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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男女通吃 ...

  •   暴雨倾盆而下,天地猝然变色,仿佛天神在降罚。

      密集的雨帘不放过每一个不归家的人,就算是带着伞,亦要被淋得浑身湿透。

      不过春日的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罩顶的乌云尽数散去,昏暗无光的天空,反而亮堂了许多。

      湿润的雨水渗进泥地之中,吸饱了春雨的嫩草,绿油油得格外好看。

      春风一吹,泥土的芬芳卷着潮气,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一点点的小插曲,并不影响今日的雍州主城的热闹——

      一排排香车宝马占据了整个城门,进出城的闲杂人等皆得退避三舍。

      马车之上,坐满了环肥燕瘦的美人,各个掀帘俏笑,珠围翠绕。

      马车前,两名身穿官服的带刀侍卫骑马开道。

      马车两旁,亦整齐划一地跟着壮硕的护卫,皆是手握刀柄,开鞘半分,虎视眈眈地盯着围观的群众,在即将步入黑夜的天色之下,单靠刀身反射的银光,硬生生照亮了整座城。

      长相端正,各有特色,淋了一身并不影响其气宇轩昂,细细一对比,竟是不比美人差劲。

      空气中,满是胭脂水粉的香味,刺激得老少爷们不自觉搓着鼻子,各个贼兮兮得笑着。

      偏远城池的女人,各个虎背熊腰,粗声粗气的,没见过世面的粗野男人,哪见过如此莺莺燕燕?

      头上裹着头巾,亦或简单用木钗挽了个髻的妇人们,亦是不甘示弱,大胆地讨论着佩刀的威猛男人们。

      脸,胸,腰,屁股,手,腿的话题中,好不容易掺了点正儿八经的问题:

      “这是哪儿来的达官显贵?”

      “还能是哪?定是皇城来的呗!像是我们这般的小城池,就是将这些个喝露水长大的美人,全送给咱们知县,他也养不起!无福消受哦无福消受哦!”

      “瞧你们老鼠子眼睛——没个见识!还能是谁?肯定是咱们岐国屈居萧二皇子之下的巡按御史姚国舅啊!我家怎么就没出个受宠的贵妃姐姐呢?给我也捞个神仙官职,带着香车美人,全国各地周游,既拿俸禄又逍遥自在的,简直快活似神仙!”

      “得得得,就你长这熊样,你要有个姐姐,别说皇帝看不上,咱城东四十好几的老光棍,都未必能看得上哈哈哈。”

      话题一偏,很快又聊上了身体部位。

      ……

      谢恒几人赶回主城时,见到的就是如此人山人海的场景。

      怕背着两具尸首引起恐慌,早在远离城池的一处地方,寻到一个野狗刨出的土洞,将两人塞了进去,再在洞口铺了好几层的野草与枯枝,以掩人耳目。

      四人在离城门五里地的位置站定了,再难挤向前一步。

      早在大雨落下之前,谢恒便捻了一道避雨咒,同行之人靠近行走,所过之处,寸雨不沾。

      与围观的一大群落汤鸡比起来,简直干净得不像话了。

      周丁兰问道:“子骞哥,你可曾听爹提起过,今日有何大人物要来?”

      周子骞认真想了想,确系并无此事:“没有。”

      “谢公子,花姑娘,劳烦在此等候片刻,我上城楼问询一下。”

      兹事体大,周子骞拜别了谢恒二人,便推搡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一路往城门而去。

      半炷香的功夫过去,才跟在一名带刀守卫身后回来了。

      刀剑无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们,主动退让开来,这才让回来的速度比去时快了许多。

      周子骞累出了满额的汗,无暇擦拭,便急忙跟几人汇报着探查来的消息:“是姚御史来雍州巡查了!”

      周丁兰一点就通,惊喜道:“姚御史?可是那个三步不离女人的挂职姚御史?好酒美人招待即可,这好事竟然也轮到咱雍州了?”

      周子骞连忙呵斥道:“丁兰!休得胡言!姚御史乃当朝国舅,奉圣上之命巡查各地,岂是我们这般平民百姓可以置喙的?”

