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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一个故人 ...

  •   金乌高悬于正空之上,投射下的明光刺眼得很,姑娘失了焦的眼睛流下了血泪,想要抬手遮挡一下,却身子一歪,再次栽倒回了地上。

      她不甘心得想要爬起,却一次又一次失败了。

      意外的,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团黑色,正好替她挡住刺眼的光芒,让她完全栖身于阴影之下。

      姑娘一眼认出了这团黑影是谁,用力一眨眼睛,将眼眶中洇满的血泪,全给眨掉了,视线这才又清晰了几分,视野虽红彤彤的,却不影响观人。

      可惜脑袋是抬不起来了,平视之下,只能看到祂的烫金锦靴。

      束手无策的花春盎卯足劲大叫道:‘大祭司,她虽然挺讨厌的,是非常非常讨厌,但还是救救她吧!’

      气泡之中,还是无人能听见一朵云的声音,于是花春盎借了东风又借西风,再靠着半生不熟的咒语,凌空一阶一阶往下飘。

      姑娘苦笑道:“你怎么不躲我了?你不是挺能躲的吗?躲我一年了,现下我追不上你了,你又主动出现作甚?”

      短短几句话,又呕出了数口的鲜血。

      她不是没跟人打架吐血过,可以前吐的血,只有一点,呸两下就吐干净了,今天吐的血可真是多啊,一个大木盆不知能否装下。

      血多了,极是腥臭难闻,可惜现在她半点动弹不得,江水就在旁侧,也无处清洗。

      心中明明委屈得很,偏要嘴硬:“我不要你可怜。”

      大祭司问道:“你为何非要跟着我?”

      姑娘:“哪有什么为何?我看你挺顺眼的,就想跟着你了。”

      大祭司没回话,姑娘认真思考了会,不服输的性子,让她还是想争取一下,于是边吐血边答道:

      “跟着你不愁吃不愁穿,还受人爱戴,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比我挨骂挨打的日子强多了,这算一个理由吧?”

      出乎意料的,大祭司答道:“算。”

      姑娘惊喜得又吐了一大口鲜血:“那我能跟着你了吗?”

      大祭司:“你要死了。”

      姑娘继续吐血:“好疼,死实在太疼了。他们都说你法力滔天,你能救活我吗?”

      血液流失过多,使姑娘的皮肤苍白如纸,体表温度骤降,浑身不受控制得颤抖着。

      太冷了,姑娘将自己抱紧了点。

      尽管又冷又痛又累,却强撑着不愿意躺下,她清楚得知道,躺下了就醒不过来了,濒死的她是不能够太舒服的。

      不过一会儿,又看不清了,这一回,任凭她如何眨眼,都再看不清了。

      大概真的要死了。

      花费一年,还没跟上祝,还是有点不甘心的。

      姑娘连叹气的气力都提不起来了。

      就在姑娘认命得接受死亡的时候,忽然觉得额间一紧,一股源源不绝的暖流,随之流进了她的体内。

      姑娘猛得睁开眼睛,蹲下给她输送法力的大祭司,已经庄严得重新站立了。

      神明的法力,能够治愈世间一切疾痛。生命力回归的姑娘,精力充沛得立刻爬了起来,并拍着胸脯介绍道:

      “云彩!你叫我云彩就好了!我该叫你甚么?总不能也跟旁人一样生分,叫你祝祝祝的吧?”

      大祭司反问道:“云彩是你的本名?”

      姑娘明媚地笑道:“是啊!怎么不是?遇见你后,就是了!”

      “好。”

      大祭司转身便走,一挥手,广阔的江面之上,掀起了一个巨浪,将行至江中的小船给拍翻了。

      “船夫”被拍进了江底,被挟持的三人,在被骇浪淋了满身后,幸运得跟着船浮回了江面。

      船身中未潴留丁点江水,不必担心沉船。

      水性极佳的船夫,游回江面后,待要跳回船中,却被一群长着尖牙的食人怪鱼,追着游逃往了远方。

      凶猛的江浪落下,化作一条又宽又平的江中路,供同样需要渡江的大祭司,与他身后的跟屁虫走。

      如同做了一场白日梦的三名瘦小糙汉,认出了大祭司,纷纷激动得朝他跪拜:

      “祝!”

      “是祝救了我们!”

      “祝保佑!祝保佑!”

      ……

      姑娘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了靠法力舞弊,几步一残影的大祭司:“哎呀,你走慢点,我才刚活过来!”

      江中路上,满是她的聒噪。

      “我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祝。”

      两人渐行渐远,很快走完了横贯整个江河的江中路。

      那叶小船,也不知行去了何处。

      待两人上岸后,伏低的江浪再一次掀起,将靠着顽强的毅力,一点一点往下飘的云朵给一下拍飞,等到速速落下,回归偶有波澜的江面时,花春盎已经被拍出了这个气泡。

      又回到了满是气泡的国度。

      花春盎气呼呼得双手环胸,想从这一堆气泡中,找出胆敢拍飞她的罪魁祸首,将它给拍碎、打碎、踢碎!

