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23、第二十三章

　　要考试的早晨通常不用上早自习，所有安排都是按照高考的时间点走的，因此褚昱今天难得睡到了快八点才起来。

　　他本来还以为昨晚一定会焦虑失眠，没成想回去路上和言初过完一遍重点，道别之后回到家洗漱完，甫一沾床他便哈欠连天，伴随着如潮水般的困意睡着了。

　　“怎么不休息一下？”

　　耳边传来言初的关切，褚昱和他此时正坐上车要往学校出发，摇了摇头：“昨晚回去就睡了，今早也起得晚，不如把最后这段时间利用一下。”说着便继续手上翻笔记的动作。

　　一只棱骨分明的手轻轻按住了褚昱手背，言初妥协道：“你会晕车就别看了，闭上眼，我继续抽查提问你吧。”

　　这算最好的办法了。褚昱想到昨晚揪着人讨论了那么久问题，今早本不想再打扰言初，但既然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褚昱合上手中的黑封笔记本双手递过去，心情愈加明媚，莞尔道：“那麻烦你了。”

　　八点多的路上稍微比往常更堵一点，原本十来分钟的车程花了半个小时才到。离九点还余二十分钟时他们刚进教学楼，时间差不多合适。

　　他们先到了自己班门口看粘在墙上的考试名单，褚昱一眼扫过第一行，见到是廖咏成的名字便知道排次是先从26班往前顺过来，一个考场排三十个人，照这样看他应该是在22班考试。

　　言初此刻也走了过来，扫了一眼这边的名单，“两张上面都没有我。”

　　褚昱点点头，一时也不清楚言初没有上学期考试的排名，这次究竟会给他分到哪个考场去，无奈耸耸肩提议：“我也不太确定你在哪，先去22班看看吧。”

　　五楼楼梯左侧只有他们理科三个奥赛班，右边一排都是老师办公室，想去22班还得再下一层。二人随即踱步到楼下，距目的地还有几步远时褚昱已经在粘贴的名单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再往下几行——白纸的最底端，被老师用黑笔加上了“言初”两个大字。

　　褚昱第一时间看向言初，抬手指着他的名字，“真的有你，跟我在一个考场。”

　　或许是担心直接把人分到最后一个考场去会有不公平的事情发生，褚昱暗暗分析，不过这简直是为言初开了个专属通道，指不定一些人背地里该怎样想呢。

　　距离第一科语文开考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褚昱和言初刚要走进班门，里面鱼贯而出很多同学拿着包到外边桌上放东西。

　　他们原本一个班是有五十个学生的，所以多出来的桌子都被拉到走廊靠墙一排奇奇码好，正好给同学们做置物处了。

　　褚昱快步拉着言初找了个空位放书包，拿上所有要用的文具，他们拨开人群走入考场。

　　“25号在……”褚昱随意扫一眼，锁定自己的座位。

　　原本教室桌椅摆放应该是完整的5×6矩阵，而在最靠里两列的末尾，赫然增加了一个位置，褚昱猜言初就是要坐那。果然，他们走到最后看见那张桌子左上角贴着一张“31号”的标识。而正巧，它没有被放到最靠角落的那一列后面，俨然和褚昱成了前后桌。

　　言初见状不由挑挑眉，“好巧。”两人一齐就坐。

　　周围也有同学对这多出来的位子投来几缕探究的目光，不过随着铃声一响，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回到发下来的试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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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没什么起伏地度过语文考试，毕竟这科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弱项，结束时已经是十一点半，大家急需摄入一餐能量犒劳自己。

　　于是等监考老师收好试卷前脚刚踏出教室，褚昱明显就能感觉到四周声音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度。所有人都风风火火的，拿好东西要走之时仍不忘和认识的人拍额懊恼古诗词哪个易错字不小心又忘了，又或者感慨一句“我作文差点没写完！”

　　一般这样高声嚷嚷“差点”的人，往往都是写的自我感觉完美得不行却非要去凑别人的热闹附和一嘴。当即就会得到一些人的愤懑嘁声——“差点没写完说个球，我是真没写完啊！”

　　这些一成不变的考后发泄褚昱早都听腻味了。或许是看他一直抿着唇没说话，言初温润的话音响起：“感觉怎么样？”

　　他们随着众人推搡着走出教室，“还可——”

