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破·柳营曲》章鹤柚

22、法事

　　距莫文人家还有一条街，就听得人声鼎沸，由于人多，热量聚集，温度明显高于其他地方，再加上环境嘈杂，不免叫人烦躁。

　　二人在人群里闷出一头一脸的汗，阿白好容易脱离，在人群外的空地上大口喘气，她幽怨地瞪了人群一眼，要不是有事在身，势必现在就打道回府。

　　她扭脸见侧处院墙边人少，便拉了路云和一把:“走，咱们去那儿。”

　　所幸路云和个高，轻易就能看到院中，阿白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尚得踮踮脚尖。

　　路云和余光瞥见她踮脚的娇憨模样，垂首没忍住笑。

　　阿白：“......有什么好笑的，个高了不起。”

　　她闻得院中鼓乐之声，间杂念经的低语声。

　　念经声沉沉地压在地面，踏着幽森庄严的鼓乐声穿过屋墙，低徊而去，遍及整个车竹庄，带着一种神圣的邪性，直教人头皮发麻，不敢动弹更不敢轻易发声。

　　一刻前还嘈杂无比的人声，竟默契无比地同时静了下来。

　　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阿白甚是好奇，她努力伸长脖子却也只露出半个绝望的额头:“你看到什么了？里面什么情况倒是说说呀。”

　　路云和弯腰捡了几块砖石，默默在墙角边垒好，扶她胳膊踩了上去，然后朝前一小步，站在她身后小心护住。

　　他身上好闻的熏香味道将阿白笼住。

　　二人间隔着约两三指的距离，按理说她应该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但周身温度就是升了不少。

　　阿白脸上一烧:“要不我…下来吧，这样会不会挡住你？”她露出罕见的扭捏态来。

　　“别动，当心摔倒，不会挡着我，就这样看，放心，我护着你。”

　　阿白咽了口唾沫:“好。”

　　院内正中央巨大的莲花台一座，巨大的花瓣和莲台躺两个成人上去都不嫌挤。

　　正常大小的莲花盛开已非俗物，更遑论这阳光之下流光溢彩的巨型莲花，美得让人心跳都漏了半拍。

　　莲台正中央，一男童双手打禅定印闭目盘坐，他浑身涂满金粉，远看像尊金像，直到看清他胸口的起伏，众人才知是真人，人群中有人惊诧低呼：“这居然是活的！”

　　莲台左右各一面幡旗，黄底红字，上画一长串梵文，姿态怪异，犹如两条游蛇相互交缠。

　　路云和一怔，觉得这梵文十分熟悉，似在哪本书中见过，他蹙眉回想，却记不起来。

　　莲台正前方摆香火案一张，长约十尺，摆满香烛、清水、五谷、瓜果、牲畜等物，满满当当，桌子正中央又布一小方高台，上置莲位牌一个。

　　一长眉长须，老态龙钟的僧人正襟跪于香火案前，双唇迅速翕合。

　　阿白和路云和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僧人的脸，阿白皱眉打了个寒噤:“和尚不都是面善的吗？这僧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害怕呢？尤其是伴着这经声和乐声。”

　　路云和面色同样凝重。

　　他看见老僧身后跪着的一老二小并一对青年男女，朝中间的男子扬扬下巴：“那个应该就是莫文人了。”

　　阿白看此人一身书生气，白粉面庞，圆脸，看起来稚气未退，不禁喃喃：“那姑娘怎寻得个如此年幼之人？”

　　“或许只是长得显小，毕竟他孩子都那样大了。”

　　阿白看见那两个孩子和那个青年女子就唉声叹气，替那姑娘感到不值，竟为一个已有妻室的男子要死要活。

　　“据她所言，莫郎曾立誓非她不娶，她一日未脱籍从良，他就一日不娶，她一世未脱藉，他就孤身一世…那女子还为此感到惭愧，觉得是自己负了莫郎，在我面前垂泪。”

　　路云和冷哼一声：“或许，这个莫文人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

　　院中人跪了约一炷香，院内外就静了一炷香，个个定身不动注视着院中人，场面一时间看起来竟有些诡异。

　　终于，那老僧有了动静，在身旁小僧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颤巍巍地走向莫家人，挨个在他们身前停一停，念几句经文，再在其头顶上轻拍一下，结束后对莫文人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法事已毕，日后不会再有阴魂侵扰，您大可安心。”

　　莫文人激动不已，泪流满面，握住僧人苍老的手晃个不停:“谢谢大师，感谢大师！”

　　老僧后退一步抽出手来，再行一礼，一刻都不停留，带着徒儿快步离去了。

　　法事的最后一个阶段便是席宴，作用不言自明，以阳制阴。

　　路云和冷声道:“看来这莫文人，做了不少亏心事啊。”

　　院中绕莲台摆桌七八张，凡今日观会者皆有份，屋内外坐不下的便到指定的饭庄、食肆里去。

　　众人去的去留的留，随意坐了。

　　莫文人站在大门边迎客，进一个行一礼道声谢，乐此不疲，他的妻儿及年迈的母亲则负责招待里面的客人，两个孩子显然不知发生何事，只是单纯喜欢这热闹的氛围，仰着天真的笑脸，抱着空碗筷奔来忙去。

　　不待路云和反应过来，阿白已从砖石上跳下，融入人群之中，路云和忙随其后。

　　二人随众来到莫文人近前，背阳而立，两道阴影将莫文人罩住。

　　莫文人面上的笑容一滞，拱手道：“二位客赏脸此行，在下感激不尽，寒舍已备下薄酒粗食，简陋了些，还望莫要嫌弃，请。”

　　二人无动于衷。

　　后面那男子还好，似笑非笑，看起来面善些，叫莫文人心中发怵的是这女子，一脸阴鸷，双目直勾勾的看着他。

　　莫文人硬绷着笑：“二位…是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帮忙吗？”

　　阿白徐徐自腰间拿出那枚玉镯，冷声道：“我们需要你认出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