      但是,不是每个气泡都有大祭司与那个自称云彩的讨厌女人,更多的气泡,是像最初的两个部族那样,里面一堆不知名姓的人,在干着一件又一件普通又无趣之事。

      想要从中找出刚才那个气泡,不亚于大海捞针,于是乎,自诩拥有丈夫之志,能屈能伸的花春盎,自洽得将胸口这股气给灭掉了。

      出不去,又不想再被融进哪个气泡里,当一朵云或者一缕烟的花春盎,无聊得吹起了气泡,用气息送着斑斓的气泡们,打着旋儿你撞我我撞你。

      每每碰见不长眼的气泡,要主动撞上她时,立刻如临大敌,将腮帮子鼓到最大,两只柔荑叠成扇形,手口并用得将其给送得远远的。

      直到她再一次在某个气泡中看见了大祭司——彼时的大祭司站在一个贯连天地的长梯之上。

      岐国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花春盎也从小耳濡目染,这是神界给有仙缘之人,下放的天梯。

      长梯由光滑透亮的白玉打造,每一阶皆雕刻有神界的各种图腾。

      浮光跃金,见者两股战战,跪拜叩首,不敢直视。

      一柄巨大的长斧,却劈中了云端之上的天梯尽头。

      天空之上传来一声巨响,玉阶的正中,瞬间由上至下开裂,贯连天地的天梯,即将要一分为二,断裂不复!

      天梯之下,出现了地震海啸,烈焰黄沙,雪崩冰川……无数的灾难降临了人世间。

      拥有文明秩序的人族,为祸人间的妖魔鬼怪,灵智未开的动植物……所有的生命体,都将在这场毁灭级的灾难之中丧命。

      尘世间,哭喊与尖叫声不绝于耳。

      在生命的尽头,曾经虔诚得信奉着神明的人族,已无余力祈求上苍,只余生命最原始的本能,在挣扎求生。

      ——这是即将要归入神籍的神之使徒的预见。

      卑贱生灵的眼中,凡尘依旧是一派祥和,偶尔降下的自然灾害,是神明对错误的惩罚。但如此并不影响生生不息的生灵,在凡尘之中顽强得繁衍生息。

      花春盎借由大祭司的眼睛,看到了天梯被斩断之后,凡尘即将要迎来的灭顶之灾。

      大祭司停立在高空之上,俯瞰着尘世,不再向上。虚无的哭喊尖叫声,像是魔障一样将祂困锁在原地,既下不来,也上不去。

      云端之上,传来游离于三界六道的声音——

      “凡尘灵气凋敝,人心向恶,蒙以污浊,灾难之后,将迎来新生,祝,你还不愿归入天界吗?”

      凡尘之中,由生到死的生灵皆知道,这是天道。

      大祭司不答。

      足以将三界六道摧毁的声音,化作一道道长鞭,鞭打着天梯之上被魇住的使徒。

      鞭笞之声响彻天地,黑袍与面具之下,瞬间流下了浓郁的鲜血。

      大祭司依旧如雕像一般站立着,默默得承受着灵魂的鞭挞,难以做出抉择。

      无所化形的花春盎,急切得喊道:“大祭司,你不要走!”

      无法言说的话,由那自命为云彩的姑娘,追赶着喊出。

      几乎在一瞬间,花春盎仿佛与她融为了一体。

      天地间的灾难隐去,穿着兽皮裙的姑娘,玩命般追着凡人遥不可及的天梯。

      明明在缭绕不绝的灾难声中,姑娘的声音细如蚊吶,天梯之上,浑身浴血的大祭司,却准确无误得朝她看来——阿盎,不可擅自窥探我之过往。

      将天道之音都压下的玄朗之音,将这一庞大的气泡击碎,而后花春盎重新回到了天地间满满漂浮着气泡的国度。

      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中,花春盎不由自主紧闭双眼,并屏住了呼吸,穿越了无数光阴的心脏,在归来后如小鹿般乱撞着,她深吸一口气后,迫不及待得睁开了双眼,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人,于是开心地扑了上去:“大祭司!”

      大祭司的声音,就算隔着遥远的天幕,她也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大祭司浅浅得回抱了下她,一向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并不推开不知礼数,以下犯上的僭越者,任凭她又抱又蹭,如往昔无数次那般,无条件得偏爱着相府千金。

      花春盎抱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得松开手,倒也没把正事忘了,义愤填膺得随意指了颗气泡说道:

      “大祭司,那是以前的你吗?我看到你要走,还流了好多的血!天道太坏了,你不过走得慢了点就打你,这严刑峻法的神界,不去也罢!”

