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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   花香四溢,鸟雀啁啾。

      青鸾还未睁开眼,便被这香气、这鸟鸣吸引,嘴角勾笑。

      原来往生彼岸也有花,有鸟,看来阴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骇人。

      等等,她死的地方,附近还有狼群,要是肉身被叼走了,岂不是叫她尸骨无存?

      隐隐间,青鸾感觉有人在朝自己靠近,她一把抓住那人,开口求道:“阴使大人,求你可怜,让本宫的魂回去挪一挪地方,哪怕是随竹之一起沉入沙海,也好过被狼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可这阴使大人似乎毫无怜悯之心,拽着青鸾的手不住地往回塞,情急之下,青鸾一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耀目的日光刺痛双眼,她眯缝着,抬手遮住窗外渗进卧房的光线。

      “阴间也有这样好的天气,比起从前皇宫里春日的早晨倒也不差的。”

      “长公主殿下,奴婢蠢笨,未能理解殿下所言。”

      再看向身旁的阴使,青鸾乍舌。

      “竹之?你怎的在此处?模样也变年轻了……是阴使差你来引本宫的?你问问他,可否放本宫回去挪移肉身?”

      竹之看着面前胡言乱语的青鸾,无措之际,只好挣脱她的双手,跪伏在地上答道:“殿下可是梦魇了?可要奴婢差人去叫杨太医过来?”

      “杨太医?他也死了?”

      想起这个杨太医,从前经常被皇上深夜传召进宫,不是给这个妃子安神,就是给那个妃子看诊。后来他称病辞官,不久后带着妻儿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怎的死了还要做太医,量他以前说再不行医都是唬人的。那何太医呢?也死了?”

      看她还在说疯话,竹之打定了要去请太医的心,哆嗦着起身退后两步,踉踉跄跄地退出去。

      她反应怪异,这才引起了青鸾的疑心。

      再看四周,绣户珠帘,雕梁画栋。紫檀木雕仕女赏春图的屏风后,梅枝雕放桌上放着她往日里最喜食的梅渍杏干,放了软垫的梳背扶手椅两侧香几上,海棠和樱花插瓶,卧房最右的书桌紧靠着的墙上还挂着商辞墨赠予她的那幅《月仙图》。

      这不是玉藻宫吗?难道人死后会回到生前最挂念之地?

      掀被下榻,她忍不住伸手去拿四方格木盘里的杏干,一抬手却瞧见自己指甲上淡淡的胭脂色。

      染甲?青鸾依稀记起,及第那年春,她让宫女给自己染了指甲,却被嬷嬷说教,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此物。

      难道?

      青鸾心头一跳,放下果干快步来到铜镜前。
      镜中的少女长发坠腰,柳眉杏目,美艳的外表下多了一丝稚嫩。她双手撑在妆奁台上看得出神,指尖被耳坠子的铜勾刺中,疼得她缩回手。

      这一瞬间的痛感如此真切,青鸾先是怔住,反应过来之后拿起铜勾又刺了一下食指。

      “嘶,疼。”

      只有活人才知道疼罢。

      及第……染甲……玉藻宫……镜中十六岁的自己……

      “来人。”

      兰之刚娶了这个月的份例回来,听见青鸾的声音走进来,略一俯身行礼道:“殿下醒了,可是要梳洗用膳?”

      “如今是什么年岁?几月几日?”

      宫婢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仍垂目答道:“回殿下,如今是宝肃元年间,四月二十。”

      宝肃元年?青玄刚登基那年。

      十五岁的少年皇帝和十六岁的长公主。

      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那年。

      是上天的恩赐还是出于对她愧疚的补偿?

      止不住的欣喜洋溢在青鸾脸上,她回到卧房,兰之刚给她穿戴好,就听见门外竹之带着杨太医进来的声音。

      两人走进来,见青鸾神色如常,对视一眼。

      “听闻长公主殿下身体有异,臣特来请脉。”

      “并无大碍,只是梦中呓语,身边人不放心才去请了杨太医来。”

      竹之面露犹豫,眼神在青鸾和杨太医之间流转。

      “殿下,太医既然来了,还是让他瞧上一瞧,才好叫奴婢安心。”

      兰之看竹之一眼,以为识破了她的那些小心思。

      “殿下不过是说了几句梦话,竹之就擅作主张将杨太医请来,扰了殿下清净,实在不妥。若今日不罚,定不能叫她长记性。”

