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私语时》南来无渡

73、问尘卷· 17

　　返程途中，云夷支着脑袋在轿辇中小憩，对面的仙帝时不时悄悄看她一眼。

　　“……”

　　就说恋爱脑不能掌权吧？看她做什么？

　　那奇怪和一言难尽的眼神落在云夷身上，云夷也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只能感觉到时有时无的目光。
　　如果她睁开眼看一下，就再也不会觉得面前的仙帝是恋爱脑了。

　　一路无言，云夷昏昏欲睡，可到最后也没有睡着。

　　-
　　只知仙帝有事，需要向律汇报些什么事情。

　　回到仙院小屋，云夷摊在床上。
　　脑中忽地想起姻同她说过的小道消息。

　　仙界的仙帝算是律亲自扶持的，因着一些不便明说的原因，神界和仙界被律清洗过一遍，而现在的仙帝是律亲自挑选的。
　　当时云夷自动翻译为两界裁员了。

　　这么想想，仙界算是神界的子公司，律算是他们的老总？仙帝是子公司的老总？

　　“……”

　　苦逼打工人们，有这么一个恋爱脑老总也是不容易。
　　自从对仙帝形成刻板印象后，云夷就再也无法把“恋爱脑”和仙帝分开了。

　　喜欢什么都无所谓，但请别恋爱脑。

　　“……”

　　另一边向律汇报锦庙之行的仙帝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奇怪？是有什么遗漏了吗？

　　“尊上，锦庙之人尚未有任何行动，此般详谈条件，对方尽数应下。”

　　这方话落，律垂眸，手中笔停顿。
　　像是在思索锦庙这样做的目的。

　　“遗舟，你怎么看？”

　　这两个字出口，那白衣仙帝愣了一下。
　　那一刻衣袖中的手被攥紧，仙帝温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锦庙之人所做素来无目的，此般……想来是随性而为。”

　　“如此，一切便由遗舟来处理。”
　　悬停的朱笔落了下去，一点墨渍在白纸上晕开，随即消失不见。

　　“是。”
　　这声过后，白衣仙帝缓缓退出神殿。

　　望着偌大的神界，唯剩一片虚假繁荣，这白衣仙帝眼底黯然。

　　-
　　正如云夷记忆中的各种小道消息，那些受神律约束的神明，他们的小道消息，其实也算得上客观事实了。

　　神明律为稳住仙界，便扶持了一仙奴做仙帝。
　　那原先做牛做马的仙奴，做了仙帝后依旧做牛做马。

　　这一次，他心甘情愿。

　　神界之人也是这般称那仙帝的。
　　或许是生来的尊卑摆在那里，即使这白衣仙帝做这么多，也依旧得不到一句认可。

　　而云夷……她知道自己被捧着也只是这些神给律一个面子。
　　一个途径，讨好律的途径。

　　云夷仰面躺在床上，抬了手，胳膊打直。
　　她看着细腻白嫩的手心，依旧觉得不真实。

　　她不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人，但也绝不会任人拿捏。
　　她打过工，也做过体力活；打过架，也被砸过脑袋……
　　不知是手，甚至头上，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细小的伤痕，尤其是这双手。

　　有烫伤，有冻伤，有划伤，也有刀伤。

　　此刻这双手白净的，让她以为自己活在梦中……

　　胳膊下落，落在床榻上，云夷翻了个身，眼皮子有些沉。
　　胳膊上有个符文，符文与空间连通。

　　她闭眼感应，再睁眼，手上出现了两个白团。
　　当初律交给她这两个白团，别的什么也没说，只说可以修补神魂。

　　云夷觉得这两个白团有些熟悉，可总说不上来哪里熟悉。
　　她伸手戳了戳这两个白团，其中一只蹭了蹭她的手指，另一只白团虽然没有蹭，却是靠近了一点。

　　怎么看都像是有生命的活物。

　　忽地，云夷坐起身来，抱着这两个小白团出了仙院。

　　她很少踏出仙院的院门，素来是几个小仙娥定期问问自己有什么需要，再者就是天天往这处跑的白衣仙帝。

　　见到这抹白衣，云夷忽地想起律来。也是一抹白衣……
　　不管是仙界还是神界，穿其他颜色衣服的神仙也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是很多。
　　而像律这样的只是少数，一身白，白上没有一点花纹。

