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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二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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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响和顾络尤的眉头不约而同地皱起,几乎是在闻到味道的这一秒,覃响的起身被顾络尤的摇头给劝阻了,他无声地在说,吃饭吧。
满凉亭的血腥味,能吃得下去算是神人了,覃响算其中之一,他的家里是开武馆的,练武受的伤,小朋友们不注意受的伤,不说天天有,也是常年有,血腥味拌饭,习惯了。还吃不下,是担心顾相以的状况。
怕他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己和顾络尤接触,伤害到自己,也怕他是因为抗拒自己和顾络尤接触,做给自己看的,这对于覃响来说不是一种威胁,是让他生气!跟上旁人损害自己身体的行为,是最愚蠢、最最不值得的。
之前在花园里面让顾相以开口说话不说话,现在又默默一个人承受。
覃响又站起身,放下筷子,看向身旁原本是顾相以用来挡住自己和顾络尤的白色帐幔,在秦绯说的行动下从横向变成了纵向,建了一道柔软的门。分不清哪边是里外,掀开帐幔,眼前所出现,他们所看到的一幕,分出了里外。
有些事情是外人看到了,必须要上前去管,但又不知道怎么管的,眼前就是一起,覃响的眉头皱得苦大仇深,冷着脸撕开帐幔,在动手前给了顾相以一次口头机会。
“你不松口,我会帮你。”
一旁坐着的顾络尤指导,“他现在神志不清,掐一下他的伤口,让疼痛唤醒他。”
覃响没有丝毫的犹豫,如果顾相以不疼,理智不回来的话,有人可就有生命危险了。
原来……
知觉还在,还会痛。
这是唤醒顾相以的最好办法。
他的神智回来了,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人,原来是又哭了,口腔中习惯了血腥味,这一次罕见地多了异物在口中,很久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了,大概是咬下了自己一块肉,没大碍。
顾相以狠眨一下眼睛,让眼前的世界得以清明,站在前方的秦绯说抬起手,在自己的嘴边伸出手,他不得解惑,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嘴中的异物被他的手慢慢抽离,空荡荡的口腔跟着鲜红的血丝下移,没怎么看清楚自己口中的异物是何形状,反倒是看清楚了覃响给秦绯说胳膊包扎的形状。
血丝断在白色的帐幔上,他全身停止了,不是停止,不是停止不动,他是不敢动,可脑袋控制不住地抽抽,小幅度地抽抽在他的脑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往下看时,幅度变大了,让他整个人都摇头晃脑,这全是他紧绷着全身和自己较劲的结果。
强硬到好似脑袋里晃出的都是钢铁,他和身体里面的钢筋器官对抗,怎么能不疼,疼的他的脑袋跟被十万公斤的铁锤砸了一般,可这还不算疼的,真正令人痛苦的早已经蓄在眼睛里了。
眼泪多一点、他就少看清一点,眼泪多一点、他就少看清一点,眼泪多到看不清了,顾相以抬头,眼泪落下来。
他想说话,想开口道歉,可是口腔里面出不了一个字,他试图发出声音,能发出的只有喉咙的难受,控制不住一声干呕,不想因为自己的动作不雅观扰了他们吃饭,连忙跑开去吐了。
秦绯说就要跟上去,接受到了覃响叮嘱的话。
“我粗略帮你止了血,你赶快去包扎,避免伤口更加严重。”覃响救人命,止血的速度定是不能慢的,秦绯说也是为了救人,找到顾相以的速度比他包扎的速度更快。
顾相以吐不出什么东西,就吐了满脸的泪水,将自己糟蹋的没有样子了,依靠秦绯说的话,找回来一点样子。
“去看花吗?”秦绯说由于自身因素,无法判断出来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和怎么样的情绪,只是知道呕吐会令人很难受,不想让他难受,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拿他想看到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花,他对花很好。
花不行的话,还有“烟花。”
“今晚的烟花,不止有蓝色。”
顾相以跌坐在地面,抱着头哭出了声,强迫自己回神,“对不起,我没有想伤你。”怪不得自己不痛,怪不得自己没有回神,原来……原来咬的是秦绯说的胳膊,他的哭腔,碎了一地。
“你不疼吗?你怎么不叫啊?你不疼吗?你怎么不打我,让我回神啊,你不疼吗?你让我咬下一块肉。”顾相以是个坏蛋,是个愚蠢的人,是个伤害别人的人,不是好人,顾相以哭得泣不成声。
他是父亲的儿子,除了长相,再无相似的地方,可现在,为什么要有伤害人的共同点?尽管他是无意的,可他不是不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后续不由人,他不想伤害人,他不想变成父亲那个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疼不疼,我只知道,我不能见你身上的伤口增多,以后,你控制不住造就的伤口,给我一半吧。”
“死了心,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这段话简直太不可理喻了,让顾相以一口气撑着说了下来。顾相以做不到暴力,所以这些年来,他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受伤,自己死便死了,别人好好活着就行。
道歉的频率高并不会降低罪恶感,顾相以不将时间耗费在此,只想秦绯说赶快去包扎,可他真是个呆子,都受伤了还要陪着自己,无奈之下,顾相以撑着身子起来,架不住腿软站不起来。
他跟秦绯说要手机,给秦琼斯打电话,让他们下来接,他伤了秦绯说,现在又要面对秦家人,他不害怕,既然是他伤害了人,就会承担一切的后果。
秦家人在看到两个人的惨样,顿时明白了发生什么,是会有点火气的,但顾相以已经惩罚自己了,穗梨看到他肿胀的快成了一条缝的眼睛,终是没有说什么,看他不能走路,走上前蹲下身,“回去说。”
眼前的人虽身着裙子,却是名男子,顾相以没有露出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感,只是担心他的裙子会被自己弄脏,对不起秦绯说了,又再对不起穗梨吗?