      若放在往日,众人欺负着她随和的性子,说话做事过了些都不碍事,可如今她已今非昔比。和亲路上,是骡子是马,都露了真性情,行事作风再落在青鸾眼里,就另有他意。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兰之脸上,女娘白嫩的皮肤上立刻泛起一片红晕。

      青鸾微微握拳,将掌心的火辣藏起,轻抬眼眸。

      “罚不罚,也不是你这个奴婢说了算。倒叫你来做这个主子更合适些。竹之行事,皆是为本宫着想,换作旁人,不能及她半分。再说,又未曾碍着你事,为何叫你在这里急得跳脚?”

      此言一出,杨太医和一众宫婢连带门外的太监侍卫一并噤声,惊在一旁不敢动弹。

      这巴掌、这话语……这还是那个逆来顺受的长公主吗?

      兰之从震惊中缓过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右脸,语带哭腔。

      “回长公主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少女不理会她,转身在软榻上坐下,将手腕搁小几上,示意杨太医请脉问诊。

      “本宫今日打你,并非因为你是个奴婢,而是因为你与竹之同为奴婢,就不应该想着拉踩她来抬高你自己。更不要想着主子往日里随和,就想拿本宫当枪使。

      以后我跟前用不着你伺候,到尚食局做洒扫丫头去吧。”

      尚食局每日有洗不完的食材和碗筷,兰之捏紧自己白嫩的双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奴婢知错了!求殿下不要赶奴婢走!求殿下不要赶奴婢走!”

      “带她下去。”

      杨太医诊完脉,战战兢兢起身行礼道:“殿下身体康健,确实没什么大碍,那臣就先告退。”

      “嗯,”青鸾端起茶盅,笑得温柔,“得杨太医多年照拂,今日有劳跑一趟,改日杨太医想辞官还乡,颐养天年之时,本宫一定为杨太医准备一份厚礼。”

      啊?他想早点辞官这事儿可从未对任何人宣之于口,长公主怎会得知?

      再看她方才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怪哉。

      杨太医冷汗直冒,收起问诊箱躬身行礼。
      “不敢、不敢,这行医用药,为皇上公主调养身体,乃是臣之幸,未敢有一丝懈怠,更不会强词推脱。”

      榻上的少女看他一眼,眼神玩味。

      “本宫是真心所言,杨太医既如此说,便是本宫言多有失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屏退他人,青鸾开始沉思。

      看来不该说的事还是要藏好,若杨太医因为她这一句话,最终没能回到家乡安度晚年,就成她好心办坏事了。

      不过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不舒心畅意地多活几年,才真真是浪费了上天的好意。

      过去那个活在禁锢和束缚里的青鸾便再也没有了,她要做个肆意妄为的长公主,若只有作妖孽能开心,她便做个妖孽。

      现在距离和亲还有两年,映山和那位将军目前肯定还活着,她要尽力改变这一切,改变自己和亲的命运。

      当然,还有那个仲玉。

      “竹之。”

      竹之还沉浸在方才发生的种种事情里,既害怕又有些暗自欣喜。

      “殿下。”

      害怕的是她头一次见青鸾发火,不但掌掴了兰之,还打发她去了尚食局。

      要知道,那种地方待着的宫女一般都是家里看着不好,年纪大了还不想出宫的女娘们,将手没日没夜地泡在冷水之中,时间长了,寒气入体,不但容易生疾,就算打发嫁了人也不容易有孕。

      去那里当差,跟获罪入狱没什么两样。

      欣喜的倒不是看见青鸾维护她,而是她终于看见青鸾有了自己的主意,不会被旁人牵着鼻子走。
      青鸾见她进来,拉着她的手进了内室,打开衣柜把衣服一件件翻找出来,嘴里还念叨着。

      “这些素净的衣裳你拿去收好,再吩咐尚衣局给本宫多赶制几身颜色明艳的衣裳来,不要粉的、紫的,但是青绿二色、鹅黄、月见和扶光这些明丽颜色的料子以后都多送些来,另外妆奁还缺些配衣裳的首饰,例如珍珠的、珊瑚的、白玉的、蜜蜡的,要成色通透白净,颜色暗哑沉稳的不要。”