　　褚昱刚要回答，一股疾猛的推力瞬间从后方袭来，站在右侧方的言初只来得及拽住他的一角校服袖子。

　　这时只听斜前面“哐当”一声巨响，最靠外的某人撞倒了一张靠墙的桌子。

　　“卧槽？谁啊会不会走路？”周围顿时一片低骂。

　　这些摆在过道的课桌原本都是同学使用的，再加上他们平时的习题册和卷子太多，所以每个人的桌斗里几乎都装满了东西。这一撞霎时便如撒了把芝麻，试卷书本飞了一地。

　　褚昱被这一挤好险没亲上前面男生的后脑勺，他尚处在状况之外，只觉得肩膀一紧，被言初拽着袖子给捞了回来。

　　所幸摔倒的只有桌子，外围那个和桌子亲密接触的男生回头狠狠瞪了几眼，看也看不出来谁是罪魁祸首，只能认命乖乖收拾一地狼藉。

　　经过他周围的几个女生帮忙一起捡了起来，言初和褚昱见状也上前加入了她们。

　　“谢谢谢谢。”男生留着小寸头，校服一根拉链细看连头都没有，就那样敞着罩在身上，穿得很是随意。

　　有了几个人的帮助东西很快都被捡起理好放到桌上，女生们大概是住宿生也着急去抢午饭先走了一步，言初和那个男生一齐将书和卷子塞回某个倒霉蛋的桌斗里。

　　男生再次招呼：“谢了兄弟！”

　　言初朝他微笑一下，摇了摇头，准备和褚昱一起去食堂。正要回身之时，那人眉头突然皱起一点，摸摸下巴嘀咕道：“嘶……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啊。”

　　褚昱要抬步的动作微微一滞，言初看到他的反应，便也驻足几秒打算听完男生的话。

　　对方满脸试探：“你、同学你方便告诉我下你叫什么吗？”

　　“言初。言行……”

　　“！”

　　言初还没来得及像平常自我介绍一样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就见面前的人双眼瞪圆猛地打断他——“真是你！我是苟微啊，还有印象么，小学四年级咱们还是同桌呢！”

　　言初：“……”

　　他仔细从记忆的灰色角落搜寻到一点点小学时期的人和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唉呀就是那个！”男生略向前一步，嘴上也不停，“为了勾你说话天天给你带好吃的并且总爱给你讲最好笑笑话的！”

　　言初神色有一丝松动。

　　“后来有一回终于成功把你逗笑了，结果你正好在吃早饭，鸡蛋黄卡到嗓子眼差点被送医院去，想起来了不？！”

　　褚昱看看一脸兴奋自称“苟微”的男生，又转头瞄一眼面上难得能看出些无语的言初。他是真的相信对方是言初以前认识的人了，而且他敢赌一毛钱，言初现在只愿意在像餐厅一样的桌上好好坐着吃饭，很大可能是这件事给他造成的阴影。

　　果然言初点了点头：“记得。”语气无奈，“但是小苟，商量一下以后不要动不动直揭老底可以吗？”

　　苟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瞬间怒了，仿佛一下回到从前：“别叫我‘小苟’！都说了我的姓一直是四声，族谱里都明明白白标着呢，再说……”他往四周看看，附近人早走光了，一条过道空空荡荡就剩他们仨还在这傻站着，有些迷惑：“求问，就算揭了你的底，现在还有谁会知道啊？”

　　褚昱默默举手：“我不算人吗？”

　　苟微奇怪瞅了一眼，像是才注意到他，仔细上下打量片刻，“你？听到就听到吧，难道言初还不好意思让你知道这个？又不是他暗恋对象。”

　　褚昱心中忽然一空。

　　他舔了舔顿觉干燥的嘴唇，嗓音干巴巴却好似很感兴趣般八卦道：“言初有过暗恋对象？”眼神还不自若揶揄飘向话题的主人公。

　　“唔，应该也不算？那时候那么小哪懂什么暗不暗恋的。”苟微摸摸脑袋，下巴朝言初一扬，“但小学之后这家伙就转走了，再往后什么样我就不大清楚了。”

　　褚昱的视线“唰”地转向言初。

　　言初：“……你不要造谣。”

　　苟微无辜看向褚昱耸耸肩：“我说什么了？”随即一把拎起自己的书包，侧脸满溢笑容对着言初，“说起来今天还算我们老朋友的重逢之日，一起吃个午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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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三人就这样一同坐到了食堂里。

