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私语时》南来无渡

63、问尘卷· 7

　　白染眨了一下眼睛，清凌凌的眸子中浮现一丝疑惑，她有些不理解。
　　朗月清空，崖台清明，月光从背后拥住这美得不似真人的女子。
　　漫山哗然，倾诉心事。

　　当然，或许云夷是听不到的，但白染听得真切。
　　“她看起来好乖啊……”

　　“诶？是被白染吓到了吗？”

　　“外界的生灵这么可爱吗？”

　　“……”
　　细碎的呢喃入耳，白染笑了笑。

　　“尊上说，云夷是个孩子，让我们不要吓着你，所以……”
　　深夜风凉，穿过屏障，留有温存，白染坐于围栏上，指尖微凉，她晃了晃腿，看着旁边的云夷。
　　女子背对月光，背对着风，云鬓些许发丝被揉乱，贴在唇边。

　　“所以，我们想陪你长大……可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有些晚了。尊上说过，这具躯壳会贴合灵魂年龄……”

　　手掌一撑，白染忽地越下围栏，脚落在崖台上，负手走了几步，紧接着走到云夷面前，仰脸看着她。
　　“但是，之后，我，白离，尊上，还有很多很多生灵，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云夷见白染将小手递了过来，手中像是攥着些什么，看其眼中的鼓励，她试探着伸手。

　　当小手打开时，几点灵光，白色的，一闪而过。

　　耳边炸开巨响，有什么轰然而上，在天空中炸开，五彩光影落在崖台地板上，绚烂的，美丽的。

　　待回过头时，其所对空山，云雾之中，凤鸣龙吟，细碎的幽兰花瓣纷纷扬扬，烟火绚烂，占据了满眼。

　　一声高过一声，轰然入耳，被屏障隔绝余波，坠落而下的细碎光影点燃夜空。

　　天上的灵光汇聚成字符，弯弯曲曲，像是在表达着什么。

　　“云夷，生辰快乐！”

　　白染扬手，光晕中，那身形被拉长，紧接着便出现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
　　即使云夷脸盲，也知道这是白染，是她原先的模样。

　　手骤然被拉住，其手心温暖，驱散寒意。
　　忽地，她拉着自己越了围栏，于崖台前漫步，每走一步，景致便不同。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不知是因为悬空，还因为，满天星河淌过眼前，星河中无数花灯飘过，是祝愿，也是欢迎。

　　“尊上，白离，我把人带来了。”
　　大老远，白染便抬手喊着。

　　星河尽头，是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有的甚至只见过一面，那只小的……是白离吧？
　　好像有点不开心。

　　再看躲在自己身后的白染，那得意的小模样中还带着点挑衅。

　　“……”真是个活宝。

　　律也来了，很不起眼的站在人群中。
　　没有万众瞩目，只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很平静地，像是喧嚣中的一粒尘，可对视一眼，仿佛一切都亮了起来。

　　“……”
　　这一夜注定无眠。

　　在她那个世界，众人会说神明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而此界，神明也会被打趣。

　　“可以嘛你，知道给我们小云夷庆生。”
　　有这机会光明正大地打趣律，姻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抬了胳膊肘创他，然后被躲开。
　　姻也是弯了眉眼，素来不着调的神女自是不怕。

　　这个时候，白染出声了：“尊上，你都不来给我们云夷说声生辰快乐。”

　　这话一出口，果不其然又被白离训：“反了你了，还使唤起尊上来了？”

　　那群不着调的神也是笑着起哄。

　　喧嚣哄闹中，见其看过来，嘴唇动了动，声音被嘈杂盖住。
　　云夷看懂了律想表达的意思，他说：“欢迎，生辰快乐。”

　　“……”

　　事实证明，这群神明都是些不着调的，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尊上尊上！你就这么让云夷误会你？看看这烟花，这星……哦对，看那天灯。”

　　说话间，如星河倒流，星子落于地，天灯幽幽浮现，占据天空。
　　耳边是白离小声呵斥白染的声音，也不知道当时白染是怎么说服他改变形态的，以至于被白染坑到变不回来。

　　“难得律没有守着那破神律，都把聆尘台收拾出来了。”
　　姻感慨道。

　　云夷不懂，随即便见姻捞起一盏灯，凑过耳去听。
　　凑过去是满心期待的，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像是被破了一头冷水。

　　手中抓的灯又被放飞了出去。
　　颇有些狼狈和掩饰。

　　想来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罕见地，律伸手截住这只天灯，递到了她面前。
　　暖色的光打在脸上，映衬在他那双如寒潭般的墨眸中。

　　姻想过来抢，但被律躲过。

　　这回被起哄的成了姻。
　　“尊上尊上，里边说了什么？”

　　这万众瞩目的时刻，云夷颇有些不自在。
　　但好在这些神明的目光不含恶意，还是可以习惯。

　　其中声音被外放，传来了一句：“草，忘尘水是从姻缘神脑子里倒出来的吧？老子做什么了姻缘线乱成这样？不行，快来个神管管祂，这都跟猪配上了啊！！”

　　“……”

　　天灯悠悠飘着，有神想偷偷溜走，那罪鞭甩去，星子迸溅，星海裂出一条缝，星潮涨落，那裂痕又被填补。

　　那是一条黑色的戒鞭，像是荆棘，没有手柄，只绕了两圈缠在手中，其上有些细碎的光，一闪一闪的，霎时好看。
　　“姻，等会儿再走。”

