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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上吊。”

      男人如此轻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让徐夙睁大双眼。

      他立刻拆下雪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噔噔噔冲上石阶,一把抱住高处男人的双腿后撤。远离凶器的同时,顺便一脚踹开帮凶。

      那旧木椅撑不住,噗嗤散架了。

      为了平衡身体,水听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低头俯视这个闯进来的人,微长的发丝垂落,眼神好像更冷了些。

      徐夙抿唇:“椅子我明天赔你。”

      但这不是重点。
      他忍不住皱眉,当起了生死线上的谈判专家。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自杀?想想家人、想想爱人、想想朋友,想想那些期待新书的读者!实在不行……你想想我,一个大四学生没有完成的访谈,能否毕业全寄托在你身上了!你要活下去!”

      可惜这专家能力不太行。

      话不说还好,越说男人的脸色越差。等他终于住嘴,水听维持着初见的人设,凉凉吐出一个字。

      “滚。”

      身体因怀中的人推拒的动作而晃动,徐夙收紧手臂,抬手扶住男人的腰——很细,薄得像张纸,也轻得像张纸。

      他拒绝了这个要求,并昂头与之严肃对视:“想自杀的人没资格独处。”

      水听蹙眉。

      *

      蒋鲁达和程爱梨赶到时,同样没注意那块被雪覆盖的下坡路,狼狈滑进院子,堪堪停到同一片墙底。

      二人抬头,傻望着徐夙高高举着那位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与之“深情”对视。

      他们想:坏了,接下来就是谋杀案现场,这下不提消防叔叔,警察叔叔是麻烦定了!

      这个点,进局子当证人管饭吗?

      好在水听仅觊觎自己的命,并非一位法外狂徒,只是抓住肩膀的手攥得有些用力,还有点抖。

      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徐夙在外廊里后退,直到看不见那骇人的麻绳圈,才把人放下来。

      水听站在原地,垂着眸子沉默。乌发乌瞳衬着冷白的皮肤,干净分明,竟显示出难得的乖巧相,因动作露出的耳朵尖却很通红。

      他穿得太少了。

      徐夙顿了下,望向自己身上的防寒服,心里又有些感恩自己穿得多了。

      拉链滋啦一声响,深色防寒服裹着热气,挂到另一个人的肩上。因为本人的不配合,他用手一上一下捏住透风的拉链口,把人裹住。

      水听只稍微比徐夙矮一点,肩宽腿长,骨架生的太好,平时完全看不出来。如今控制变量一对比,就显示出如同哥特式尖塔般的瘦削了。

      看着空荡荡的防寒服,徐夙很难想象这人到底天天都吃什么,啃草根吗?

      他问:“清醒点没?”

      属于另一个人温暖附着在衣物,一点点侵入被冬日寒透的身体。水听指尖微动,抬眸望向他。

      徐夙无奈:“这种情况就别嫌弃我了。”

      水听终于动唇:“我是体验派。”

      “嗯?”

      “模仿灵感。”

      场面寂静了好几秒,徐夙恍然噢了一声。悬疑小说家,为体验灵感,往房梁上挂麻绳,企图把自己脖子放在上面试一试。

      有这个可能。
      至少水听给人的感觉,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如此反而更令人担忧。

      “你……”
      知不知道那样更危险?冰天雪地的远郊,出了意外都没人发现,到时候不想死也得死,后悔都没用,多冤枉,多绝望?生命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徐夙想这样说,却在接触到那双漆黑的眼瞳时忍住了。揪揪栗色的脑袋毛,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啰嗦。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偏头望见抛在地上的雪板:“……有没有装备,一起滑雪吗?”