　　他们耽误了一会，不少抓紧时间的同学已经吃完饭收走餐盘了。一片盘碟的哐当声中，褚昱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动面前的菜。一抬头，对面桌上“啪”地放下一个大餐盘，苟微随之取下来好几样东西。

　　他自己端了份石锅拌饭摆到面前，其余的几个小碗则被推到桌子中央：

　　“本人凭借记忆精心挑选的几道小菜，你应该还爱吃的吧。”一双大眼布灵布灵眨动几下，仿佛言初但凡说出一个“不”字就会蔫吧萎靡。

　　言初以前在风和市时都是外公外婆带他，苟微这小孩从小跳脱得很，见到大人嘴甜的像抹了蜜，一来二去跟来接言初放学的外公和外婆都熟络起来，因此时不时在他家里人有事时被喊去和言初一块吃午饭。

　　“你们之前是很要好的朋友吧。”褚昱看着面前这几道自己完全不清楚言初喜不喜欢的菜，不自觉闷闷说出了声。

　　“那当然！所有同学里属我最了解他了。”苟微眉飞色舞自信满满道：“不光之前，现在我们照样是很好的朋友，对吧？”

　　接受到对方隐隐带着一丝“威胁”的视线，言初从前那段回忆被彻底唤醒，颇有些头疼地“嗯”了一声。

　　“哈哈哈就知道你没忘了好兄弟！”

　　褚昱：“……”他望了一眼言初唇边妥协的笑容，默默低下头。

　　明明该为言初能遇上以前的伙伴感到开心的，此刻偏偏沮丧起来——他本来以为言初只会对他一个人露出这种表情。

　　不，他本来以为只有他能让言初露出这种表情。

　　“……我才不信你最了解他。”褚昱平复几秒，突然特别想打压一下苟微得意的气焰，思来想去半天只能对他的前半句话产生质疑。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接话，言初侧目望了望褚昱。

　　“欸？”苟微瞅一眼莫名顶他的褚昱，劲也上来了，追问道：“那你怎样才能信？”

　　褚昱沉吟一会，决定不如趁机打探清楚：“你说言初以前有暗恋对象？”

　　怎么还在这茬？他刚刚明明没这么直接说的！苟微朝言初展露一个无辜且讨好的笑容，试图补救：“也不是……”

　　言初笑吟吟回望他，眼神锐利到就差没把他本就短的发茬刮秃。

　　“哎就是有其他人瞎传！”苟微身体坐直光速辩解，“以前上微机课不是都让穿鞋套么，我们当时是和隔壁班共用一个机房，他们班班长总是会多带几个鞋套以防谁需要，正好有一次言初忘带了，就是那个女生借给他的。”

　　褚昱本来也是不服气随口问问，一听还真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饭也顾不上吃了，“然后呢？”

　　苟微摊手：“然后就是那么巧，那个女生后来某一天从我们班门口经过时突然直直往地上栽，”一指对面的言初，“这家伙正巧就走在她后面，看见人倒下去了二话没说背起就送医务室了。据说那个女生就是赶上那天没吃早饭低血糖了，这位好心人还特意去小卖部给人买了块巧克力。”

　　“要不你说有人从小就这么会呢，”苟微感慨一声：“他错就错在当着来来回回那么多人的面在人家姑娘班门口把巧克力送出去了，这一下不就误会大发了么。”

　　褚昱愣愣“啊”了声。

　　见他终于解释完，言初皮笑肉不笑地将面前的菜夹了一筷子到对方碗里，“你可以闭嘴了。”

　　可好不容易有了吐槽的机会，苟微憋了这么多年还能找到一个倾诉对象自然不愿意放过，抓住褚昱紧接着就道：“后来我向某人求证过这个传言，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褚昱听到这里悄松口气，终于明白过来是虚惊一场，略一歪头对上言初无奈的目光，想了想道：“他会说……这就算喜欢？”

　　苟微：“？蛙趣！”他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他真是这么问的，搞得我还挺期待他以后真暗恋谁的时候能搞出多大阵仗来呢。”

　　言初：“……”

　　这些陈年小事言初本早已抛到脑后，他也没想到有人能无聊到把这些话还记得一清二楚，不过光听这么说，他还是敢确认当年自己想表达的绝对不是现在苟微话里的意思。

　　他也有些想知道褚昱能准确猜对他这句话时的心路历程，与苟微同时看向褚昱。

　　反观褚昱则浅笑一下，敛了神色低头认真吃饭，一副不准备作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