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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也格外冷清,一直到十二月份的尾巴居然连一场雪都没有下下来过。

      褚昱时不时就能听到留盈或万曦,甚至班上的其他女生感慨一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呀。”

      每每这个时候褚昱会习惯性眺望一眼窗外,入目皆是连绵的惨淡愁云。加上近两年开始盛行雾霾,天地都是灰白灰白的,褚昱已经快要想不起来幼时在南方老家冬天的情景了。

      这月初时他们又进行了一次月考,如之前被叫到办公室所说,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格外关注褚昱这次考试中及考试后的结果。

      不出意外的,褚昱最终的各科成绩和上次差不了多少,唯独化学退步了十几分,像之前考试一样刚至七十大关。不过这点浮动尚在教导主任可接受的范围内,因此那两位被判定为诬告褚昱作弊的同学下个学期算是彻底和奥赛班要说再见了。

      褚昱对此未置一词,他照旧过着他的高中生活,也越来越适应。不论是上课被班主任或者其他老师叫起来去讲台上做题,还是偶尔的课下有女生来请教他问题,褚昱都从开始的局促到渐渐能应对。

      只除了一件事。

      他还记得言初生日那晚最终下定决心发出去的祝福,他也的确在第一时间内得到了回复,一句非常简洁且客套的回复。

      言初说:“谢谢。”

      那一瞬间明明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犹如千斤重锤,一下便把褚昱砸蒙了。

      他尝到了言初曾经尝过的滋味。不,甚至还比不上言初承受的,毕竟当时的自己连这样一句客气的回应都没有。

      褚昱像一条被打回原型只会躲回水里偷偷哭泣的哑巴鱼,没有人拍动他藏身的鱼缸跟他说话时就跟死了一样,睁着眼睛永眠。

      他灰溜溜地躲到各种遮挡物后度日,以求不被其他人看到,最好是让言初也发现不了。

      圣诞、元旦,这些本该快快乐乐度过的假期都被他给躲过去了。因为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褚昱怨不得别人,只能更加折磨自己,把所有课后的闲暇时间都拿来用功学习。

      连玉女士看着他这副废寝忘食的模样都有些于心不忍,元旦那三两天假期里提议带他去风和市周边哪里散散心。

      褚昱没太大兴致,也不想去当那个闪亮的电灯泡,一口回绝了。

      除了去学校之外,他只愿意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不问世事。其实从前的他也是这样,如一尾孤独且沉默的鱼,浮沉于波涛不断的海上。

      元旦假期结束后没两天,一个大浪凶猛且猝不及防地向弱小的人类袭来——褚昱从玉女士那里得知闫奶奶又住院了。

      心脏方面的疾病总是如此反复,褚昱关心闫奶奶之余忍不住想到:言初怎么样了?他应该也非常难过吧。

      等褚昱再去学校时他特意改从楼层中间的大阶梯走上来,这样到了五楼时左转,去自己班级的路上必定会经过言初他们班。

      这段时间他刻意在避着言初,所以除非等到一楼层的人都走光了,他一般都会故意绕到教学楼左侧的安全出口处上来,这样能直接进到自己班里。

      路过25班后门时褚昱随时做好迅速往前闪身的准备,只打算看一眼,就看一眼言初来没来学校。

      判断言初到了与否是非常好区分的,这个人不像其他同学会在书桌上垒起层层书塔,每次走时都会将桌面上收拾得尤为干净,一张纸都不会留下。只有他什么时候坐到自己位置上时才会从桌斗里掏出几支黑色水笔,顺便带出来两本书摆到桌上。

      所以褚昱脚步只停顿了一秒钟,目光在锁定住那张空空如也的课桌后立刻挪开,心不在焉地走向自己教室。

      言初真的没有来。

      晚上放学褚昱回到家中,屋内漆黑一片,仍旧空落落的,玉女士也不在家。

      他没忍住给玉蓉打了个电话询问状况,想问问要不然他也去看看闫奶奶怎么样。

      玉蓉听完给他的解释是闫奶奶的情况还算乐观,目前虽然还未睁眼,但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话毕劝说褚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她自己在那边照看就行,等周末放假时闫奶奶苏醒过来他再探望也不迟。

      褚昱没有理由反驳,呆呆应了声“好。”

      电话挂断后很久他的那种迷茫感也没有消退,静静靠墙站在黑暗的客厅中。阳台外对面的三两簇声控灯光时亮时灭,仿佛在用一种无人能解的密码组成文字,一丝不漏地记录着世界上所有的猝不及防。

      无论是谁,很多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无力感,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了。

      或许,褚昱微微抬起了头——

      或许他能趁乱疯狂一把,打乱这些看似既定的走向。

      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既然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试试看,豁出去的新一种选择,能否给他带来新的机会与可能?