      徐夙灵机一动,没话找话,根本没期待对方能答应。

      意料之外,水听上下扫了他一眼,后撤一步脱离捏住外套的手。他展臂穿上防寒服,转身朝屋子里走。

      *

      徐夙再次确定,水听属于雪。

      高挑的人影踩着双雪板,游刃有余地滑行在雪地里,轻快舒展,宛如一只空中的燕,将他们三人远远甩在身后。

      似乎意识到自己还有同伴,男人一个甩身,稳稳停住。

      或许是玩得很开心,面朝这里,终于第一次展露笑颜。黑白分明的眼瞳弯弯,红唇微扬,风吹散乌黑的发丝,逆着光净洁如圣雪。

      他朝这里扬起手。

      徐夙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提声应了句“来了”,加速前进,冲向那个召唤自己的身影。

      终于靠近,他展开双臂作拥抱状,笑着调侃:“怎么,想我了?”

      没等对方回应,他视线里水听的身影忽然往上飞,紧接着扑通一声——

      青年趴进雪里。

      坑深一米一,雪厚二尺。徐夙挣扎着站起来,刚好能露出带着护具的半个脑壳。他高昂起头,看见水听缓缓来到自己面前。

      男人脸上刚刚明媚的笑意已经消失,换上一如既往的冷清模样,好像之前一切都是幻觉。

      他在高处无动于衷,淡漠垂眸。

      徐夙举手求助:“拉一把。”

      等了会儿没得到回应,他再次勾勾手指,期待中甚至带了些许鼓励:“帮个忙嘛,明天请你吃饭。”

      黑眸微动,停在那只手上。

      水听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手,指尖扣在半遮唇的高领,找到某个金属条,刷地扯下拉链,那件深色防寒服被兜头扔下来。

      视觉缺失的瞬间,其他感官便被放大,徐夙的第一感觉是凉。捂暖的衣裳穿在身上那么久,现在竟然一片冰凉。

      他拉下脑袋上的衣服,视野里出现两条压实的雪道。

      雪道延伸处,男人穿着那件单薄的暗红色毛衣穿行于雪色间,自由潇洒。远处是破败而萧索的城堡,他已独自踏上归途。

      这坑准是故意的,使的还是美人计,专门骗他过来。

      真是记仇。

      被丢在坑底的徐夙没生气,反倒有些想笑,而他的两位同伴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蹲到坑旁,以一种果然如此又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坑底在笑的青年。

      程爱梨啧啧:“徐小少爷,你知不知道一个普世真理?”

      防寒服被水听归还,拿着不方便挪动,徐夙正在往身上套,顺口反问:“什么真理?”

      女生回头望了眼远去的背影,感叹似的说:“永远不要相信自己能改变一个男人。”

      徐夙好笑。

      “我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水听很有趣,不是吗?”

      他的同伴却一脸不敢苟同。

      蒋鲁达搭手帮忙,把人从里面拉出来。低头看清雪坑的深度,他不禁感慨:“回家拜拜他老人家吧,这是真的手下留情了。”

      徐夙低头拍拍裤子掸雪:“不然还能怎么样?”

      蒋鲁达一脸神秘:“左社长没跟你说过他的事吗?”

      “什么事?”话问出口,徐夙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真是无知,谁都比他了解得多。

      蒋鲁达说:“我也只知道一点。”

      去年被一个滚字伤了自尊,他也四处打听过水听的事。

      这位出道时被誉为天才作家,作品却一直饱受争议,有人说这是天才,有人说是疯子,也有人称之不过哗众取宠。

      总而言之,爱的很爱,厌的很厌,一直属于小众。

      网络上对书的讨论很多,但关于作者个人的事情却知之甚少,照片都没流露出去。他只能从别人讳莫如深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一些真相。

      水听是本地人,家庭状况似乎很复杂,十六岁成为孤儿后辍学,离群索居,独自住在远郊的城堡。

      他性格古怪孤僻,厌恶人群,如一块顽冰。

      但好看的人总有特权。

      每一个初见他的人都想靠近,每一个了解他后的人都觉得这是块裹了冰的糖,企图捂化他,露出甘甜流淌的糖心。

      那样一个人的爱啊。
      必定独特。

      但水听丝毫不给面子,用冷脸滚字打发了九成九的人,剩下的也在接触几次后没了耐心。唯一算得上颇有成果的,就是夜闯城堡、之后签下版权的出版社社长左娴了。

      徐夙好奇:“叔母怎么成功的?”

