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枝美人花》芋秋秋

5、诬陷

　　宴会定在冬月初三，这日早早就有皇家命妇到坤宁宫拜见温皇后。

　　姜晏梳洗打扮后亦先到坤宁宫拜见众多长辈，宏安帝子嗣不丰，可先帝膝下却有众多子女，光是成年的公主就有十来位。

　　其中以魏国长公主为首，她是先帝长女，先帝在世时将她下嫁给了安国公，安国公早年手握兵权，在朝野上颇有权威，如今虽退居幕后，但依旧受人敬重。

　　大晋讲究仁孝，魏国长公主自然地位尊崇。

　　“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对点翠珊瑚腊梅簪，瞧着样式新鲜，今日带来给朝宁公主做贺礼。”魏国长公主与温皇后交好，出手也大方。

　　除去价值不菲的点翠簪，还送几匹颜色上佳的娟纱给姜晏。

　　魏国长公主的贺礼一出，在场的其他娘子也纷纷送上贺礼，如此一来，姜晏的库房愈发丰盛了。

　　温皇后先带着她一一拜见皇家长辈，其中不乏有朝廷重臣的内眷，众人面对这位半路寻回的公主都极尽热情，毕竟有永嘉公主这个受宠的先例在前，想必朝宁公主的前途不低。

　　姜晏又岂会猜不透这些妇人的想法，她待人亲和，一言一行都符合皇家规范，比前世更善拉拢人心。

　　温皇后的好名声传遍朝野，今日一见，众人对朝宁公主更高看三分。

　　前世姜晏不喜热闹，与各位夫人不算热络，后来踏入朝廷纷争后吃了不少亏，这些妇人得知消息的速度远远超过姜晏的想象，这辈子姜晏想谋大事，必然要与她们交好。

　　“母后，我想去园子里走走。”姜晏坐在温皇后身边，露出小女儿姿态。

　　“去吧，”温皇后通情达理，“正好与各家女郎热络热络，看看有没有和你趣味相投的，过几日你父皇该下旨为你择选伴读了。”

　　朝宁公主已经及笄，按理来说到了选驸马的年纪，可温皇后心疼她在外流离十六载，便与宏安帝商议将公主在宫里多留几年，反正晏儿是大晋公主，不愁选不到夫婿。

　　永嘉公主有四五个伴读陪她玩乐，宏安帝怕女儿在内宫无聊，打算给姜晏也寻几个年纪相仿的伴读。

　　因而今日的宴会上多了许多十五六岁的女郎，家中早早就吩咐了她们，个个都受着规矩，期盼能与朝宁公主交好。

　　姜晏离开坤宁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自己前世交好的挚友。

　　内宫庭院，女郎们大多三两结伴，在一起谈论长安城时兴的花样，或是谁家的姑娘与谁家的公子定亲了，再或者小声议论朝宁公主与永嘉公主。

　　朝宁公主没回宫前，长安城的贵女们皆以永嘉公主为首，永嘉公主虽刁蛮，但身份贵重，眼下来了个身份更贵重的朝宁公主，长安城的风向隐隐有了转变。

　　“若是能成为朝宁公主的伴读，对家族来说可是无上荣光。”

　　“听说朝宁公主性情和善，想必极好相处。”

　　众女郎说得正欢，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簇拥着一女郎走来，那是珍贵妃母族的姑娘，开国公尤家的嫡女，自幼与永嘉公主相伴。

　　尤清乐还未开口，她身旁的女郎就训斥起来：“永嘉公主是贵妃之女，陛下的心尖尖，你们有几条命敢在此非议？”

　　秦桑与尤清乐一样，同为公主伴读，但碍于身份不够，与公主并不亲热，却并不妨碍她仗着公主之名在贵女圈子里作威作福。

　　众女郎见永嘉公主的伴读们过来了，纷纷避让，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姑娘涨红了脸，低垂着脑袋，不敢再言。

　　秦桑见她们闭嘴了，将目光挪到了最外边衣着利落的女子身上，她嘴角勾起嘲讽，走过去出言奚落：“这不是我的好姐姐么，怎么躲在这里？”

　　秦灼在见到秦桑的那一刻就知道她要来找自己麻烦，她懒得去躲，依旧站在原地。

　　“啧，瞧你这股子寒酸样儿，”秦灼越是不搭理她，秦桑越是来劲儿，“凭你也配巴结朝宁公主，别做梦了。”

　　秦灼还真没想过要去巴结朝宁公主，这场宴会她本没打算来，反正家中都是由秦桑的母亲安排，这对母女恨不得把她踩进泥里去，怎么可能给她露脸的机会？

　　奈何她父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朝宁公主喜武，又想到家里大姐儿最爱舞刀弄枪，一琢磨就把秦灼送到宴会上。

