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破·柳营曲》章鹤柚

15、我才不是登徒子！

　　午后，时光清闲，路云和躺卧在榻上，翘着二郎腿的脚尖有节奏地摇晃，口中哼着小曲，手中折扇跟着曲调一下一下拍打着节拍。

　　而他另一半心思却拴在隔壁屋传来的噪音上。

　　他听见脚步的闷响声来来去去，翻箱倒柜的窸窸窣窣声。

　　他一蹙眉，猜测她在整理或收拾东西，她说送那姑娘回家的话不期然闯入脑中，摇晃的脚尖瞬间停住，小曲儿也戛然而止。

　　路云和翻身坐起，面容严肃一瞬，略略垂眸思考一下，他起身缓缓走到墙边，眉心紧蹙，竖耳倾听，扇子在掌心拍了几个来回，他走出门外，敲响了她的房门。

　　蹲坐在满地杂物里的阿白，此刻眼正盯着手中提着的一件素色褙子，思考着要不要扔掉。

　　她已多年未买过新衣裳，许多衣裳穿了又穿，已经褪色。

　　自十一二岁起，她身体变化越来越大，衣裳变小的速度惊人，于是长褙子当短褙子穿，短褙子截去袖子，再勉强做两裆穿。

　　可是现在，这件被称作两裆的长褙子也已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布料柔到一碰就烂，俨然残花败柳，可她纠结的是，不能穿，也可做擦灰布使啊…

　　正为人类节俭事业做着贡献，门被敲响，阿白将褙子往胳膊上一搭，前去开门。

　　见是路云和，眸光瞬间冷下来:“有事？”

　　路云和笑容灿烂，声音甜甜:“阿白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呀？”

　　阿白嘴角一抽:“没干嘛，你有什么事？”

　　他瞧了眼她胳膊上的褙子:“姐姐这是要…出远门吗？”

　　阿白无奈:“你那嗓子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吗？好好说话。”

　　路云和忙轻咳两下恢复正色，正要开口，阿白已丢下一个白眼兀自转身进去了，路云和极自然地追进去:“哎，不是、”

　　看到她屋内狼籍，他话音戛然而止，瞪大眼倒抽了口气，身子微晃，撑靠住屏风。

　　“你这是……连夜打劫了哪家成衣铺子？”

　　阿白回到她蹲坐过的小窝继续忙活:“大惊小怪，女子衣裳多一些怎么了？很奇怪吗？”

　　“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出趟门为何要带这么多东西？不愧和庄夫人是母女。”

　　“谁说要带这些了？我收拾一下橱柜箱箧不行啊？”

　　路云和拉长声调哦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她身旁，打眼一扫，随手拎了件半臂在手里，不由自主地一蹙眉:“你的衣裳为何都是素色？你可是名满京城的庄阿白！难道不该华服旖旎、珠光宝气么？”

　　阿白没好气地将衣裳一把扯过:“谁让你动女子衣裳的？没礼貌。”

　　“天地良心，我是看过没甚非礼勿视之物才进来的。”

　　阿白面一红，磕巴道:“废话！有…非礼勿视之物，我怎可能让你进来！”

　　“那你说我做什么？”路云和委屈嘟囔。

　　阿白“啧”了声，瞪视他，路云和忙闭嘴，不服气地嘟囔了句‘不讲理’，手扶地盘腿坐下了。

　　阿白看他一副要畅聊的架势，晨时他撩拨自己的气还未消，实在不愿与他多言，便不耐道:“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路云和这才意识到，说了那许多，要紧之事却是只字未提，致使拜访无名，忙道:“哦，我来是问问你，送那甄少爷的妾室回家之事考虑的如何了？可有具体安排？”

　　“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差衣裳了，呐，这不是收拾衣裳途中，顺便大清理一下吗？”

　　阿白说的一脸轻松，路云和却是大为震惊:“昨儿夜里不是你说让我陪你去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告诉我，自己收拾起来了？”

　　阿白云淡风轻地一扬眉:“带你一个登徒子在身边，乃大隐患也～”

　　路云和不可思议:“我登徒子？我？哈！我轻薄你什…”

　　他记起和阿白的旧恩怨，话音一顿，尴尬地抿住了唇。

　　“好，就算我半年前是叫了你一声娘子，可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儿了，而且我答应你要偿还弥补，这不是已经住进来了吗？戏文也给你们了，契书也签了，你现在还叫我登徒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路云和昂首，眼却不看阿白，一副势必要讨个说法样子。

　　阿白一听不乐意了，腾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我过分？路云和，你自认识我以后，住进来以后，你叫过我多少次娘子数都数不清了！除了言语上的，你还…还…”

　　她想控诉那日他酒醉不慎亲了她脸颊之事，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脸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猴屁股。

　　亲眼目睹这人类奇观的路云和瞠目结舌:“不是吧？昨日就…抱了你一下，你的脸就红成了这样？！”

　　路云和见了个新鲜似的，绕她跑了一圈，方解释道:“昨天你是没见你醉的模样，都挂在杆上了，软成了一滩泥，我无计可施，只能把你抱回来，总不见得把你拖回来吧？那多不好看…”

　　阿白脸更红了，朝前走了几步避开他的视线:“谁说那个了！”

　　“那你说的是什么？”路云和紧追了几小步，猜测能让她脸红成这样，只能是肢体接触了。

　　他使劲挤了挤自己仅有的几滴脑汁，恍然道:“你不会是说…签契书那夜的拥抱吧？”他诧异:“那个也算？！”

　　阿白双手疯狂绞弄着衣摆，心跳到快要蹦出来，时间是对了，可事情还是不对。

　　“不是。”她小声且不耐又羞涩的说。

　　“那到底是什么嘛？”路云和急得直跺脚。

　　“是…是…”

　　阿白此刻只想给自己一巴掌，嘴到用时方恨不灵。

　　她一咬舌尖，似是下定某种决心，眼一闭拳一握，转身吼道:“是那夜你吻了我的脸颊！！”

　　空气仿佛凝固，吼声落定很久，她也没敢睁眼，只听自己心跳声怦然，声音还很大，大到她一度怀疑路云和也听得见。

　　良久…她试探着睁开了一只眼，看到身前一动不动的白衣，紧着又睁开了另一只眼，目光顺着白衣向上，看到了完全僵住的路云和。

　　路云和双眼直愣，口微张，整个人僵成了蹲坐在城门外璃月桥上的石猴。

　　许久…阿白的羞涩已转变为担心，怀疑这货真被自己那一嗓子吼傻了。

　　她小心翼翼引手在他脸前轻晃几下:“喂…喂…”

　　她又伸手拽拽他的衣袖:“路…路云和？”

　　连喊了几声，才算把路某人飘离几里的魂儿给喊了回来。

　　只见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似尴尬又似慌张，似不知所措又似恐惧，看到她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时，他的目光似被火烫了一下忙避开去，下一瞬意识到自己的衣袖被她拽着，忙往旁错了一大步，把衣袖从她手里拽出，唇角牵了又牵，终是没能弯出个完整的弧度。

　　他想解释自己那夜是吃醉了酒肢体不受控，可话怎么也说不出，满脸冷汗倒是流个不停。

　　“我…我…”

　　路云和“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只好尴尬一笑，快步夺门而出。

　　他自诩见多识广，不值得为这点小事惊慌露出窘态，自认为姿态沉稳端庄，殊不知看在阿白眼里，身姿歪七扭八像个胯骨不怎么灵活的病者。

　　走到中途还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崴出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来…

　　阿白:“……反应比我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