多了,不愿意再听,就只是捧住他的脸,吻住他,说:“我就是皇帝,我就在这里。”
      结果是我被这小子咬伤了嘴唇,花了很多的力气才让他松开嘴。
      大家原本以为我会处罚这小子,可我却只是笑了笑,我说:“我决定了,要去打仗,并且,这次是御驾亲征。”
      我看到这小子眼睛里的光亮了一下。
      果然,如我所料。
      我又说:“不知这样可否做你的陛下?”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清明,脸上也恢复了一点往常惯用的崇拜的神情望着我。
      先说好,我可不是因为想要重新得到这个孩子的爱才这么做的,区区一个小男宠而已,还不至于让我付出这么多,只是我还不服老,还想要再年轻一回,自愿想要去打这场仗的。
      我揉了揉这小子的脑袋,说:“等我打胜仗回来吧。”
      战场很危险,一直很危险,我披上战甲的时候,内心其实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有命回去,只是,想起那小孩从前望着我时盲目崇拜的眼神,我又不禁充满了勇气。
      我还年轻的时候,征战沙场就是为了百姓都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现在,现在,我老了,想要的和年轻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坦白说,我在战场上的表现并不好,至少不及我年轻时候的一半好,只是我年轻时在战场打下的威名到现在依然有用,敌人见了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很快溃不成军,我的大军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长驱直入,这样的战绩,想必不久后又将成为一段流传很久的神话。
      我不禁想,要是那小子听说了这样的故事,又不知道该怎么崇拜我。
      这场原本让我心惴惴不安的战争终究是以我方胜利而告终。
      听着胜利的号角声,我不禁有些恍惚,好像我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年少气盛的时候。
      战争结束后,我马不停蹄往王宫赶,我想,关于我的辉煌事迹应该先于我抵达了王宫,难以想象那小子会以怎样的神情迎接我,他的“疯病”应该已经好了吧?再见我,他应该不会对我刀剑相向,而是会飞扑进我的怀里吧?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忍不住夹紧了马腹,想要马儿跑的再快些,再快些,快些带我回到那孩子身边。
      “陛下,他,他,早上非说要去接您,但是他不太会骑马,被马踢到了河里,我们刚刚才将他的尸体捞上来。”
      以前,我以为年长的我会死在他前头很久,出征之前,我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走在我的前头。
      我抱着他的尸体,日也哭,夜也哭,一直哭了很多天很多天,哭得眼泪都要流干了,也一直无法冲刷这份痛苦。
      我从此后不再出征,开始以保守的态度应对战争和政务,不再有作为一个贤君就应该怎样怎样的自觉,再过几年,在一个算是长寿的年纪终于完成了我此生的任务,灵魂如释重负前往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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