      至少他和言初之间,应该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褚昱突然豁然开朗起来。

      他的想法已然更新,可以不用再强迫自己去做违心的事,但真正实施起来好像无法那么尽如人意。这一点在他周六上午鼓足勇气收拾出门去到中心医院后,简直不要有太深刻的体会——

      “你看什么呢,找小言?”玉女士被褚昱探望完闫奶奶后偷摸四处打量的眼神吸引,不由出声问道。

      褚昱抿着唇没有说话。

      玉女士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舒展开笑容,打趣道:“怎么,突然想开啦?要跟人和好啦?那真是不凑巧,小言就正好今天打算回去把积攒的卷子全部补完再来呢,你要是想找他呀可以现在就回家去。”

      褚昱:“……”

      真行。

      他幽幽注视着玉女士,赌气般回道:“没有的事,我就算走也是回去写自己的作业。”

      “嗯嗯。”玉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懒得拆穿他,“刚好吃过了午饭,回去学习吧,妈妈晚上晚点回。”

      褚昱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后的脚步要多慢有多慢,生怕别人看出来他急着走一样。

      等出了医院在站台等公交的间隙,褚昱的表情逐渐肃穆——难道连老天都觉得他和言初就该像现在这样闹掰吗?

      他不信邪,等来车后一股脑上去,到站后又急匆匆刷卡下车,决心找言初辩论几句。

      六层楼如今褚昱也能一口气迅速爬上来了,一见到熟悉的两扇大门,他舒一口气,站直身子缓上几秒。

      “噔噔。”褚昱摆好表情敲了两下左边的那扇门。

      寂静。

      褚昱等了又等,再次敲门的手有一瞬间迟疑。

      一分钟过去了,褚昱彻底呆立在当场。

      不是吧???

      他不相信言初在家会真的故意不理他,杂七杂八的念头在脑海中都游走一遍,褚昱想起来手机,立马从兜里拿出来准备给言初发消息。

      发什么好呢?——你在家吗?在家的话麻烦开下门?

      是不是有点太生硬了,褚昱犹豫再三,删删改改最终发出去一句:“有空吗?可以的话我有事想跟你见面聊聊。”

      估计言初是暂时出去了,褚昱这般安慰自己,掏出钥匙回了自己家慢慢等待回应。

      这一等,便从晌午等到黄昏,途中褚昱还抽空去楼下带了盘饺子上来当晚饭吃。之后他随手找了部电影播放着打发时间,又从黄昏等到了半夜,别说言初的人影,就连条消息他也没见到回复。

      强撑着又做完了不知道第多少篇英语阅读后,褚昱终于熬不住了,意识即将湮灭之时脑子里只剩最后一个念头打转:

      完了,看来他和言初是真的彻底掰了。

      ……

      等褚昱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时离上周末已经过去好几天,而在这几天里,言初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回给过他。

      这和我直接当他的面表白有什么区别?

      褚昱浑浑噩噩想着,如果他们之间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退缩躲避的意义何在。

      周三是24班最不喜爱的日子,也不知道是哪位人才给排的课表,上午最后两节居然是联排的化学课。

      他们这个学期必修的课程几乎都已结束,离放寒假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据说下周这个时候的期末考试会占下学期的分班排名比重很大一部分,因此奥赛班的每个学生,尤其是那些排在末尾边缘的最近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哪怕有一次分班掉了队,再想追上来对他们来说恐怕就比较困难了。

      褚昱的脑子现在被两类相反的情绪所侵略,一种是闲下来时就忍不住思索该怎样去和言初和好;另一种则是冷酷地指使自己在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时间里一分一秒都不允许为这些“情情爱爱”浪费,一切都放到期末考完再说。

      不得不说,受周围其他同学努力奋斗的情绪感染,后一种理智的想法逐渐占领了高地,褚昱已经下定决心等到考试结束后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去跟言初说开来。

      但最近他好像真的有点底儿背。

      上午课程结束后他仍旧待在位置上做了半小时的练习题,等到整个楼层再度空无一人时才搁下了笔。不过打算去趟厕所的功夫,人都走到门口正要进去,几个小时前他刚摈弃完的杂念的源头好巧不巧就出现在里面。