　　姻是一天一个颜色的衣服，有时候各色混搭，各种冲击视觉的颜色搭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正经神。

　　这掌管姻缘的神像是把她当做树洞，各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记得她说过，仙帝之所以穿白衣是在模仿律……

　　再多的，这不靠谱的神明便没有再说了。

　　几番绕下来，云夷发现……这景物好像有点熟悉。
　　她刚刚是不是来过这里？

　　默默拿出万里疾行图，云夷看着上面缩水了不少的地域……魔界没了？神界那一块儿也暗了下来，
　　不止如此，妖界，人界，仙界很多地方边界缩小。

　　以前没有注意，现在云夷是真的体会到……这个世界真的在崩坏。
　　是以怎样的方式呢？

　　天空与大地不断贴近，扭曲成旋涡，旋涡不断扩大，其间的各种东西都被卷了进去，房屋从房顶开始，各个部分被陆续薅走，树木被连根拔起，就连其中的生灵也没能幸免。
　　都在挣扎，却挣扎无果，徒劳地被卷进去。

　　像是一个收割机，无情的收割一切。

　　那旋涡在云夷眼中放大，像是滚雪球般……

　　忽然间——眼前一暗。
　　是被一只大手挡住了视野。

　　“回去。”
　　听到这熟悉的一声，云夷脚下一个没站稳，栽在了身后那人的身上，某一刻，她似乎听到了身后之人一声闷哼。

　　“……”
　　不好意思，磕到人家鼻子了。

　　缓缓移开后脑勺，云夷站稳后小心看了律一眼，果然见鼻端红红的。
　　开口道了歉，便见男子把自己推了出去。

　　“？？？”
　　像是落入了一个阵法中，那阵法忽明忽暗，像是风中的烛火，似乎下一刻就灭了。

　　其实，这件事云夷可以解释的。
　　两个白团从自己头发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她当时没有点到那张图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但其中一只小白团跳了上去。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云夷将两只白团拢进怀里，周身符文继续闪着，宛若黑白电视出故障，明灭交替。
　　视野中，竟看到很多人排着队往这边走来。

　　这群人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却带有目的性，他们脸上带着痴笑，而那个方向……
　　那旋涡宛若一个血盆大口，野蛮扩张，摧毁一切。

　　还有一些动物，也如下饺子般落进了那旋涡。

　　“……”

　　天地空旷黯淡，只余那一点白。
　　渺小却没有退让。

　　云夷感觉眼前一黑，头晕脑胀的同时，心脏也狠狠一跳。
　　律……他不会出事吧？

　　待视觉恢复，面前的人是仙帝。
　　看着那在桌前看卷轴的仙帝，云夷险些没反应过来。

　　“殿下是去找尊上了吗？”
　　仙帝讶然，缓缓放下手中的卷轴走过来扶她。

　　云夷自己站起来，心中疑问更甚。
　　她一直觉得这世界的崩坏程度不高，甚至没有。
　　可再见到那旋涡的时候……有联想到魔界那糟糕的环境……

　　似乎一切都串了起来。

　　“律他没事吧？”
　　云夷忽地抓住面前白衣仙帝的胳膊。

　　仙帝的脸似乎有一瞬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不那么好看。
　　他拍了拍云夷的手，将自己的胳膊从这大力奇女子手中解救了出来。

　　“尊上没事，殿下不用担心。”

　　云夷有些恍惚，再打开那万里疾行图，便见上面的版块有缩小了不少。
　　两只小白团缩在她肩上不敢乱动。

　　仙帝自然也看到了这张图，不过，他只笑了一下。
　　“既然尊上不在，那殿下不如同我聊聊？”

　　下巴突然被抬起，云夷反射条件上手。
　　像是早有预料般，面前的男子偏头一闪，躲过了这一下。

　　云夷心中涌现一股不妙的感觉。
　　肩上两只白团跳了过去，像是咬住仙帝的头发般向外拽着。

　　忽地满屋碎光点点，那细碎的光落在身上，点落处沉重，无形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只疼这一片刻，那处便没了知觉。

