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餐厅风波（微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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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溪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垂着眸，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有简单的路可走，你却要选择一条最难的。”
陈千度没说话，他静静地望着费溪，似乎在琢磨他话中含义，但费溪的意思其实已经很直白了。
费溪受不了被他这样盯着，眼神斜斜一扫，不满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他话音有些含糊，带着明显的醉意。
“好，那我们回去吧。”陈千度拿过费溪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杯底还没沾桌，就又被费溪一把夺了过去。
“陈千度！你很烦！”费溪蹙着眉头，因动作太大杯中酒摇摇晃晃地洒了出来，沿着费溪的腕骨淅淅沥沥往下滴。
陈千度抽出纸巾为他擦拭，手指却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被猛然推开。
“不用你。”费溪话音拖拖拉拉，显得有些黏腻，这次他喝的比学生们毕业聚会那天喝的还要多。
陈千度放下手，配合道：“好，你自己来。”
费溪闷着头，动作迟缓地把手上的酒擦拭干净。
“你会后悔的……肯定会后悔的……”他喃喃道。
与此同时，盛华酒店一楼的休息区，贺帆百无聊赖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叫住了刚进门的张子铭。
张子铭扭头一看是贺帆，差点拔腿就跑。
自从那次“暴雨买咖啡”后，他再见贺帆就总有一种老鼠见猫的畏惧情绪，不知这位大少爷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但眼下好像无处可躲。
张子铭硬着头皮挤出一抹笑，向贺帆走过去，寒暄道：“哎！贺总，找我有事啊？”
贺帆纡尊降贵地冲跟前的玻璃圆桌一抬下巴，“给陈千度的。”
圆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纸箱，纸箱上非常高调地印着该品牌的商标。
哈苏！
这是一套哈苏单反相机和配套镜头，整体下来得二三十万呢！
张子铭倒吸一口凉气，说不清是震惊还是羡慕嫉妒。
这么贵的相机，别说拥有了，他就是碰都没碰过！千度哪来这么好的运气？
说来心酸，他们蜜糖工作室是没有给摄影师配单反相机的，只每个月多给三百块钱的补贴。他和陈千度用的全是自己的私有相机，机身加镜头整体算下来也不过一万出头。
“给……千度？”他不确定，指着那两个纸箱又问了一遍。千度不是说……那个人对他没感觉吗？这看起来……哪里像没感觉的啊？
这都不是爱什么才叫爱？
张子铭心想如果有男生送自己一套哈苏，那他稍微弯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他居然就这样理解了陈千度。
贺帆翘着腿，不耐地“嗯”了一声。
贺大少爷摔过就忘，压根没想着还有赔偿这回事。要不是费渺埋怨他，他才懒得搭理姓陈的。
还有什么破相机，他随便让人订了一套拿过来，再怎么着也比姓陈的之前用的那个垃圾强。
“行，我帮你转交给他。”张子铭给了贺帆一个“我懂”的眼神，“千度一定很开心。”他道。
张子铭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暧昧不清，让人听在耳里莫名升起一丝狐疑。
贺帆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心想他开不开心关我屁事？不过他应该很快就没那么开心了。
“拿了相机，就让他滚蛋吧。”贺帆手指随意拨动了下，带着些倨傲道，“立刻、马上，滚蛋。”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子铭怔愣了几秒，“什、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贺帆慢条斯理地起身整了整衣袖，“工作能力不行，被解雇了。”
“你——”张子铭脑子快转不过来了。刚刚还贴心送相机，这个时候又无情砸人饭碗。
这个贺帆到底要干嘛？
“千度真心……真心把你……”张子铭磕磕巴巴，想替陈千度鸣不平又不敢过度暴露陈千度的心思，一句话说得让贺帆感到莫名其妙。
贺帆走过张子铭，倏地停下，倒退着回了两步，侧头看着张子铭，想起他那些不知所云的话，一个没忍住道：“你是不是有病？”
张子铭闭了嘴。
第二天清晨，海岛骤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冽的泥土香。
窗外早点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费溪被扰得睁开眼，只觉得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昨晚喝得好像有点多，而且……又是跟陈千度一起。
费溪心一紧，拼命回想自己做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就瞥见那个人正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睡觉。
陈千度穿的还是昨日那套衣服，规规整整的。
费溪暗自松了一口气。
趴在桌上的陈千度睡得并不安稳，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就转醒了，抬头看着费溪。
费溪心中忐忑，抿着唇，直勾勾盯着陈千度，等着对方率先开口。
陈千度抓了把头发，活动了活动酸痛的肩背，主动解释道：“你酒喝得有点多，我担心你晚上又会起来找水喝，所以……”
“又？”费溪迟疑道。
陈千度支支吾吾地含糊带过，然后捏着后脖颈，看了眼时间，转移话题道：“九点，正好还有早餐吃，一起去吗？”
费溪侧头看向窗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追问下去，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
半个小时后，费溪走到餐厅时，意外发现这里的人格外多。
国庆假期确实是旅游旺季。
费溪端着餐盘拿了豆浆和鸡蛋，还有两根油条，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去。
吃之前，他淡淡地扫视了一圈，没看到陈千度——这人竟比他来得要晚？像是回应他的疑问，这念头刚一浮上来，陈千度就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陈千度也看到了他。
费溪如往常一样收回目光，端起豆浆喝了一口，不再看他。不一会儿，他就看到陈千度端着餐盘坐到了他的对面。