“我不怕衣服脏。”穗梨说完后主动将他背起,不是小小的一团,体重倒是像极了小小一团。
肩膀的湿润感越来越多,穗梨不是个安慰人的人,心思也就作罢了,哭累了就安静了。
伤害到了无辜的人,怕是没有累的时候,是顾相以现下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秦绯说的身上,忘记了哭。
秦家二叔带他进医院疗伤了,顾相以想立马跟上去,但爸爸和父亲还在花园里面,总不能一夜之间让两个人受了伤,只好跑去华鸣叶的房间让他下去,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好。
华鸣叶对着敲开门连点问候语都没有就直接提要求的人一向是没有好脸色的,本想说一说,摆摆谱,但看到他的样子,消了心思。不管跑掉的顾相以,进屋换了鞋、披上一层衣服,下楼,走进花园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寻着味道和顾相以告知的方向就直奔而去。
“见了我,不知道跑啊?”
覃响的眼睛一直跟随着他从远处到达近处,话一出,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配合,“为什么?”
“你们不跑的话,将会被我逮捕,罪名——”华鸣叶无聊地拖长音、卖关子,“偷吃。”
覃响夹了一筷子的菜喂到他的嘴里,“欢迎加入。”
桌上的另外两套给顾相以和秦绯说准备的两套餐具还没有被撤走,华鸣叶拆开用了,寒暄了一阵儿菜后,覃响问到了关键问题。
“你进来花园的时候,碰到顾相以和秦绯说了吗?”
“没有。”华鸣叶面不改色,撒谎可是他最擅长的,毕竟家规繁多,小小年纪就练成了。没有背叛顾相以,也料到了覃响能想得到,两个人相互之间太了解了,时间又这么巧合,只是覃响选择了不说。
覃响将华鸣叶送回房间后,前往少年秘密约好的房间。
顾相以跟华鸣叶说了后,撑着力气跑到了童泰禾宫背后的医院,里面所有的人,都只为了秦家服务,不等护士带领,秦绯说就已经包扎好走到了自己眼前。
顾相以现在一步路都不能走,一抬脚立马就会摔在地上,不做这些需要人去搀扶的动作,等着秦绯说走到自己的面前,他背过身又蹲下身,说:“我背你。”
“你的胳膊,还好吗?”
“背你的力气在。”
顾相以所问的不是这个,如果他把秦绯说的手臂咬下了一块肉,关心的只是他还有没有力气背自己,那自己简直就是畜牲了。
“我……”
“回房间说。”秦绯说不希望当着二叔和二婶的面说,在医生包扎伤口的时候,也告知他们,无论生死,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用第三个人插手。顾相以跑得不慢,只是秦绯说告诉医生必须要包扎得快。
“我来吧。”穗梨主动上前,已经背过一次了,也不差这一次了,不仅仅为了秦绯说,也为了救命恩人,将他们送到房间,功成身退。
秦琼斯全程没说话,在两个人回房间的路上,请问穗梨,“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他们消失在拐弯处,另一个从拐弯处走过来,敲响了门。动的是秦绯说,可能是秦家的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顾相以扭头一看,果断起身,敲门的人是华鸣叶,华鸣叶是来找自己的,这份自信心经过多重判断后,常驻在了顾相以的心中。
“你怎么来了?”
