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溪》谢无野

65、第 65 章

　　“又来？”林木翘着腿，面无表情的看着石涛。
　　石涛嘿嘿一笑，循循善诱：“没事没事，这回你们有很多小伙伴，一定不会孤单。”

　　高三开学没几天，石涛就颠颠的跑来，盛情邀请林木参加新学期新集训。
　　据说因为上次的特别集训效果太好，王校长大手一挥，给他们批了个超大会议室，带三个空调的那种。
　　就是这一点让林木不满，平时上课还能找机会偷懒，可一旦参加集训，就会有无数老妈子眼睛发亮的盯着他。
　　对心脏和血压一点都不友好。

　　林木的抵触不用说，在座的几位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不情愿仿佛化作实体在耳边叨叨叨。
　　石涛捂住嘴清清嗓子，朝江溪使了个眼神。
　　江溪心不在焉：......不，我不懂。
　　求助未果，石涛尴尬笑笑，只得独自面对林木：“集训下周开始，你再想想。”
　　“这次虽然持续时间长，可国一含金量不小，大概率能保送，你就能提前放假了。”

　　“......”
　　不得不说，提前放假四个字深深感动了林木。
　　四十多天的暑假。
　　旅行、探望林溪、被祁远他们拖着出门、和江溪约学习、咖啡店......太多事情干扰他的搞钱大业。
　　如此美好的大把空余，他的存款不进反退。
　　虽说余额数字一个零也没少，但失去的那些也很令林木心慌。
　　什么都没有巨额存款来的让人心安。

　　“你怎么了？”回教室的路上，林木不解问道。
　　有关竞赛的事，江溪一向都是积极响应号召，可今天反倒一直缩在他身后，嘴都没张过。
　　江溪顿了顿才回神，朝林木勉强的笑笑：“没事。”
　　......没事个鬼。
　　你江大面瘫是会随意微笑的人吗？
　　林木拧了拧眉，最后还是没有追问，径直向前走。

　　“等我想清楚了告诉你。”落到后面的江溪突然出声。
　　林木脚步一顿，哼哼两声：“快走，要迟到了。”
　　“嗯。”江溪勾勾唇角，上前两步与林木并肩。

　　“啊~”下课铃一响，林木顺势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说：“上学果然很无聊。”
　　看着林木毫无防备的融化成一滩，江溪难耐的摸摸虎口。
　　他想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很久了，之前就听林溪说过，林木头发又细又软，手感好极了。
　　江溪舔舔干燥起皮的唇，疯狂做着心理建设，准备快如疾风的出手撸撸大猫。

　　“木头。”宋白阴着脸，快步走进理1。
　　“靠！”江溪难得爆粗口，火速收回伸到半空的爪子，差点咬到舌头。
　　林木支起身，回头望去。
　　“出事了。”宋白有些焦急的把手机塞给林木，身后一脸慌乱的祁远踉跄着跑来。
　　“......”
　　“......”

　　看完帖子，林木眼神晦暗不明，下意识把手伸向怀里的烟盒，磨磨棱角，这才镇定吩咐道：“小白叫你的人去找他；祁远你留在学校，让人别乱说话；学神联系论坛管理员删帖，然后帮祁远。”
　　祁远听到指令扭头就跑。
　　江溪点点头，眼里盛满担忧。

　　“你呢？”宋白正飞快的翻通讯录。
　　林木顿了顿，说：“我去找燕之随，至少先把阿辰带出来。”
　　“......？”
　　宋白这才意识到周辰根本没在学校，情况更糟了。
　　江溪解释：“他下午就没来。”
　　原本还以为是他家出什么事了，现在看来确实是出事了，只不过是被牵连的。

