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9、第九章

　　挂完电话，玉蓉心虚地抹了一把额间并不存在的汗，犹犹豫豫看向闫奶奶病房。

　　她早上来得不太凑巧，刚到门口时正好便撞见拉着行李箱同样急忙赶来的言初妈妈，也就是闫奶奶的女儿。玉蓉早在闫奶奶给她展示的照片中见过她，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言初妈妈和闫奶奶其实并不太相像，她长相肖父，五官英挺，岁月让她的眼窝更加深邃，干练的短发下是一张瘦窄的脸，打眼看过去仍可以用“俊俏”来形容。

　　玉女士则长相偏柔和，和言初妈妈的气场对比之下简直像乖乖的三好学生和教导主任。

　　玉蓉当时下意识后退一步。

　　言初妈妈同样看到了她，但只多停顿了几秒，还是第一时间进门去看望自己母亲。

　　“小云来了！”

　　屋内传来闫奶奶一声欣喜的话音。

　　玉蓉在门口候了一会，直到她们母女二人寒暄问话完毕才敲了敲门，进去后就发现原来不止言初妈妈，言初也在里面，看样子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这照顾老人。

　　玉蓉深觉自己多余的同时也想好好慰问一番闫奶奶，于是便坦然留下了。

　　她们三个大人之中还属闫奶奶的话最多，闲聊到快要中午，言初妈妈似偶然提到了何时让言初回晏市上学——

　　“我不回去了。”言初没有犹豫地说。

　　闫奶奶惊讶睁大了眼，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自己女儿同样果决地回答：“不可以。”

　　言初肉眼可见地淡了神情。

　　闫奶奶一直注意着他，见状立刻对着女儿劝道：“小云……跟初初好好说说。”

　　初云，也就是言初妈妈拧紧了那对浓眉，看一眼母亲，又看一眼儿子，告诫道：“你不要意气用事，高考对国内的学生多么重要你应该也清楚。现在除非是你改变主意愿意跟着我和你爸出国了，不然就还得按部就班来。”

　　玉蓉跟着看向言初，只听到他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我不会意气用事，这是我考虑过后的决定，不会更改。”

　　眼瞧着气氛越来越紧张，玉女士不好插手她们的家事，正愁怎样缓解这个局面时，褚昱的电话就在这一刻打来。

　　玉蓉对这个电话的来由心知肚明，本来是万分不想接的，结果正巧赶上了这时候，反而庆幸起来。

　　她连忙摸出手机，示意要出去一下便溜之大吉。

　　酝酿几秒后接通电话，玉蓉没成想褚昱这回这么好应付，随便编出来诓他的一句话都不需要更多的解释，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不知所措片刻，在病房外徘徊观望。

　　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句言初妈妈单方面的争论，而言初则是铁了心般无论她说什么都不理会，再加上个两面劝的闫奶奶，一时谁都无法说服谁。

　　初云见说不通言初，一时气急怪自己母亲：“妈……他脑子又不清醒了，你别一直向着他说话。”

　　闫奶奶听到这话笑脸霎时没了，有些生气地教训道：“谁不清醒了？我看是你！满嘴胡话没个轻重！”连带着有些激动，一个不留神又咳了半天。

　　玉蓉听见了，下意识跑进来和言初一块扶着老人顺气。

　　言初妈妈这时也不敢回话，懊恼极了，被闫奶奶一瞪，讷讷不知向谁道了句歉。

　　而后大家都陷入沉默，良久没人说话。

　　闫奶奶细细顺着气，等缓过来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对自己女儿道：“我看你还是给律行打个电话，跟他好好说说初初的想法。哎，也就他能劝得动你了。”

　　初云此时乖了不少，点点头就去给言初爸爸汇报情况了。

　　玉蓉静静看着初云出了门，回过头继续给闫奶奶调整个舒服的姿势。

　　言初仍在一旁沉静配合她的动作。

　　刚刚整个争执的过程中他都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即便是两个他最应该在乎的人，即便话题中心还是他自己，言初都充分诠释出了什么叫作“旁观者”，看起来真的满不在乎。

　　玉蓉悄悄看他一眼，心下略感讶异。

　　明明言初之前关心老人的做派不像作伪，怎么现在又跟个小没良心似的。

　　再加上刚刚言初妈妈说的“他脑子又不太清醒”，玉蓉越加迷茫了。

　　闫奶奶看出了她有点困惑的模样，略带笑意拍拍她的手：“小蓉啊，真是麻烦你咯。”

　　随即偏过头征求言初的意见：“蓉阿姨人很好，外婆麻烦她也多照看照看你好伐啦^？”

　　言初动了动唇，面色平静：“外婆高兴就行。”

　　闫奶奶乐呵一笑：“你啊，”随即拉着一脸莫名的玉蓉坐到床旁的椅子上，斟酌一会道：“我们初初很乖的哩，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是累了要休息休息。”