是在他旁边的那张双人桌上。
整个餐厅只剩余了这一桌空位。
费溪咬了一口油条，嚼了嚼，只觉得这免费的早餐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大概过了一分钟，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女声，那声音音量不算高，却足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你们要是知道这个酒店入住着一个同性恋，会不会怕啊？”
这声音就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惊起阵阵涟漪。一时间，众人哗然。
“她说的是谁啊？”
“同性恋是有点恶心，不过为什么会怕啊？”
“你傻啊！你不怕被传染上什么病啊？——哎呀不行，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那些同性恋可是一点道德都没有的，自己得了病想法设法要拉别人下水的！”
“我的老天爷！我可吃不下去了呀！”
“到底是谁啊？”
人群犹如煮开的水沸腾不已，只有费溪和陈千度仍坐在原地，没有说话。
费溪拿着油条的手僵在半空，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不确定这女生是不是在说他，却被周围尖酸刻薄的议论声裹挟着，做贼心虚似的面色苍白一片。
那女声又开口了：“有人愿意跟同性恋住在一个地方吗？愿意用他们用过的东西，愿意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吗？”
那声音越来越近，陈千度抬头就看到陈越然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却并未在他身边停留，而是越过他，貌似不经意地停在了费溪身边。
陈越然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满是寒意。
也许是她的话起到了不小的蛊惑作用，餐厅中所有人都惊慌地放下了碗筷，一个个不停地咒骂着。
咒骂声中，陈越然道：“那些同性恋就是这么可恶。甚至还会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欺骗别人感情。”她不看陈千度，话音一落，像是寻求认同般回身望着费溪，“你说是不是……特别特别恶心？”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可能顺势附和陈越然两句，事情就过去了。陈越然的眼神并没有针对费溪的意思，好像只是恰好走到了这儿，恰好需要找一个人配合她演这出戏。
但费溪只是静静地回望着陈越然，目光不闪不躲，看起来镇定极了。可此刻沉默，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费溪大脑一片空白，隐于桌下的那只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出现了纰漏，才会被如此公开处刑。
周围人们鄙夷诅咒的声音渐渐模糊，费溪无端感到一阵耳鸣，他的灵魂仿佛抽离出了身体，作为旁观者，麻木地看着周围这一切。
“真不要脸啊！”
“天啊！太恶心了！”
“倒了八辈子邪霉啊要跟同性恋接触！”
“不行不行，我要退房！酒店经理呢！我要投诉！我要赔偿！”
……
一时间餐厅混乱得不成样子，有人见陈越然一直盯着费溪，直接就把费溪当成了发泄对象，端起杯牛奶气势汹汹就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陈千度起身站到了陈越然身边，把费溪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不好意思大家，实在不好意思。”他颔首致歉，态度温和到有那么十几秒，众人都停止了攻击。
“不好意思，”陈千度继续道，“是我考虑不周，不好意思。”
“你是同性恋？”最靠前的一位大妈捂着嘴，眼神中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陈千度笑笑，“对，”然后又加了一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漫长的时间里，陈千度嘴中一直就这么一句话。
“我身体健康，也没有不良的生活习惯，请大家放心。”陈千度解释道。
“放什么心？”他话没说完就被那位大妈抢过了话头，“健不健康光凭你一张嘴，谁知道呢？你赶紧搬走吧你！”
陈千度沉默片刻，“嗯，好。”
人群中的喧闹并未因他道歉而有所收敛。
大妈说完话，人们的讨论声又逐渐高昂起来。
“算了吧，他搬不搬我都不敢住了！命要紧！”
“是啊是啊！想着都可怕！”
……
后来动静太大，酒店经理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安抚众人。人们骂骂咧咧地接连走出了餐厅。
从陈千度起身开始，陈越然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
她没想到陈千度会站起来，没想到他会承认。她只是吓唬吓唬他，让他体会到同性恋这条路有多难走，这个身份有多么不被人接受。
她不相信陈千度还会肆无忌惮地一头扎进同性恋的世界里，他和自己交往过，他明明是可以喜欢女生的。
陈越然不甘心，她无法甘心。可眼下看来，她又赌输了。
她不知自己如何离开的那里，只清晰记得自始至终陈千度一眼都没看过她。
偌大的餐厅就只剩了费溪和陈千度两个人。
可能陈千度窝囊样子刺激到了费溪，周遭压力消失之后，恐惧不在，怒火就占了上风。费溪“噌”地直起身，座椅被带得直接摔翻在地。
“你道什么歉？为什么要道歉？”费溪双目猩红，冲陈千度吼道。
陈千度把费溪身后的椅子扶起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有错吗你就道歉！”费溪看不得他这副无关痛痒的模样。
陈千度无奈道：“我多少明白他们的心理，就是害怕而已，不完全是针对我的，如果——”
“所以就可以随便骂你，诋毁你，侮辱你，你都不计较，是吧？”费溪冷声道。
“我……”陈千度哑然。
“你是如来佛祖吗，要这么悲悯众生？”费溪失了以往的风度，盯着陈千度的眼神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
但很快，费溪就嗤笑一声，别开了眼，缓了缓，略带嘲讽道：“怎么样，见识到了吗？”
“嗯。”陈千度也笑了笑，“大概知道了。还好，可以忍受。”
“呵……”费溪背过身，待情绪恢复平静才淡淡回过了头，“既然你这么无所谓，就继续忍吧，没人会陪着你。”
良久，费溪看着陈千度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可不是同性恋，我永远都不会沦落到跟你一样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餐厅风波（微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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