　　林木坐在燕之随车上，叼着烟，拨出第41个电话。
　　还是没有接。
　　他攥紧手机，焦虑的扣着打火机。

　　燕之繁从林木手中夺走打火机，安慰道：“冷静一点，一会儿把车点着了。”
　　“......小繁，你这根本算不上安慰吧。”燕之随无奈笑笑。
　　林木深吸口气，憋到快窒息才缓缓吐出，声音干涩：“没事。”
　　“......”
　　兄弟俩隔着后视镜对视，可除了担心，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阿姨，我是林木。”林木屏住呼吸，再次敲门：“我想和您谈谈，您能开一下门吗？”
　　林木无比确认周辰在家，和周女士一起。
　　可却完全听不道门里的动静，这让他越来越慌，拍门的力道也逐渐加大。

　　干净明亮的卧室里，重重叠叠的堆满了书籍和试卷。
　　墙边立着一个大到能塞个人的透明圆桶，里面高高的挤了大半桶的笔和笔芯，全都是用过的。
　　周辰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失焦的视线投向圆桶。
　　那是他攒了两年多的秘密，或许马上就会被林木发现，然后会看到林木不知所措又自责的脸，像以往那样。

　　真是......
　　为什么总是这样。

　　周女士平静的坐在床上，任由手机一次又一次的嗡嗡作响，直到听见门外的动静，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周辰，笑了：“真是好兄弟，这么快就来找你了。”
　　“那个恶心的同性恋该不会也喜欢你吧，这时候不应该抱着他的男朋友吗？怎么舍得来找你。”
　　“我早就说不要和垃圾混在一起。现在倒好，同性恋、出轨、打架、学习差......你的狐朋狗友上赶着认领这些名头，果然藏不住了吧。”
　　“竟然能被传到学校里，还找到家里来。脸都丢尽了！”

　　“好好学习！让你学习、学习、学习、学习！”周女士的声音越来越大，随手拿起床上的书砸向周辰，激动的说：“一天就知道玩！玩！玩！”
　　“考试考不好！学习学不好！天天在家里啥也没让你干，你就这么回报我？”“整天胡跑瞎玩，就知道要钱花钱......”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周女士说教。
　　周女士皱眉，气势汹汹的冲到外面打开门。
　　就看到曾经见过的燕之随举着手机，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音箱，旁边站着皱着脸捂耳朵的林木和另一个陌生男人。

　　林木见到周女士，立马摆正身体，朝她打招呼：“阿姨......”
　　周女士冷笑一声打断，说：“怎么，还嫌不够丢人。”
　　林木慌忙摆手，解释道：“阿姨，你听我说。”
　　“说？”周女士靠在门上，不耐烦的讥讽：“说你们干的那些没颜色的事情？说你们带坏我儿子？周辰学不好都是你们害的！”

　　林木皱眉，忍不住为周辰正名：“阿辰期末考了年级第七，有什么不好的。”
　　“你知道第七什么意思吗？光三中就有六个人在他前面，放到C市他不得在五十名开外，就这种成绩，怎么能上好大学。”周女士一脸的理所当然。
　　林木：“三中是C市重点高中，阿辰已经站在金字塔顶了。”
　　“金字塔，你个同性恋能知道金字塔。”
　　“这和同性恋有什么关系？我......”

　　周女士眼里带着鄙视，厉声打断他：“既然认了就快滚！不要再靠近周辰了！”
　　“你这女人怎么这样！”燕之随听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却被燕之繁眼疾手快的拖住。
　　燕之随奋力挣扎，怒道：“放开我！”
　　他就说这女人脑子不正常了。
　　哪有母亲会随意囚禁儿子，把儿子当工具肆意摆弄的。
　　还一次次变本加厉。
　　年级第七怎么了，他当年要能考试考及格，他爸妈做梦都能笑醒！

　　周女士丝毫不惧，自顾自的嘲讽：“我怎么。那是我十月怀胎生的东西，自然可以随意掌控。他有什么本事不听我的！”
　　林木神情严肃：“阿姨，阿辰是人，他有自己的想法。”
　　“想法？就他能有什么想法？一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一问啥也不知道。”周女士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林木大脑飞速运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说服周女士，他根本理解不了她。