      周丁兰讪讪得瞄了眼谢恒二人,不敢再说话了。

      周子骞朝两人恭敬地施了一礼:“皇城来的御史不好开罪,谢公子,花姑娘,我已命人开了条小道出来,且随我先行进城吧。怠慢之处多有见谅。”

      “巡按御史来访,家父恐要专心招待,无暇接见二人,今晚就请先在县衙居住一晚,过些时日,我再与家父引见。”

      谢恒:“无妨,公事要紧。”

      四人跟着带刀守卫进了主城。

      排成长龙的香车宝马,行进如山蜗,待几人进了城,队伍仍有一部分吊在城外。

      城内不如城外拥堵,周子骞很快于侧边赶超马车队,带着几人先行往县衙而去。

      结果不料,行了一段,只见城外热闹,城内亦不遑多让。

      行经井市时,只见一群妇人挤在城内唯一一家书肆门前,在高声讨要着说法。

      各个所穿衣裙虽不崭新,但身上至少佩戴一件发髻首饰,显然是偏僻小城里家境略殷实的人家。

      人群中,站在队伍最前头的略有点姿色,但皮肤黝黑的妇人指着坐贾骂道:

      “王小四,你个没良心的卖货郎!姐姐们平常没少帮衬你吧?有要用到纸笔的地方,首选光顾你家书肆,有哪家出了个会读书的男儿郎,也倾情向他们推荐你!

      结果你就是这般报答姐姐们的?说什么喝一口你家的美容水,就能返老还童,永葆青春,一口黑糊糊的水敢卖一贯钱!

      我看这才不是太上老君庙中求来的美容水,这是你老娘的骨灰掺兑的吧?可别孝死我们了!”

      坐贾将书肆的大门关闭,又用臃肿但虚不受补的身子,挡住入口,生怕这群粗俗妇人急眼了,冲将进去,将昂贵的文雅货,全给糟蹋了。

      大门旁,立着一张小矮桌,矮桌上,摞着几列高高的空碗,空碗旁,只剩下一只盛着黑水的碗,其中所盛,想来正是妇人言及的美容水。

      “姐姐啊,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呀。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不是?”

      坐贾双手合十,头头是道地起着誓:

      “我向大祭司发誓,我是亲眼瞧见个姑娘,喝了这美容水,一下年轻了十岁呢!一口下去,立竿见影,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就在蓬莱仙岛的太上老君庙里,我那日起夜出恭,半梦半醒间误闯入了仙境,全程我都看着,跟变戏法一样!

      我依葫芦画瓢斥巨资求下了这美容水,仙药难得,我顾念着姐姐们的好,这才勾兑出了一小桶,让每个姐姐们都能沾上仙光!”

      可怜这坐贾,去县衙的路上,跟丢了债人,立觉不妙,慌不择路地追去了县衙,结果既给不出欠条,也拿不出信物,门子问他债人的名姓,坐贾依旧哑口无言。

      门子脸色一变,喊人拿下了这个胆大妄为的行骗者,并打了他十大板子,才丢出了衙门。

      可怜三十好几的坐贾,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愿意听信他描述的债人的长相,搬出罗纹纸合作方的身份亦是无用。

      靠着祖上传下的书肆,虽无法大富大贵,却也一直衣食无忧,屁股开花,可谓是头一遭!

      不过到底是皮糙肉厚的乡野人,寻医问药修整了一日,就生龙活虎了。

      所谓无奸不商,早就想在藏起的那团沾了女客官口水的罗纹纸上做文章的坐贾,将踩在他脑袋上吃霸王餐的那对狗男女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在赔完对面成衣铺的两套衣裳钱后,心安理得地在店门口摆摊招呼了起来。

      哪家女人不爱美?罗纹纸灰所泡的水,若真有奇效,区区五百两纹银,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如今钱收了,东西卖了,坐贾却傻眼了,那俩狗男女莫不是变戏法坑他呢!

      坐贾虽然心虚了,但打死都不能够承认的,否则回的一点血得重新吐回去不说,少说还得再挨一顿毒打!

      坐贾搓着手赔笑道:“左右不过一贯钱,各位姐姐既能买得起我家店铺之物,买下这一口美容水,也不过手插肚脐眼的事不是?”

      为首的妇人伸手专打笑脸人,指着自己的眼下皮肤道:

      “少废话,现在是这一贯钱的事吗?现在是你这口天价美容水,一点效果都没有,连我脸上的一颗斑都祛不掉!呸,还贼难喝!”