      抱着快盖过自己的衣裳,竹之满腹疑惑无从说起,想起下午自然有人过问,她点头称是,带着衣服退了出去。

      待用过午膳,一身油紫色衣袍的教习何嬷嬷昂首挺胸地进了玉藻宫。

      当她瞧见往日里总是素衣白裙,将“克己收礼”四个字做得十分好的青鸾竟穿着一身石榴红遍地金花褙子,并金线滚边绣万字的曲水连烟百迭裙,好一朵娇艳的月季似的坐在那里,立刻皱紧眉头开了口。

      “殿下今日着的这身衣裳实在失了体统,且不说自袁世宗开始,皇室一直崇尚节俭素净之风,提倡以身作则,省去一切华而不实之风,那便是殿下你作为女子,理应注重内在修行而非表面上做功夫,要是被人拿做把柄,说长公主奢靡旷费,糟践百姓上缴的赋税,岂不是叫皇室蒙羞?”

      听着何嬷嬷给自己扣了这么多罪名,青鸾也不恼,坐在桌旁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她低着头玩着一副玉制的九连环,兴致颇高的模样。

      “嬷嬷如今连请安都没有就开始对着本宫大放厥词,实在失了体统。自古君臣、主仆皆有礼数规矩,嬷嬷要是忘了,可以再找个懂的教习嬷嬷学一学。

      另外本宫身上这身衣衫乃是先帝在位时,赠予本宫的生辰贺礼,既然已经费了心思花了钱银,还将之放之不用,才真真是既浪费了爹爹的心思又浪费了钱银。再者,嬷嬷你平日里教的那些《女训》、《女戒》都并非真正的内在修行与习学,只是教本宫怎么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罢了,不学也罢。”

      何嬷嬷听罢,捏在手上的戒尺又紧了紧。她没想到这个养在深宫,又才刚及第的小公主怎么能突然说出如此理直气壮之言。少帝年幼,后宫妃嫔甚少,如今登基,平日里最依赖的就是这个长他一岁的姐姐。而她自己仗着是长公主的教习嬷嬷,在宫里作威作福,除了皇帝和皇后身边的人,其他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她。

      往日里,但凡有人招惹,她只消在青鸾耳边抱怨两句,立刻就有人去帮她收拾这些人。
      不得不说,这宫里把青鸾当枪使的人,还真不少。

      只当她是个好欺负的。

      正想着,一块白色的丝绢突然扔到了何嬷嬷脸上,她拿下里一瞧,正是不久前针线课上她带着青鸾绣红梅的那块。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听见青鸾冷淡的声音。

      “这可不是什么幸运吉祥的花,改日学绣个别的再带着吧。”

      “殿下这是何意?红梅寓意吉祥平安,健康长寿是历来都有的,怎的如今到了殿下嘴里就一棒子全打死了不成?”

      锦衣华裙的美艳少女看她一眼,那双往日盛满春水的眼里却全是锐利的光。

      “红梅开在寒冬,行的是自然万物都行不了的厉害事,她能盛开那是她的努力、她的本事换来的;还有莲花,她生在淤泥,长在淤泥,如果一朝得以纯洁绽放,那也是她拼死从肮脏的泥土里钻出来的,才不是什么幸运!所以要绣啊,还是该绣牡丹,从选种子培土开始,就是一点一滴,娇生惯养的富贵花,能托生成为牡丹才是真正的吉祥。”

      “殿下你……”

      何嬷嬷何曾受过这些气,站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两人正僵持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突然带着爽朗的笑意走了进来。

      “哈哈哈哈哈,长姐,原来你如此能说会道,往日里藏着掖着,朕只当你是个文静的,如今看来,倒和那些跟朕在公堂上吵得面红霞飞的老迂腐们有得一拼。”

      “参见皇上。”

      如今重活一世,不想又能见到这个她世上唯一的血亲,青鸾起身上前,笑得畅然。

      “不过是突然开窍了罢。若是长姐多读些书,定能帮皇上舌战群儒。”

      拿起桌上的九连环,青玄随口答了句“那不如赶紧去翰林院选一位太傅,不然长姐又要说朕耽误了长姐的习学与参悟”。

      此话一出,一张清冷淡然的面孔立刻出现在少女脑海之中,她媚眼如丝,笑答间眼波流转,惹人遐思。

      “皇上说的在理,本宫明日便要去翰林院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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