“送温暖。”华鸣叶将用毛巾包裹住的冰块举到他的面前,“你眼睛不消肿的话,明天不能见人了。”这是华鸣叶喜闻乐见的事情,可顾相以失去了颜值,能得到关心,颜值关心颜值关心颜值关心……还是恢复颜值吧,所以。
“我去厨房找到了冰块,用干净的毛巾裹住,过来给你冰敷,冰块不怎么冰,放心让我给你使用。”是的,让我,顾相以一身伤,还是少动手吧,让完整的人代劳。
“坐在窗户上。”
窗户的窗台不小,供人坐,顾相以坐下,听他的指令闭眼,冰敷的眼睛和身子不像是在一个季节,但很舒服,能缓解眼睛挥散不去的热感。
“如果眼睛明天没有消肿的话,欢迎来找我,你们两个病号,很不方便。”
“嗯。”
“还有,生气了不要砸东西,这是不好的行为,坐下来慢慢谈,把事情说开。”华鸣叶多点提醒吧,这两个不会和人相处的人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现场,要是他们两个其中的一个认识到错误了,也不会经常性两个人一起受伤。
“说了,也不听。”顾相以说过,换来的还是呆子,华鸣叶也深有同感,秦绯说听说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见了成为呆呆,简直难以置信。
“两个人,要么倔强一辈子,要么其中一方先妥协。”
一辈子,顾相以没有,先妥协?顾相以也没有,要妥协也是这个呆子妥协。
既然华鸣叶说到了砸东西,顾相以有话要说,单出口一个“你”字,觉得两个人是一样的,加了“我们”。
“都是一样的。”
“你说我拿起石头砸自家的玻璃吗?”华鸣叶笑得止不住,“我知道是坏行为,我是故意的,你再想想,我们还一样吗?”
顾相以没有说出来回答,闭着眼睛没有视角,光靠耳朵的聆听,也给他全了视角,“你怎么还在笑?”这似乎不是一件能令人开心的事情。
“你捂住耳朵,我告诉你。”
顾相以闭着眼睛又捂住耳朵,看不见听不见,怎么知道?是他不想说找个理由糊弄过去还是自己不能听?不管是哪种,就当听到了……人打哈欠的声音。
华鸣叶坐到窗台上,这个姿势、这个位置没有站着给他冰敷方便,但自己累了,需要短暂地休息一会儿。看月亮的轨迹和月相,已然凌晨了。
中秋节一天,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啊,有这么好的接触机会,不去找梅怜,反而和这个情敌待在一起,想到此,华鸣叶无奈地笑了。
他的笑声让顾相以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找华鸣叶当自己的笑容导师,是正确的选择,左右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沉默地接受治疗,沉默的沉默的就睡着了。由于他是闭着眼睛,华鸣叶还是在他的身体向后倒去才知道。来给他疗伤,他先睡着了,太勾引人了吧。
这怎么能行!
华鸣叶起了坏心思,拆开毛巾拿出一块冰,自己含了一块,又掐住他的下巴,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捂得严严实实的,看他皱起的眉、滑动了一下的眼皮,笑得不要太开心。
凌晨了还这么有活力。
真是“有意思。”
顾相以的身体素质无法让他睁开眼睛,还得问问眼前的人放不放过自己,想来是不放过的,可他给自己冰敷,自己不是照样要闭眼的吗?真是个幼稚的坏朋友。
“冰块快化了。”顾相以的催进度,让华鸣叶更加把进度归于零,“没关系,我们有一夜的时间。”
顾相以:“……”
直接灵魂出窍。
“我逗你的。”华鸣叶笑到靠在窗台上小幅度打滚,“顾相以,你刚才的表情也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华鸣叶很少逗别人,他喜欢恶作剧,又不想把自己这些恶劣的想法放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这还是长大后的初次,这个情敌,华鸣叶很满意。
顾相以真得分不清逗的范围,似乎每一句话都能和逗人玩扯上关系,就看人怎么说了,不和这个爱玩的人搭话。
“我冰敷完了,等明天见到你看看效果,要是还肿胀,我再来给你冰敷。”
???
既然都冰敷完了,为什么还要逗自己?
顾相以没有力气跟他争辩,也不想,静静地待在这里挺好的,他的身子疲惫到了极致,靠在窗台上下一秒就能睡去,即使他的心里在说不能睡,要看着秦绯说,还没有跟他说上几句话,可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昏昏睡去。
记忆中,他没有睡多久就梦到了秦绯说伤口的惨状,猛然一声坐起身子,后怕感让他的心脏抽得生疼。要真的看到自己造成的伤口,或许还能安他一部分心,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过秦绯说的伤口,没有真实,幻想肆无忌惮地扩大了他的想象区。
顾相以累极了,又睡不着。
转过身,看到躺在自己右侧的秦绯说睁着眼,勇敢地请求,“下一次包扎,别避着我,我想看看你的伤口。”顾相以敢直视着他说,这是他会反省得无畏,他伤害到了秦绯说,不会就此陷入无限埋怨自己的循环中,他会用尽全力去弥补。
“你咬伤我,是我自愿的。”秦绯说也坐起身子,与他对视,“我主动将胳膊塞进你的嘴里,你不用自责。我问了二婶你的情况,她说你很自责,眼睛都哭肿了,我看不到你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哭是怎么样的情绪,我安慰不到你。这段时间,我会报一个安慰人的班,我会努力学习的。”
“我咬伤的你,你安慰我干嘛?”顾相以的双手抬起来,一边一只手、一边一只手,用手背抹掉眼泪,“你真得好烦。”
“因为你是我的……第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