　　玉蓉瞥一眼走到窗边去看风景的言初，又看回闫奶奶，眨眨眼小声说：“闫姨……我，我没太懂？”

　　闫奶奶注视着言初的身影，缓缓开口：“我们初初天生少了很多烦心事，看了医生说这是情感淡漠，我们平常会有的那些情绪他都感受不到。”

　　“以前小时候对谁都是臭着张脸，也就我跟他外公能带着玩一玩……后来老头子走了，初初也被送回晏市念书，好在这么多年脾气倒也慢慢变好了。”

　　说到这闫奶奶欣慰笑了下，诚恳道：“小蓉啊，他现在决定留在这，以后有什么事可能还要你帮我照看下了。哎，真是越来越麻烦你。”

　　玉蓉摇摇头：“闫姨您还跟我客气什么，平时我也要操心我家那小崽子，现在小言来了，让他俩凑一块我能省心不少呢！”

　　“那敢情好，”闫奶奶眯眼笑着说：“他俩要能玩到一块去，咱们就都能省心了。”

　　继而转头朝言初道：“蓉姨家的小昱应该是比你小一岁，看在外婆的面上你们俩多互相帮助行伐？”

　　言初自然没有异议，闻言习惯性堆起笑意，向着玉蓉点头：“蓉姨放心。”

　　……

　　十一假期在炎热之中度过尾声，褚昱在即将开学的前个晚上从玉女士那里得知了言初要转来他们学校的消息。

　　据说言初的妈妈最开始极力反对，但后来实在架不住言初本人的强烈意愿以及言初爸爸的劝服，最终还是妥协以一天上课进度都不耽搁的效率准备把言初安排进风和市有实力的高中。

　　综合离闫奶奶家住处远近的考虑，风和实验附中荣幸被选中。

　　以至于八号早上，料定会堵车特意提早大半个小时出门仍被堵得卡点到校，褚昱一脸菜色地爬完楼梯，刚坐到座位上，后桌的廖咏成就凑过来向他夸张地进行消息播报时内心很是平静。

　　他可是最早得到一手消息的人。

　　“褚哥！两个重磅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呃应该算坏的吧，你想先听哪个？”廖咏成兴致勃勃开始卖弄。

　　褚昱瞅一眼他浮夸的表情，有点想笑又忍住了，配合道：“是吗？那先说坏的吧。”

　　“坏消息就是……咱们年级居然从晏市转来个插班生，据说也是个特厉害的学霸！”

　　这就有点出乎褚昱的意料了，他本来还以为这会是廖咏成嘴里所谓的“好消息”。疑惑眨下眼，莫名道：“他来就来了，为什么是坏消息？”

　　廖咏成恨铁不成钢：“本来对那些女生来讲是好消息，可褚哥你想过没有，这次分班你都是踩线进来的，又多一个成绩好的你岂不是更危险了？”

　　经过一个月左右的相处，廖咏成总算打破他对褚昱的初印象，真实认知了褚昱如今是个什么水平——在全年级里不说太差，但在几个奥赛班中那绝对是垫底的了。

　　“据说他被分到隔壁班了，下午就来学校上课。话说回来，不知道他跟咱班晏学神比谁更厉害点。”

　　廖咏成瞄一眼正认真做题的晏綮之：“到时要是晏学神年级第一的宝座都被抢了……”

　　“完了呀！褚哥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可千万别被挤下去啊！”他装腔哭喊道，一下咒了两个人。

　　而后就收到旁边留盈满含惊讶和告诫地一瞪。

　　褚昱和无辜躺枪的晏綮之：“……”

　　但不得不说廖咏成想得还挺长远，褚昱这时也笑不出来了，不由在心底愤愤踩上言初好几脚——

　　平白无故让他又退后一名，往上涨一个名次对他来说也很难的好不好！

　　廖咏成眼见褚昱郁闷地要开始新一轮的刷题计划，生怕自己说话说半截没人搭理他了，立刻接上：“等等等等，你不想知道好消息是什么吗！”

　　褚昱心累了，抱着一丝希望：“下学期奥赛班改为年级前二百了？”

　　“NoNoNo，”廖咏成摆手加摇头，得意洋洋：“那当然是我成功说服咱晏学神参加运动会了！前几次无论是谁可都没说动他，我牛吧！”

　　褚昱：“……”

　　他不争气地瞥了眼晏綮之的后脑勺，眼神哀怨极了。

　　一旁围观他作死的留盈无语扶额：“……你太强了。”

　　褚昱被廖咏成气笑了：“你要不现在再问问他？”

　　正说完前面的晏綮之便抬头，一本正经表情认真对着廖咏成道：“我觉得你的担心很对，万一这个新来的分分钟碾压我了怎么办？所以这段时间我要更努力抓紧时间学习，没有其他精力干别的了。”

　　褚昱对晏綮之的配合相当满意，回看廖咏成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戏弄：“就这？”

　　廖咏成卡住了，作势甩出一把辛酸泪：不带这样临时变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