      坐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姐姐啊,你容我再说一句,你看你眼下的蝴蝶斑又黑又密,明显有些年头了。我这美容水到底是经过勾兑的,效果不及那姑娘,也是情有可原。不若你再买几口尝尝,也许就有效果了呢?”

      妇人上前几步,重重戳了戳坐贾的胸口,唾沫横飞地说道:

      “一贯钱一点用处都没有,王小四,你还想框我几贯钱?我管你仙人庙里还是臭水沟里求得的这美容水,麻溜的把我的一贯钱给退了,否则我带上我家那口子,把你家店给砸了!”

      体虚的坐贾差点没被推得一屁股坐下,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后,继续说道:

      “好姐姐啊,不是我非要赚你们这一贯钱,主要我也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老本全押进去了。我靠着这点小买卖养家糊口也是不容易,虽然想让姐姐们越来越好看,但好歹得把本钱拿回来不是?”

      吵吵囔囔的人群,听坐贾的意思,是不肯还钱了,急得亦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了:

      “你家就那不生珠的老蚌,哪来的口如此大?退钱退钱!”

      “我家那口子还不知道,要让他知道,我买个菜的功夫,花掉了一贯钱,非得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与其被我家那口子骂,我不如直接把钱抢回来!”

      “大水冲了龙王庙,父老乡亲都骗,王小四,你迟早得遭报应啊!”

      ……

      群情激愤,比刚破晓的早市要喧嚣数百倍,人在外围,耳朵里全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连句完整的话都听不清,更别提弄清事情原委了。

      周子骞的脸整个黑了,艰难地挤进了内圈,怒喝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姚御史马上就要来了,聚众在闹什么事?若是冲撞了朝廷命官,影响了雍州的巡查,我唯你们是问!”

      姚御史巡查不是小事,周丁兰亦跟着挤了进来。

      现场哪有不认得两人的,巡查不巡查的她们不懂,但有冤报官的事她们门儿清!

      为首的妇人最先告起了状:“是县令公子小姐啊!青天大老爷,这王小四坑蒙拐骗,骗我们的血汗钱,你们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坐贾一见官府的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把底气给提得更足了,用比妇人更大的声音喊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又没拿刀抵你们脖子上,说什么骗不骗的,如此难听?”

      羊癫疯发作似的,将围住他的妇人挨个给指了过去:

      “县令公子小姐,她们这一群粗妇,买卖成了,却仗着人多合谋闹事,要把我辛苦吆喝来的血汗钱给抢回!就算是强盗拦路抢劫,也得讲究个‘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不是?我这些年所赚一分一毫,按比例依法纳税,县令公子小姐,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

      尚未说完,现场的妇人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又对着两人控诉着,生怕官府的人听信谗言判错了案。

      “都不要吵了!你说一句,她说一句的,我们只有两对耳朵,到底听谁的?”周丁兰扎稳了马步,大吼了一声,总算让疯魔的人群暂时安静了下来,她指着为首的妇人说道,“周旺媳妇,你说。”

      周旺媳妇被吼得忘记了前情,拍了拍脑门,这才将断片的未尽之言接上,叉腰朝坐贾啐了一口:“没用就是没用,货不对版就得退钱!”

      坐贾:“你们把我的美容水还回来,我就退!”

      周旺媳妇:“吐出来你要不要?老娘吐一团酸水到你脸上!”

      坐贾:“喂你家没屁.眼的儿子吧!”

      周旺媳妇:“断子绝孙的绝户,黑心钱也赚,活该生不出儿子!”

      ……

      “击鼓鸣冤”现场,转瞬成了两人对骂的战场。

      男子到底比女子占据体力优势,周旺媳妇的声音很快压不住坐贾的了,于是妇女团迅速帮腔,现场又乱哄哄的了。

      眼瞅着姚御史的马车队马上要过来了,周子骞左右寻不见武器,干脆脱了锦靴,砸进了人群之中:“住嘴!”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花春盎将雕像一样不敢动了的人给推开,总算挤了进来,端起小桌上仅剩的一碗美容水一饮而尽,咂摸出味儿后,说道:“这是罗纹纸水,没错呀。”

      喝了是能美容养颜,容光焕发的,叫美容水也无错,这些人究竟在吵些什么呀?

      而后实事求是地点评道:“就是兑水太严重了,完全没原味儿了,奸商。”

      坐贾指着花春盎,情绪激动,差点没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厥了过去:“你你你你你……是你!”