      难怪天梯被斩断之时,大祭司自愿放弃仙途,要她是大祭司,天道如此抽她,她肯定也是不要上神界的!

      大祭司温和得一笑,纵容了冒犯神明的无知者:“抱歉,阿盎,处理某件事耽搁了点时间,本想留你看看这个部族的旧影权当解闷,不想耽搁至此,意外让你颠簸了数万年。”

      凡人穿梭旧世,魂魄强大者头晕目眩数年,魂魄乏弱者,将痴傻后半生。

      大祭司轻点花春盎的眉心,花春盎只觉一小股暖流流入,而后踩在棉花之上的飘离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脸上身上的刺痛感亦是消失了,显然大大小小的伤口已是治愈。

      “不颠簸,不颠簸!”花春盎兴奋得连连摆手,“这些气泡可好玩了!我见到以前的大祭司了呢!”

      顺便诉说着自己的苦恼:“就是我只能变成一朵云或者一缕烟,在里边怎么也动不了。要是能化作实体,能跑能跳的虚影也成,就能时时刻刻追在大祭司的身后,了解大祭司的过往了!”

      大祭司:“凡人无法力护持,频繁穿梭旧世,对魂魄有损。”

      “有大祭司在,魂魄就损伤不了半点!”花春盎半点不在意,“只要大祭司在我眉心一点,伤害就能抵消了!”

      说着说着,花春盎又想起了一件“正事”,满面的笑颜如被天狗吃了:“对了,大祭司,那个讨厌的女人是谁?像只癞皮狗一样跟着你,要不是我无实体,我非得收拾她一顿!”

      “你是说小云彩吗?”大祭司答道,“一个故人。”

      花春盎讶异道:“居然已经故去了嘛?原来同我一样是至多拥有百年寿数的凡人。”

      既然已经死去,便不觉有多讨厌了。

      花春盎追问道:“凡人只要三魂七魄无损,就可转世轮回。大祭司你可有去寻她?”

      大祭司对她是特别的,花春盎看得出来。不过不管如何特别,都是不及她半分的!

      心中虽是如此想,花春盎却目不转睛得盯着大祭司,想要第一时间从他这里知道答案。

      大祭司:“曾与小云彩有过约定,若是有缘相见,将再护她一世康健安乐。”

      缘分这个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了,如今大祭司久居岐国,不像以前那般远游传教了,想与这个讨厌的女人相遇,更是天方夜谭了!

      花春盎忽然对“缘分”一词颇具好感。

      神情不属,眼神飘忽之际,思绪偶然回笼,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大祭司的权杖之上,脑海中不由得将其与气泡中的权杖相对比,指着权杖发出了疑问:

      “咦?大祭司,为何现在的狼牙中咬着这颗珠子,以前的狼牙中却空空如也呢?”

      大祭司:“这是小云彩的骨肉炼制而成的。”

      花春盎震惊道:“她不想入土为安吗?无法落叶归根,是会魂飞魄散的!”

      骸骨不入土,那是万万年的岁月,对极恶之人的惩处。无法落叶归根的魂魄,将不被允入人间奈落,游荡于人间,一直到魂魄消亡殆尽,都无法转世投胎。

      “此属凡尘的谬传。”大祭司解释道,“她希望在她死后,也能够一直追随着我,希望今世的骨肉与来世取得联系,能指引我尽快找到她。”

      花春盎:“骸骨当真有这奇效吗?”

      有那么一瞬间,妒忌的恶念从心底滋生,花春盎愤恨地盯着权杖的狼牙之中,所咬合的灰白圆润的珠子,恨不得将其拔出再摔成粉碎。

      “人死如灯灭。”大祭司轻轻在她眉心一点,“魂魄在人间奈落斩断尘缘,方能投胎转世。”

      “她可真天真!”

      花春盎倏然雪霁初晴,开心地笑了起来。面上哪还余半点阴暗?殊不知,她口中的天真,竟是半点不及她娇容之上的一颦一笑。

      大祭司笑问道:“能保密吗?”

      花春盎熟练得伸出了小拇指,与大祭司对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猪八戒!”

      “老规矩,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立誓”完,花春盎如释重负地指着在她眼前飘来荡去的气泡说道:“大祭司,我还想再抓几颗气泡玩玩。”

      并直言:“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得到允许了就不算窥探了!

      大祭司:“下一回吧。”

      花春盎不解道:“为甚么要等下一回?”

      结果话刚问出一半,就只听雄浑又苍老的声音追咬而来:

      “臭丫头,出门几天了?知道跟大祭司联络,不知道问候问候你老爹我?没有良心的小家伙,出了门就把老爹忘得一干二净了,白瞎我好吃好喝养你十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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