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18、第十八章

　　“喂——同学！”

　　一个坐在草坪上离跑道不远的男同学朝他们这边招手呼喊道。

　　周遭的喧闹声够杂，褚昱很想当然地认为他是在叫别人，完全忽略了这道声音。

　　直到那个男生见叫不动他们，忍不住跑到了他和言初面前，毫不带怯笑着搭讪：“同学，你们好。”

　　殊不知碰上的一个比一个更不爱和人搭话。

　　褚昱看他两眼，确定自己不认识，转头以眼神询问言初。

　　后者则像刚回神反应过来，见状也观察一下面前的人，望着褚昱摇了摇头。

　　“哎不用怀疑，咱们确实都不认识。”那个男生嗓音洪朗，一副乐天派的长相，笑起来有点像眯着眼的弥勒佛。

　　“那你叫我们，有什么事吗？”褚昱不明问道。

　　男生便笑呵呵地开始自我介绍：“我是高一18班的赵寰宇，请问一下同学你们是高几的啊？”

　　“高二。”

　　只见赵寰宇一拍手，庆幸他们不是高三，“那就好！”

　　“是这样的学长，”他挠挠头，又好像有点不自然地往来时的方向瞟，“运动会我们班抽中了要表演个节目……”

　　褚昱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们艺术班男生特少，这边还缺几个男角色找不着人，”反手指了指后方，“她们让我过来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救个急。”

　　终于说出口后赵寰宇肉眼可见松一口气，乐呵的模样仿佛毫不在意褚昱跟言初会不会答应，只等询问完就好回去复命。

　　不待褚昱开口说什么，言初朝远处望了眼，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他的肩，半揽着人扬起招牌式笑容：“不好意思，我们班也有表演节目，抽不出空来。”

　　“噢噢，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面前的男生完全看不出哪里沮丧，同之前一摆手：“学长们打扰了，有缘再见！”随后一溜烟跑回操场中央的绿草坪，边跑边冲那里等候的几个女生摇头摊手作无奈状。

　　褚昱朝那边眯了眯眼，看着赵寰宇回到原处，围上他的都是女孩子，暗道这个班的确男女比例有点失衡。

　　“——在看谁？”

　　言初无声靠了过来，顺着褚昱的目光方向仔细辨认过每一个人，两人之间挨得更近了。

　　褚昱闻声偏过头，入眼的就是言初精致的半张侧颜。察觉自己在看他，那双离得极近的瞳仁也慢慢转回来，褚昱在这对琥珀琉璃中清晰的看见自己。

　　那股熟悉的惊惶隐隐有冒头的趋势，褚昱眨眨眼，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转移话题：

　　“你刚才为什么骗他你们班也有表演，直接拒绝不就行了。”

　　言初眼见他挣脱开自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刚刚搭过褚昱肩膀的那只手垂下来背到身后，蜷了蜷复松开。

　　迎着褚昱疑惑的目光，好一会才答道：“他主要是在问你，我就用你的情况回答了。反正都是要拒绝，用什么理由又有什么关系。”

　　褚昱凝视了他几秒钟。忽而偏过头，好像从什么想法中剥离出来，盯住脚边有些脱落的塑胶跑道：“你说的是不错，不过之前……”他停顿一二，“你给我的感觉倒不像是会随口撒谎的人哦。”

　　言初听了笑笑，抬腕看了眼时间，没接这个话题：“钟叔应该快来了，你先回教室拿东西？”

　　褚昱的注意力瞬时被带偏，下意识反问：“有什么要拿的？”他们难道不是取完钟叔送来的晚饭直接去食堂吃吗？

　　只见言初指尖不知从何处拎出串钥匙，金属圆环顺着他修长的食指晃了几圈，“我去找你之前借到了文体楼的一间教室，在那里吃完晚饭我还可以为你补习化学，怎么样？”

　　怪不得没去买饭还让他等那么久，褚昱了然般点点头，随即产生新的疑问：“文体楼的教室有这么好借？”

　　他上下打量言初几眼，靠的什么，总不能是美色吧？

　　言初被褚昱狐疑的目光看得忍俊不禁，两人快走到教学楼时他附加一句：“可以的话顺便帮我也拿一下作业吧，都已经收好在书包里了，我在楼下等你。”说完便要往校门口的方向去。

　　见他依旧不回答自己，褚昱不甘心唱起反调：“不可以！”

　　得到的只有言初挥了挥手的背影。

　　褚昱有点哑火，撇了撇嘴转身进楼。他算是发现了，一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言初倒不会编谎话唬他，却净喜欢避而不答，这让他有点不满。

　　但不满归不满，褚昱转念安慰自己，言初又不是他的百科全书，凭什么要求别人对自己有问必答呢。

　　回到自己教室收拾好应该会用上的试卷和笔记，褚昱看一眼留盈借给他的那个本子，没有多想也随手放进包里。

　　廖咏成他们还未回来，也或许一行人直接去了文体楼的哪个教室排练。班里人不算多，当然，其中就包括他右首仿佛一天到晚在座位上生了根的晏学霸。

　　褚昱看看他四周，没几个人在自己位置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像是自说自话了一句：“我去其他地方自习了。”话毕也不需要有人应和，背起书包就走。