      “直说你的目的吧。”

      和那晚在KTV时对那个男服务生说话的语气类似,褚昱再熟悉不过的一道声音冷清清弹入他的耳中。

      只这一句褚昱就深知自己绝对没认错人,下一秒不禁感叹他这是什么鬼运气,怎么总会有意无意地偷听到言初的墙角。

      里边显然还有另一个人刚才正在和言初交流什么,褚昱听到是道男声开口,嗓音有那么一丝丝的耳熟:

      “下礼拜的考试,我需要你帮我。”

      褚昱:“……”

      他愣住了,所以这是正好叫他撞破一桩“密谋”?

      里头寂静一瞬,言初好像不好奇原因,只问了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那道声音似乎预料到会这么问他,没多迟疑:“前段时间一次升旗仪式后有两个人当着全年级的面做了检讨,说他们自己思想不端正,故意向老师诬报一位同学作弊,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言初有没有印象不知道,此刻躲厕所门口偷听且作为受害人的褚昱呆了片刻,不明白话题兜兜转转怎么又能拐到他身上来。

      一道墙壁之后传来拧开水龙头的声音,言初可能在慢条斯理地洗手,嗓音淡淡不带什么情绪:“有点,然后呢?”

      然后另一位语出惊人:“我猜这应该和你那位好朋友有莫大的关系。刚好你的英语也比较薄弱对吧,既然你不排斥这种行为都愿意帮他,那我们两个也互相帮助一下你看怎么样?”

      褚昱:……他猜?一次特意没有点名道姓的检讨这位仁兄都可以联想到他跟言初身上来?要不要这么离谱,关键是他还能猜对了!

      哗啦啦的水声被猛地关停,言初许久之后开口,声音冷得仿佛要掉冰碴子,“你说什么?”

      “难道你要说你不知道吗?”

      言初反问:“那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不重要,”那人顿了顿道,“所以你会接受我的提议吗?”

      言初随之一句坚定的“不会”,让门外褚昱悬着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

      另一人则沉默了,良久之后,他道:“即便之前那件事……”

      话音未落里面突然传来一道什么东西猛磕向隔间门板的撞击声,紧接着是一个人的闷哼。

      褚昱懵在原地,刚想跑进去看出什么情况了,就听见言初有些暗哑的话音从内传来:

      “我是什么样的,你预备怎么宣扬出去都随便你。”像是要卡住想挣扎人的手臂,又一下巨大的碰撞声,“但你如果敢打他的主意,相信我,你会从有这个念头起开始后悔。”

      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停住,褚昱觉得要是他现在闯进去的话可能会非常尴尬。

      对方貌似被突然动手的言初给震住了,褚昱等了半天也没听他吭句声。

      不过想想也是,就连他自己都被言初这一反常态的举动给吓到,怀疑这人是不是倒霉正好挑了个言初心情巨不好的时候来找事。

      厕所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那个人的脖子被言初用手肘顶住,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滞涩:“你果然人前人后两副样子,所有人都被你和善的表象蒙蔽了,其实你从来没把别人放在过眼里对吧?包括之前和你总在一起的那个所谓好朋友。”

      什么意思……褚昱本来有点看热闹的心渐渐冷却下来,不敢深思听到的这些话。

      “我对重复的提问没有兴趣解答。”言初不欲和他多说,“既然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就不应该来自讨没趣。”说完退后一步,松开了手。

      再没有更多的言语交流,那个人自知没戏,猛咳了几下后在言初落于他身上的那种似随意又似被锁定的目光中整理了一下校服,随即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迈步走出去。

      褚昱愣怔之余下意识不想被人发现,脚步一转躲到了门后。

      那人内心显然并不如走得那般平静,至少在褚昱看来他的背影充满了不安与无助,而刚才一个侧身的瞬间褚昱也认出了他是谁——打过两次照面坐言初前面一排那个苍白到吓人的男生,没记错的话是叫“舒羽”。

      居然是他。褚昱记得每一次考试排名,永远第一的晏綮之之后就是这个同样永远第二的舒羽。他想要人帮他作弊,仅仅只是为了超越一次晏綮之做回第一名吗?

      褚昱无法理解这种人的脑回路,视线随之缓缓移回。

      下一秒,余光扫到一个人影。

      褚昱被惊了一跳,目光直直和身侧不知看了他多久的言初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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