　　万一入了朝宁公主的眼，岂不是能帮扶家中？

　　“父亲竟指望你光耀门楣，”秦桑的话中满是得意，“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与公主相伴，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公主身份尊贵，岂会瞧上你这种粗鄙之人。”

　　秦桑见秦灼不说话，更加嚣张，开始上手推搡她，嘴里嘀咕着：“狐媚子，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让爹爹送你来宴会，有我在一日，你休想出风头！”

　　秦灼不愿与她争辩，并不代表她性子软弱，一扬手就将秦桑推了出去。

　　奈何秦桑是有备而来，顺势跌坐在地上，手中捏着绢帕，开始哭哭啼啼：“姐姐这是做什么？”

　　又是这副模样！

　　“我知道姐姐素来不喜欢我，可...可我好歹也是公主伴读，姐姐怎么能当众欺辱我？”秦桑呜呜咽咽，一副天可怜见的委屈模样。

　　四周的女郎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看了过来。

　　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秦桑演得愈发厉害，她是打定主意要搞臭秦灼的名声，最好能使得开国伯康家退亲，看秦灼这个小贱人往后拿什么在家中立足。

　　秦灼与开国伯康家的大公子有婚约，这也是为何秦桑的生母不敢随意拿捏秦灼的原因。

　　秦灼是个直爽性子，她见秦桑又摆出家中的柔弱架势，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脚，强压着火气：“你何必做出这副样子，这是在宫里。”

　　她们丢人不打紧，可秦桑这个蠢货也不想想，要是在宫里毁了整个秦家女子的名声该如何收场？

　　“宫里有如何，姐姐在家中就常常欺辱我，难道还不许我诉说委屈吗？”秦桑巴不得闹大呢，反正她是永嘉公主的伴读，寻常人等奈何不了她。

　　与秦桑交好的几个姑娘围了过来，大有要为秦桑撑腰的架势。

　　“早就听闻秦家大姐儿仗着身份随意欺负家中姊妹，当着众人的面还敢如此猖狂，果真品行不端！”

　　秦灼又气又急，偏偏这些人认定了她欺负秦桑，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

　　“我没事的，免得牵连你们。”秦桑能装会演，对着那几个姑娘一边哭，一边抹泪。

　　“我这就去请长辈来主持公道！”其中一个姑娘面露不忿，“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她！”

　　说罢，她拔腿就要去花厅请人。

　　“朝宁公主到——”

　　随着宫婢一声响亮的通传，庭院内顿时静默下来，众女郎按照规矩行礼参拜。

　　姜晏径直走到秦家两姐妹面前，她的目光停留在秦灼身上，露出一丝善意安抚她，随即开口：“何必惊动各位夫人，不知我的身份能否来主持公道？”

　　在场的女郎大多年纪相仿，最小也有十三四岁，她们都是明事理的，一听朝宁公主要插手秦家事，大一些的女郎赶紧出来圆场：“今日庆贺公主归朝，这些琐事本不该劳烦公主，若能得公主指点，是在场众人的福分。”

　　姜晏问秦桑：“你说她欺负你，可有证据？”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秦灼。

　　“姐姐在家中一向蛮横，方才将我推倒在地。”事情超出秦桑的预料，她有些不安，说话也磕磕绊绊。

　　“可有证人？”姜晏扫视那几个小女郎，“你们亲眼瞧见她推了秦姑娘？”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几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个个垂头不敢多言，只说是听见响动，过来为秦桑打抱不平。

　　“那在场可有人为小秦姑娘的话作证？”姜晏提高的音量，确保庭院内每一位女郎都能听见。

　　庭院内沉默了一会儿，一位身着鹅黄色裙衫女郎上前，她先行了个礼，而后回道：“民女可为秦姑娘作证，秦家大姐儿确实推搡了小秦姑娘。”

　　秦桑面露喜色，可这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深渊。

　　“但民女见到是小秦姑娘先言语挑衅秦家大姐儿，说她一副穷酸样儿以及叫她莫要出来丢人现眼，还说她是粗鄙之人。”

　　“你胡说！”秦桑气极，瞪着那女郎。

　　“家父乃御史中丞，民女所言皆为事实，不曾有半句虚言。”祝姑娘腰背挺得笔直，倒是颇有几分刚正不阿的姿态。

　　她搬出自己父亲的官职，令在场众人信服。

　　姜晏想用无凭无证化解此事，没想到误打误撞碰到个“真证人”，眼下证据确凿，她又问秦灼：“你可有话要说？”

　　“一切正如祝姑娘所言，”秦灼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尽可能挽回家中名声，“舍妹与我拌了口角，惹出这等事端，让公主见笑了。”

　　她又道：“今日祝姑娘为我仗义执言，来日必定登门道谢。”

　　“民女只是秉承父亲教诲，秦姑娘言重了。”祝姑娘退回人群中，并不以此自傲。

　　众人看了一场热闹，秦桑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她心中愤愤不平，秦灼就这么好命，竟让朝宁公主为她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