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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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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四时,G152航班降落于首都国际机场,天际渐染金辉,宛如逐层拉开的序幕。
离开水汽充沛的泾市,呼吸的第一口京市空气就是干燥而凌冽的西南风,狂草弯俯,吹得人睁不开眼。
京市的春天不比南方的晴雨纷纷,雨少,风大,冬季脱·裸的树枝尚未完全恢复生机,孤零零的枝头点缀着零散的绿,随风颠簸,像是种发初萌,稀疏中透出一种稚气的可爱。
他乡再好终究没有故乡的温情与归属感。宁瑰露一踏上京市的土地,即刻感受到那份久违的自在与亲切,仿佛鱼儿重归熟悉的水域,自在畅意,心旷神怡。
庄谌霁戴着墨镜插着兜,走下飞机扶梯时问宁瑰露:“是先回家还是先去单位报道?”
“我这边一落地,老爷子那边八成就得到信了。先回去打个招呼,正好你在,老爷子也能少唠我两句。”
说完,她又瞥着他问:“吃个饭的时间,不耽误你事吧?”
“不耽误,明天天总还要亮。”
言外之意,没有什么事是明天不能处理的。
宁瑰露挑眉笑了。有时候看这种规规矩矩的人专门改变计划做起了笼手掌柜,还挺有意思。
上了摆渡车,跟着他们一块来的助理坐在后位,低声提醒:“庄总,晚上分公司那边有个接待宴,何董专门打了招呼。”
庄谌霁微一拧眉:“不是说过不设宴吗?”
“是何董下午亲自电话通知的。”
助理在经济舱,上飞机前没来得及和老板说这件事。
庄谌霁掌心朝外一摆,是个打断的手势:“跟何董道个歉,今晚的单子我签。”
助理应下安排:“好的,那您的行李需不需要先放去酒店?”
“嗯。”
俩人声音压得极低,大抵以为宁瑰露听不清。无奈车内密闭性太好,几句话一清二楚地传到了宁瑰露耳朵里。
她搭着二郎腿,老干部般语重心长:“庄总,公事为重,小心底下人说您私心重,公私不分啊。”
助理圆滑地接了句:“凡是都有轻重缓急,在庄总心里,家人朋友总是排在前位的。”
助理是个179的大小伙子,平头高个,相貌不算精致,但也算得上利落精神。
宁瑰露手往后一抬,拍了下对方肩膀:“这话说得有水平。你们庄总那张蚌似的嘴,就得有个你这样的机灵人做嘴替。”
她又说:“小李,你要是不忙,跟着一块上家里吃饭去。”
说了两句,电话响了。
助理谦逊笑笑,给她留出接电话的空间,一回头,老板正看着他。
看眼色吃饭的都是人精。他心里轻微“咯噔”了一下,立刻做了反思,明白哪儿不对后马上转述道:“庄总,宁小姐问我要不要和你们一起去家里吃饭。我来过京市几次还没有好好逛过首都,今天晚上如果您没有其他安排,我想去街上看看,给家里买点特产带回去。”
“嗯。”老板应了一声,八风不动地说,“留个小票,费用我私人给你报销。”
可见职场中有眼力见和跟对上司有多重要。助理登时笑道:“好,谢谢庄总!”
宁瑰露接到的电话是京市本地的。甫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和大大咧咧的女声:“大露儿,你回来了?”
宁瑰露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狐朋狗友,精准定位了一位,“哎,大倩儿。”
“真行啊,我还以为你得问我是哪位呢!”
“哪能啊。大宝贝儿,你怎么拿到我电话的?”
她往椅背上一靠,脚尖轻点,是个放松且豪放不羁的姿态。
电话那头说:“你家在摘榆钱了,我一猜就准是你要回来了。”
“怎么着?我不回来,大家榆钱也不摘了?”
大倩儿爽利地笑了几声:“那倒不至于,也就是我惦记着你,年年上你家里头问一嘴。”
“哎哟,我真感动了。”
“感动不如行动啊。怎么着?最近约个局,来不来?”
“行啊,不过这两天我得在家陪陪老爷子。”
“那我找你去呗。你是上龙翔台还是御澜庭呢?”
“我得问问老爷子了。”
大倩儿借势带出了八卦:“大露儿,你这是和旧爱玩疯了,老爷子都不管了?”
宁瑰露微哽:“打住,这说的哪个旧爱,我怎么不知道?”
“庄谌霁啊。你不是上泾市找他去了吗?我说你这人真是有够有异性没人性的,你这坐了五年‘牢’出来,第一个想着的不是我们这帮姐们儿,而是一个男人?我可要跟你拆伙了啊!”
宁瑰露豁然一惊,错愕后哭笑不得:“我在这圈里还能有点隐私吗?你们这帮人是不是连我航班号都查着了?专等我下了飞机就来骚扰?”