　　律眸中没有任何感情，平静无波；但姻脸上的表情就丰富得多了。
　　白染像是习惯了一样，把云夷带到后边，其他神也都见怪不怪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欢声笑语中多了点幸灾乐祸。

　　“尊上！你忍心搞砸小云夷的庆生宴吗？”
　　姻慌忙躲避，大声喊着。

　　“你在这里还不算糟糕？”
　　律说得平静，宛若幽潭的眸子中有些闪着细碎的金光，其中各种条纹闪现，倒映在眸中。

　　“神律第二百三十一条，怠职弄权者，当诛。”

　　其他神依旧该说说，该笑笑，全然不在意这些。

　　云夷觉得这件事有点严重，但……那位被配给猪的老兄也有点惨，罪不……

　　“安啦安啦，云夷，你想想，要是自己被这么乱配你觉得祂该不该死？”
　　白染咬着个果子，甚至还有心情帮她分析现状。

　　“啧，这万恶之源也该歇会儿了，之前祂乱改姻缘谱就被罚了，尊上差点没把人抽死。”
　　风凉话，这绝对是风凉话。

　　云夷缓缓闭上了嘴。
　　虽然姻人……哦不，神挺好的，但做错事就该担责。

　　“啧，乱点姻缘谱，还把我跟白离绑一块儿了。”
　　白染狠狠咬了口果子。

　　某个时候，律跟她对视了一眼，随即他便拎着姻不见了。
　　有些怅然，在听到白染说话的时候心神还没收回来，于是下意识问了一句：“这不挺好，你好像很喜欢白离。”青梅竹马什么的。

　　这话说出来，白染有点默然。
　　沉默片刻后好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啊”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淡然，司空见惯般。

　　“那是我名义上的嫡亲哥哥，我们长得不像吗？”
　　白染把手中的果子一丢，还捏出个水镜，仔细照了照，同时，又把腿边的白离抱了上来。
　　仔细打量。

　　白离：“……反了你了。”

　　“这眼睛，这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之前白离还替我授课来着。”

　　“……我脸盲。”
　　云夷看着两个，是有共同点的，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闻声，白染楞楞点头，又把手上抱的白离放了下去。
　　“问题不大，之后找尊上看看，应该能治。”

　　云夷想说这不是病，但话到嘴边，还是默默咽下了。

　　生活索然无味，神明cosplay。
　　就没见过这么没架子的神明，什么是卧龙凤雏？看前面那两个。
　　现场演绎六界八卦，那声情并茂的。

　　一个小脸一遮哭唧唧，一个捧心喊心肝儿。

　　画面一转，开始他追，她逃，他们祸害世间恋爱脑满天飞。
　　“……”

　　“小云夷，避着点，那魔尊情史冗长，万一被拱了我们帮你找回场子。”
　　“还有我，云夷，到时候我们去砸场子。”

　　白染也掺和进去了，就连白离……
　　“你情我愿的事强求不得，其他神仙妖鬼也是如此，若被欺负，我们帮你找回场子。”

　　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心里暖暖的，云夷怀疑这是一场梦。
　　……缺心眼的神明们。

　　奇葩就是奇葩，但欢乐多多。
　　散场的时候收了好些礼物，这一个个财大气粗，但耐不住都是奇葩，尽是些自己的发明。

　　比如那吞云吐雾的烛台，晚间红绿交闪，甚至还自带催眠……尽是些诡异的笑声，阴森森的童谣。
　　生前不必多睡，死后自然长眠是吧？

　　还有那什么铃铛，说是叫“心连心”，可千里传音，传送，甚至还有一层作用……转移伤害，关键是这层作用平时不会体现，只有在危机时刻……别人危急时刻，延迟传些之前受到的伤害……
　　果然哥把你揣兜里，你把哥踹沟里是吧？

　　此般种种，数不胜数。
　　这些被白染和白离收了起来，随即整理到一个空间中，不是空间戒指之类的东西，而是自己手上的一个符文里。
　　可叠加空间，这两人教过自己如何使用。
　　闭眼默念咒语，可见一个个架子，上边陈设各种各样的东西，旁边还标注着用法。

　　最重要的是……简体字，有些歪歪扭扭，看起来稚嫩青涩，而有些只算得上是方正，笔画顺序可以看出有明显错误，但最后的成品还是像模像样地。

　　“以后，我们两个来照顾你，这些字我们写得不是很好，但会努力的……之后还有一些习惯什么的……”
　　白染向她投来目光，看着她，忽地握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云夷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心里一暖。
　　而白染那小眼神中似乎还有些疑惑，像是在问她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已经很好了，这样就足够了……”

　　宴席散后很长时间，律才折返。
　　只是看了一眼满地狼藉，默然，而后开始清理场地。

　　星潮褪去，天灯被隔绝，场地暗了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
　　只是转身时，他撞进了云夷的目光中。

　　云夷只是想试试这万里疾行图的，只要是上面标注的地方，可以瞬间到达，可她只知道三个地方。
　　律的神殿，听竹院，以及这聆尘台。

　　律的神殿不在这图上，她是从听竹院过来的。

　　星子暗淡，周身昏暗，只剩他一袭白衣，手中捧着一盏天灯。天灯点燃他眉宇眸间，暖光在漆黑中圈出一方天地。
　　两相对视，云夷望得见律眸中的平静。

　　“以陪我说会儿话吗？”
　　看见那熟悉的天灯，云夷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