      花春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是啊。”这坐贾莫不是患了呆症,才过了一日,就将她遗忘了?

      周子骞呵斥道:“这是县衙的贵客,王小四,休得无礼!”

      “就就就就就是她,县令公子,就是她骗了我五百两纹银啊!”坐贾提起一口气,气抖得将能算的全部算上了,“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我的,临跑路前,还骗我给她买酥饼!”

      周子骞:“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王小四?花姑娘一直与我待在一处,上哪骗你钱了?”

      谢恒不愿去推挤人群,于是暗中起了道咒,招来了阵妖风,将几名挡道的妇人轻轻吹倒,诡异得吹出了一条专供一人行进的窄道。

      而后不疾不徐地走至了花春盎的身侧,下意识地挡在了她的前方。

      众人齐齐看向他:“???”

      被打了十板子,还因坑蒙拐骗被“逼上梁山”的坐贾,气劲上头,压根听不出两人与县令公子小姐相熟的语气,循着众人的目光瞥见谢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将手指向了他:

      “还还还有他!好啊,什么周知县的旧相识,亏我看你一表人才,听信了你的鬼话。害我亏了五百两,还平白挨了顿打!”

      “苍天有眼,可算让我逮到你了!见官去,跟我见官去!”

      坐贾闹腾着要上前动手,周子骞连忙拉住了他:“干什么呢王小四!”

      轻松用稀烂的功夫,将坐贾给制服。

      坐贾像只龟壳被坐住,还宁死不屈的王八,引短颈瞪着谢恒,倔强地喊道:“把五百两还我!”

      谢恒:“……”

      谢恒叹了口气,向前一步,半点没有官家子弟的架子,朝趴于地的坐贾敛衽施了一礼:

      “王掌柜,非是我有意欺诈,实是事急从权。今日周家二人在场,我向你赔个不是。”

      “五百两纹银,还是烦请你跟我上一趟县衙,我与周知县说明关系后,再行归还。”又转而看向呆若木鸡,疑惑事情走向如何至此的妇人们,说道,“此间之事,源我之过,全部损失,由我一人承担。”

      “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此起彼伏,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有人愿意赔钱,就是天大的好事!

      周子骞不明所以,感动得补了一句:“谢公子大义!”

      谢恒:“……”

      却在这时,一串凌乱的马蹄声逼近,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聚众闹事的妇人们,靠近路中的,好些个险险避让,被吓得左脚绊右脚,栽倒在地。

      掌声戛然而止,人人慌乱地大喊:“疯马!疯马!达官贵人的马疯了!”

      “马疯了!!!”

      只见此马神骏非凡,架着香车,正是姚御史之列,领在最前方的马车!

      马车无视井市密集的人流,横冲直撞,挂在车头的两串紫荆花风铃,曲高和寡地叮铃响着,好一出闹中取雅的风流快活!

      在“疯言疯语”中,也有一道不一样的声音,脱颖而出:“劫人啦!”

      结果,人群尚未从此桩疯乱中回神,就只见一抹靛青色唰的一下,追着马车而去!

      众人从“疯”中抽离,并疑惑: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有东西飞过去吗?”

      “好像有?”

      ……

      周旺媳妇最先反应了过来:“是谢公子,达官显贵的疯马,把谢公子也劫走了!”

      周子骞看看小桌前空空如也的空地,看看像聚众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人群,再看向亲妹妹,陷入了沉思:“刚才被劫走的是花姑娘?”

      周丁兰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有谢公子。”

      “姚御史男女通吃?!”

      兄妹俩对视一眼,迅速丢下这烂摊子,没命般狂追了上去。

      高门大户的新婚燕尔,胡乱糟蹋是要闯祸的啊!

      哪边他们都开罪不起!

      呼的一下,也跑没影了。

      店门前的这一小块空地,终于全空了。

      坐贾:“???”

      人全跑没影了,这是要他独自一人,再去府衙一趟,再挨一顿打吗?

      坐贾趴在地上,又将“长颈”往后仰了几分,泪洒现场:“夭寿咯,县令公子小姐,跟着一起骗我钱咯!”

      可怜声泪俱下的告状声,还淹没在了两佩刀侍卫慢了许多拍的阵阵马蹄声中。

      骏马飞驰而过,人群盯着水花四溅,已不见马与人的远方,终于震惊道:“赔钱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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