      说到这里,蒋鲁达脸色难言,旁边的程爱梨接下话:“这我知道。”

      那时,水听十九岁,刚刚踏出少年的范围,却还没完全长成型,本就雌雄莫辨的容颜对某些人来说,颇具朦胧的美感。

      某个人靠近不成,企图夜闯。

      “听左姨说,那时候她刚巧发现水听的写作天赋,硬塞了张名片。半夜接到电话,去的时候……”

      徐夙停下脚步,紧盯着她。

      “人已经不成样子了。”

      他心猛地一揪:“谁?”

      “当然是那个坏蛋!”女生轻哼,语气恶狠狠又解气,“那城堡也不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竟然有铁刺阵和水牢。警察到的时候,那家伙浑身是血,泡在水里瑟瑟发抖。”

      好在城堡啥也没有,监控倒很健全,证明了当时少年电话求助后,躲进地下室没出去过。伤都是那家伙为了找人,自己碰到了机关。

      防卫过当的可能性被排除。

      当初的律师见到水听后,想献殷勤,挖出了那家伙犯的其他事。数罪并罚,最后判得格外重。

      “人命大没死,现在估计还关在哪个监狱疗养院呢吧。但是之后城堡恐怖少年的名声就传开了,大家都害怕水听。”

      “这都是当初出事时,左姨跟我妈提到的,她还让我保密来着。”程爱梨悄悄抵住嘴,嘘了一声,“你们也要保密。”

      想必蒋鲁达听的就是另一个恐怖少年版本,此时一脸恍惚,点点脑袋。

      徐夙垂眸沉默。

      他顺着余光中的影子偏头望去,两道雪痕划向远方,诡谲高耸的哥特式城孤立在尽头,天与雪一色,仿佛高挂在云端。

      水听、
      水听……

      *

      “你怎么又去招惹人家?”

      灯火明亮的餐厅里,妆容精致的女人瞪了眼对面不安分的侄子,随后捞起一筷子猪肉炖粉条,大嘬一口。

      吃完,她不禁感慨。

      “不过这样看来,你们也算是缘分吧,当年……唉,说不定他会成为你的哥哥。”

      徐夙扒米饭的动作一顿。

      “哥哥?”

      左娴嗯了声:“大概是你十一二岁的时候,还记得吗,我们说想领养一个孩子?”

      徐夙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当时听说要多个兄弟,他准备好零花钱眼巴巴等人来家里做客,带那位哥哥去大玩特玩。只是后来没什么动静,不了了之,钱全被他买了游戏机。

      期末成绩下降,他爹发现,游戏机全被收缴。哥哥与游戏机都没得到,小孩十分痛心。

      徐夙咬住筷子,忍不住身体前倾。

      “你们就是想领养水听?”

      左娴点头解释:“他外婆跟我妈妈有些渊源,当初出了那种事,剩他孤零零一个,不能不管。”

      “那为什么没养?”

      “他不同意,要自己住。”

      徐夙眨眨眼睛,收回身体,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晚饭完毕,女人优雅地擦擦嘴唇,临走前戳戳自家侄儿的脸,再次敲打:“你这家伙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去讨嫌。到时候刷刷刷身上弄出几个洞,躺进ICU,我可不管。”

      联想到雪地里听来的那件事,徐夙目露不赞同:“叔母,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为什么?”

      “因为自作孽,不可活。”

      徐夙:“……”

      左娴失笑,拍拍他的脑袋:“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也尽是不相同的人。水听是个特别的孩子,他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要懂得尊重。”

      这兴许就是左娴能被接受的原因吧,徐夙暗想。

      但是……

      “啊,对了。”

      女人竖起一根食指补充:“那件事后来是我用姨母的身份跟警察对接的,我以精神健康为由,要求隐瞒了那个人的目的,直到现在水听都还以为当时是有疯子想谋杀他,你别说漏嘴。”

      徐夙连忙点头。
      答应完,又有些迟疑:“别人呢?”

      “他不听。”

      祸福相依,有时候,那目中无人的性格也是优点。

  •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O3O~
    之后每晚九点左右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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