　　脑袋也沉重了起来，眼睛半睁不睁，眯缝着只能看见面前的白衣男子将头上的两只白团揪了下来，随即那白团便不见了。

　　他在这碎光点点的屋内，靠在身后的书案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像是蜘蛛在看落入网中的的猎物般，看其挣扎。

　　大意了。

　　“殿下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很讨厌你。”
　　眼前糊作一团，耳边是男子清润的嗓音。

　　云夷觉得这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就不理解了。
　　她做什么了？她也就待在房里睡觉……基本不出院门的啊，她怎么他了？

　　脖间一疼，密密麻麻的感觉传到四肢百骸。
　　那点湿热滚烫落在颈间，被轻轻拂去，手指摩挲着皮肤，浑身上下都难受。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你说，尊上要是看到我们做了些什么……”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云夷却猜出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心里暗骂一声，咬了咬后牙槽。
　　“律不会在意的。”

　　这几个字说得艰难，腹下亦是灼烧难耐。
　　脑中乱七八糟的画面翻动着，活色生香。

　　云夷本以为面前的男子跟在律面前这么久了，也该知道律是什么样的人……神，可——

　　“我不信。”
　　这三个字被男子一字一顿地吐出。

　　云夷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
　　Md，这就是她不看小说的原因，别问，问就是……智障剧情，恋爱脑……都tm的离远点！

　　多说无益，少说不必。

　　只听男子缓缓开口：“曾闻此蛊可使烈女舍身探欢，无情之人臣服妄念……早知如此，圣女何必自讨苦吃。”

　　真tm无语，你喜欢律管她什么事？她对律……好吧，也是有点好感的，这样他们应该是情敌……你TM□□的方法？
　　好tm无语。

　　“此蛊名为纵欢蛊，殿下不然好好享受一番？”
　　欲望如野草疯长，只闻耳边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面前男子已经将外衫丢掉……紧接着是其他衣服……

　　呼吸时，连空气也灼热，一切都变得极为敏感。
　　那手搭在她肩头时，她像是透过那层布料，感受到了男子手掌的温度。

　　冰凉解渴。

　　Md，她这辈子果然还是很讨厌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云夷咬了咬牙，拍开男子的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倒是会选，在做牛做马之间选择了做牛马！”

　　身上愈加难受，脑中却是想着其他事情，企图把那些黄色废料挤走。
　　记忆愈加混乱，骤然想起上次危机时刻……

　　她知道律会来救她，所以敢放开了去骂那滥情魔尊，那时的她在见到律时……
　　或许是被这蛊影响，心脏跳动的厉害。

　　其实，那个时候，在见到律时，她是很开心的，刚才那次也是，很安心……
　　律为她杀了魔尊？是因为那什么神律吗？都说魔尊滥情且作恶多端……要是其他人呢？

　　喉间干涩，吞吐也艰难。
　　像是有火在烧，好难受……

　　某一瞬间，云夷觉得自己是该放弃的，忍一忍，就算真的跟面前的男子做这样的事，也不算什么，真的，她一直看得很开，大不了之后打回去！

　　艰难吞咽，那男子还在耳边说着诱哄的话，像是要看自己求着他……
　　“乖，圣女殿下，这样多难受，听我的不好吗？”

　　她偏不！
　　脑中画面忽闪，时而是律，时而是其他人，白离白染，姻，还有龙君……

　　啧，她不痛快，那都别活了。

　　都说化魂祭中生机全无……也不知道这种献祭……

　　某一瞬间，疼痛压过燥热，意识瞬间清醒，面前只剩光尘……
　　看不清楚，模糊一片中，世界突然安静了。

　　什么也感受不到，没有疼痛，也没有燥热，意识消亡之际——
　　“够了！”

　　像是湖面的平静被石头打破，水花溅起，涟漪圈圈。

　　竟有一分恼怒在其中。
　　云夷想，她……也该知足了。

　　-
　　遗舟也清楚面前的女子对自己是怎样的态度，看样子是误会什么了，不过，将错就错吧。

　　可惜，这次考验，连他自己也搭进去了。

　　看到尊上的那一刻，他无声地说了一句：通过。

　　未来得及说的是……保重。
　　尊上，要保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