　　晏綮之没有抬头，只是笔尖稍稍停滞，而后又恢复原样，好像刚才不过被面前的题目难住了几秒。

　　等褚昱踱步到了隔壁班门口，他才恍然想起件事来——自己从来没上言初班里找过他，压根不知道人家坐哪。

　　褚昱：……呃。

　　隔壁班不需要准备节目，可能报名参加运动会的人也少，褚昱往内随意一瞥，一大半人几乎都在，或做题或聊天的。

　　望着这么多全然不熟的陌生人，他再度哽咽，心想要不还是让言初自己上来拿好了。

　　离门最近的一个同学却没让褚昱如愿退走，他率先发现了褚昱，迅速藏好刚吃完的凉面打包盒，费力把最后一口咽下，拍拍胸脯喘着气叫住人：“吓死我了……同学，你有啥事，找谁吗？”

　　许是这个时候经常有人串班，他们班里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在意褚昱这边，仍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褚昱悄眼发现没什么人看过来，终于努力遏制住想逃离的脚步，嗡声开口：“那个，问一下言初坐在哪里。”

　　“噢找言初啊，”热心的凉面哥拿起水杯回头一扫，只看到言初桌上放的书包，他喝完一口水后清清嗓子对褚昱说道：“他不在。”

　　褚昱顺着他的方向总算也知道了言初的座位，原因无他，其他人桌上多多少少都堆着一两摞书，打眼望去只有一个桌子上干干净净，就躺了个书包在上面。

　　但光站在门口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就已经让褚昱感觉有点拘束了，再要让他进去把言初的书包拿出来，褚昱觉得自己刚迈进一步就会跑回来。

　　“能麻烦你帮我把他的书包给我吗？”褚昱犹豫再三问道。

　　“言初让你帮忙带给他？”

　　在得到褚昱的肯定回复之后，凉面哥打量褚昱几下，感觉他这模样也不像是个会骗人的，便点点头，站起来往后方观察一下，随口喊个人：“舒羽，帮忙把言初的包丢一下。”说着张开手要接住的架势。

　　被叫到的男生坐在言初前排，本来正专注执笔写着什么，闻言皱了下眉，但没拒绝。

　　他没有如凉面哥所言，而是亲手拎上言初的书包起身往褚昱他们这边走来。

　　又多来一个人关注他，褚昱越加不自在，略带僵硬地看着人一步步靠近。

　　这个叫舒羽的男生偏还走得很慢，褚昱内心煎熬着的同时不免生出点反抗的脾气来，难得抬首直勾勾回看对方。

　　那人拿着言初的包，还是微微蹙眉的样子，像是极度不情愿帮忙又不得不妥协似的。

　　等他走近了，凉面哥一指褚昱：“给他就行。”

　　舒羽冷冷抬手将包递过来。

　　褚昱：“……”一副想揍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人比自己要高小半个头，肤色白到病态甚至有点透明的感觉，衬得他神色愈加恹恹，整个人气质阴郁，看起来就像冰块塑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所有人欠他千八百万一样。

　　“谢谢了。”

　　褚昱从他手里接过书包，眼神游离在二人身上，道了谢。

　　凉面哥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而那个叫舒羽的听了更是没什么反应，东西送完立刻就转了身回自己座位，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

　　褚昱顿在门口，好悬没被激出什么话来，悄悄瞪完那人一眼便扭头走了。

　　愤愤挂着两个书包在身上下了楼，果然见言初拎着一个大保温袋已经在外面等他了，褚昱第一反应就是过去控诉：

　　“你！坐你前面那个叫舒羽的，他跟你有仇？”褚昱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更别提曾经得罪过他。

　　言初望着褚昱一脸不满地朝自己奔来，无辜挑了挑眉，好笑为自己辩解：“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我前面那个人叫舒羽。”

　　“我想也是，”褚昱竟然瞬间同意了言初的话，琢磨一阵后点点头：“你这样的一看就不会和人吵架，真有仇八成也是他嫉妒你。”

　　话毕褚昱顿了顿，又觉不对：“好歹都来几天了，你怎么会连前桌叫什么都不知道？”

　　言初：“……”

　　言初无奈望了他几眼，扫过褚昱一边肩上自己的书包，非常自觉伸出空闲的右手搭在他另一侧肩，建议道：“我好像没有插嘴的余地，我们边走边说？”

　　褚昱顺从照做跟上言初的脚步。

　　言初才缓缓道：“我是给了你什么刻板印象，让你觉得我会非知道周围人叫什么不可？”

　　“不提我，你现在知道你前桌叫什么名字吗？”言初玩笑反问。

　　褚昱白他一眼：“你失忆了？我没有前桌。”明明昨天才去帮自己拿过东西。

　　言初：……大意了。

　　他回想了下，记得褚昱后面坐了个女孩，便接着问道：“那你知道你后桌……”

　　话未说完褚昱就得意洋洋接道：“我后桌叫留盈，不光是她，我还知道我右边、我斜后面的人都叫什么。”

　　这要是搁之前褚昱可能真要吃瘪，但这学期开局顺利，他倒是认得不少同学，本来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竟被他当作获得的奖项一般细数。

　　言初将褚昱面上显露的愉悦看在眼里，面色深沉些许，动了动唇却未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