　　“无视就好了。”周辰拎着包，悄无声息的从卧室出来，朝众人笑笑：“我妈这种状态时，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这次周女士听进去了。
　　她愤怒的转身，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耻辱：“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周辰淡笑着摇摇头，迈开长腿不紧不慢的与王窈擦肩而过，走到林木面前，揉揉他的头。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刺激王窈紧绷的神经，她惊叫着冲上来，想要拉回周辰。
　　然而十七岁的儿子，不再是能随意扳倒的幼苗，周辰第一次用他即将成年的身体，轻易的钳住他的母亲。
　　原来曾经强大的妈妈，是如此的纤细瘦弱。

　　“妈。”周辰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回响在楼梯间，眼底的麻木和阴暗像针一样，终于刺进王窈的世界。
　　王窈眼皮轻颤两下，脚步下意识的后退。
　　叮——
　　手机响了，她听的出来，是转账的声音。

　　周辰弯腰，牵起王窈的手，放了一个盒子上去，小小的蓝色，系着淡黄色的蝴蝶结。
　　“这是我在A市买的，想着很适合您。”周辰声音很温柔，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丝阴霾也无。
　　是她理想中的，高大帅气的儿子。
　　“抚养费打给您了，过几天会再打一笔。虽然里面只有一点点是我自己赚的。”
　　“我知道，在您的心里，这点钱可能不够弥补您的付出，但现在的我，也只能弄来这么多了。”

　　王窈胸口一紧，无端的惶恐从四肢蔓延至全身，她慌乱的开口，想说些什么，可无论是怒骂还是赞赏，都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转眼，又变成歇斯底里的尖叫：“你也要走！和那个狗男人一样！”
　　她终于不顾体面，在外人面前破口大骂，像过去逼迫周辰低头的每一次。

　　周辰看着她，一如既往。
　　只是不再掩饰自己的冷漠和烦躁。
　　等到楼梯间终于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或许你没错，妈。可我不想再耗下去了。”
　　“我和爸还有联系的，他不止一次想让我跟他过。可我总想着妈妈的好，想着永远站在您这边，所以一次又一次拒绝他。”
　　“然后，把痛苦都倾灌给我的朋友。”

　　周辰拉起林木的手，自豪的朝王窈炫耀：“他，考了全市第一，物理竞赛国家一等奖。”
　　“之前成绩差都是有原因的，可是后来，当他发现成为学渣后我被骂的次数少了、状态也变好的时候，我这一生都忘不了他的表情。”
　　“心痛、惊愕、愧疚、自责.....而这些所有，本不该让他承担。”
　　“还有宋白，一直告诉我珍惜父母、珍惜爱，让我理解你、体谅你，帮我发泄情绪。明明他自己根本就不相信有父母会爱孩子，明明他连出生都是利益的斗争。”
　　“我用了十年也没做到。”
　　“最后是祁远，他从来不说自己家的事，认识了几年，我也只是知道，他考不好要挨皮带炒肉。”
　　“可那样好的人，怎么可能像我这样长大。”
　　“......”

　　周辰还是第一次，碎碎叨叨的和周女士分享自己在外面的生活。
　　明明说的口干舌燥，却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躺进了雪白柔软的棉花糖里，甜滋滋的。

　　感觉到林木攥紧了他，周辰忍不住轻笑出声。
　　随即又摆出那副周女士喜欢的样子，温声道：“妈，我要离开一阵子，您就当我去住校了。”
　　说完，不等王窈的反应，拽着林木转身离开。
　　“再见。”

　　“......你怎么出来的。”微弱而模糊的声音响起。
　　周辰脚步一顿，神情复杂的说：“啊～您不记得吗？我每一次都是自己出来的。”
　　“我在房间的各个地方，都放了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