大倩倩笑疯了:“没有,真没有。我也就是听人说了一嘴,明晟他表哥的朋友不也和你在一个基地么,说你被人接去了泾市,我这一猜就是庄谌霁去接你了。你俩这恩怨情仇够可以,五年了他都单着,这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啊!”
宁瑰露笑骂了一句:“放屁,老娘的谣都是你们这帮人造的。过去造的谣就算了,既往不咎,但现在不行了啊,你们说的这另一位当事人儿子都十来岁了。这回我去泾市,蹦出个半大小子管我叫小姑,给我吓死!”
“谁?什么——”大倩倩扯着嗓子喊,“姓庄的儿子都有了?真的假的?”不等回答,她的心就秤砣般地倒向了姐妹那边,“我靠,这死渣男,老娘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当初说了多少遍,有人信吗?我怀疑人家在国内这么多年找不到女朋友都是你们这帮人害的,你们这嘴真该捐了……”
她正笑骂着,一只手从她耳后轻轻一扯,拿走了她的手机。
宁瑰露一扭头,庄谌霁已经接过了她的电话。
他自报家门,声音沉和:“陈芮倩,你说的‘渣男’听着呢。”
比装消音器还有用,电话那头立刻鸦雀无声了。
他看了一眼脸上不自在一闪而过,随即手一摊,又摆出无可奈何滚刀肉样的宁瑰露。
视线绕过,落在前方的地产广告牌上,他声音清平:“我只解释一回,我和宁瑰露之间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事儿,那些子虚乌有的猜测都到此为止。”
他语气正式,不留余地,不是半开玩笑,是真做通知。
助理心里微微一惊。
上次听庄总用这样斩钉截铁的口吻谈话还是公司派系整肃,管理层大改组。一向温和好说话的庄总那次态度果决而雷厉风行,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时间尚且过去不久,他还有点杯弓蛇影,身为助理,哪敢在老板不高兴的时候触霉头,一时惴惴。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弱了不少。不过这帮二代谁也不是吓唬大的,心虚气短地安静了那么几十秒,理不直声势也得大地喊:“行,庄哥,就算我们误会了。但五年前你家老爷子三顾茅庐亲自上宁家找老爷子谈亲事总不是假的吧?”
他稍顿,在宁瑰露瞪圆的眼里四平八稳地回答:“老首长身体不佳,我父亲登门探望,有何不妥?”
“算了算了。”宁瑰露伸手握住了庄谌霁拿过去的手机,打圆场道,“他们那帮人就是无聊逗闷子,你跟他们较什么真?”
庄谌霁面色沉凝,但还是手一松把手机还给了她。
宁瑰露同电话那边的陈芮倩哄了几句,总算把这通惹得天崩地裂的电话挂了。
回过头来,又接着哄身边被惹毛的这位:“他们那帮人上学时候就那样,你这人呢,太正经,我这人呢,不正经,大家就喜欢这种反差,知道我不会当回事,又能惹得你一本正经的较真,所以总拿咱俩开玩笑。要是当真,我和张思珩还谈过呢,岂不早就“甩了你了”,谁还好意思开玩笑? ”
“你去鹿海找了张思珩。”
他突然这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宁瑰露两眼眨眨,没搞明白这话题怎么跳跃性这么强。
鉴于是她的朋友得罪了人,左右都是朋友,她还是得转圜一二,负责收摊子顺毛,于是态度坦诚:“是去找了张思珩,也是为了谈公事。他以前研究的量子比特的叠加和纠缠特性方向对信息编码有很高价值,前几年量子纠缠被证实后,这方面研究更是国家重点关注项目,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我不是兔子,上任后我需要自己的一支研究班子,所以我是去顾一顾茅庐,可惜我这前任的面子不管用,人家已经从物理学上升到神学研究,不卖我这个情,这不灰溜溜回来了?”
摆渡车平稳地停靠,车门吱呀一声开启,乘客们逐渐散去,留下了一片空旷的气息。庄谌霁轻轻动了动身子,却没有立即站起,轻声问:“这次,你先来泾市……是不是为了先去见张思珩?”
她撩人的话术大抵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鬼扯的话脱口成章:“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俩的关系还值得揣测深浅吗?你看,你有了个孩子,瞒了十年啊,我也没说‘你丫真是个王八蛋’,还给你儿子包了大红包,但要是我前任蹦出这么大个儿子,我得手撕了他。”
“二哥,爱情虽然可贵,但瞬息万变,友情不一样,亲情更不一样啊,哪天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都得站你这边琢磨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是铁瓷。”
老板笑了笑,好似听进去了她的这番话。
旁听的助理触耳心惊,感觉要被灭口。宁小姐这话不能往深里琢磨,一琢磨就容易觉出不对劲。
不像是哄朋友高兴的词,倒像是深思熟虑后明晃晃划清界限,潜台词是:咱俩就是朋友,你可别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