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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司马徇批完折子后,立于窗前静望庭景。

      文德殿内丹楹刻桷,雕栏玉砌,一景一物美不胜收,皆是巧夺天工之作。

      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宫墙枝头上的杏花开得正好,洁白无暇,粉嫩欲滴,一朵紧缀着一朵,数不尽的春意绽放开来。

      纵然四季变幻,万象更新,可这景色他也已看了二十载。柔和春风迎面拂来,他墨眸微眯,突然开口道:“准备马车,出宫。”

      站在角落处的李顺先是一愣,随后应道:“是,奴才遵命。”

      眼前的天子穿着五爪金龙暗纹常服,身形颀长,负手而立,神情漫不经心,却掩不住通身的帝王威仪。

      窗外的日光映照进来,让人只能窥见他冷白优越的侧脸,端是如此,也知眼前人姿容不俗,风采出众。

      不过将将及冠,年纪尚轻,偶有心血来潮之举亦是正常。

      李顺连忙出去命人准备。

      半个时辰后,一辆低调的黑漆楠木马车自宫门口驶出。

      司马徇换了一身竹青色暗纹锦袍,墨发用玉簪束起,他眉眼俊隽,肌理冷白,闭目端坐在马车之内,看起来芝兰玉树,光风霁月,一身气度清雅至极。

      马车不疾不徐向前行驶,最终在京城郊外停下。

      李顺掀开车帘,司马徇探身走下马车。

      人间三月,春意盎然,草木葳蕤,繁花似锦,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生机勃勃之象。

      司马徇长身玉立于曲江畔边,眼前是潺潺流动的泱泱江水,水面上波光粼粼,隐隐透着碧绿色,春天正藏于其中。江畔两旁树木郁郁葱葱,草长莺飞,欣欣向荣。

      时下民风淳朴开放,并不十分拘泥于男女大防。除了司马徇之外,还有许多小姑娘和少年郎们在郊野间漫步穿梭。

      能来此处寻春踏青的,大多数是上京城内的富家子弟和千金小姐。

      他们身着颜色鲜艳的衣袍裙衫,在繁花绿草间自由野行,与这春日景色相映相衬,当真是人间好时节。

      司马徇安静地欣赏这一幕仲春佳景。

      微风徐徐,带来了草木间的清新气息,也将少女们的轻言细语一同卷来。

      他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一丛花枝中传来隐隐的说话声,从枝桠间隙中显露出来的杏粉色裙摆和鹅黄色裙摆,可以得知是两名女子站在其中。

      顷刻后,他正准备收回目光。

      那边却陡然传来一声惊呼:“花掉了,婼婼,快捡起来!”

      “好,我这就捡。”声音轻柔,语气平和,不急不缓。

      一名少女从重重花枝中探头出来,俯身捡起地上的春花,洁白的指尖轻拍了拍花瓣上沾染的尘土,随后转身将它交给鹅黄裙少女。

      至始至终,她都未曾抬头朝他这边望来。

      而他却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面似新雪,眉眼浓艳,唇色绯然,如墨般的鬓发上点缀着几朵粉白杏花,虽然气度冷清,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她眼里却含着浅浅笑意,好像在皑皑冬雪中绽放的灼灼桃花。

      她身后的万千春枝,竟不及她一分好颜色。

      容色虽盛,可司马徇见过的人间绝色又何其之多。

      他漠然收回目光。

      林书棠端详了一下手中的花枝,见上面并蒂开的两朵春花依然干净无暇,完好无损,不由得松了口气,打趣道:“婼婼,你还给我做什么,这夫妻蕙是给你和你将来良人的呀。”

      卫雎道:“别乱胡说,哪里来的良人呀。”

      林书棠眨了眨眼,“哎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比如住在你家对面的齐公子呀。”

      “这么好的兆头,想必齐沂很快就要回来了罢。”

      说到齐哥哥,卫雎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她跟他从小一块长大,各家长辈在小时候就夸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青梅竹马,长大后大家又夸他们是天生一对,无比般配。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最终会成婚。

      齐哥哥出身书香门第,容貌俊朗,性情温和,再加上齐家家训严谨,无故不可纳妾,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所以这对于她来说算是一门好亲事。

      可是难道就因为条件合适,门当户对,父母满意,她就要嫁给他了吗?

      卫雎感到十分困惑。

      不过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再加上齐哥哥现在正在外游学,将来会如何她也不知道,而且爹娘也没有说要急着把她嫁出去。

      所以她决定先不纠结这件事情。

      “还不知道,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罢。”卫雎转移话题:“我们过去那边看看,那边的花应该更好看些。”

      林书棠道好,随后两名少女拎着竹篮,渐行渐远。

      早春多雨,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蓦地阴沉下来,落下了绵绵细雨。

      不远处的李顺连忙撑着油纸伞过来为皇帝遮挡,他恭声道:“陛下,可要回马车里?”

      司马徇望着因春雨滋润而更加青翠欲滴的郊野,半晌后,才道:“嗯,回去罢。”

      刚坐进马车内,他阖上双眸,倾听着窗外雨声闭目养神。

      在这雨声之中,却夹杂着一阵天真散漫的笑声,即使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们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愉悦心情。

      司马徇睁开双眸望向窗外,看见有粉黄两道人影自漫花郊野中小跑出来,她们一前一后,眉眼含笑,时不时侧头交谈几句,任由春雨飘拂在她们面上。

      裙摆飞舞扬起,在花草间轻轻拂过,形成一道随意好看的弧度。好似她们不是在躲避雨水,而是在享受来自春雨的滋润。

      她们越来越近,近到司马徇可以完全看清她们的面容。鹅黄裙女子清秀淡雅,粉裙女子稠艳秾丽。

      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在粉裙少女的身上。

      车厢外传来李顺小心询问的声音,“陛下,那名黄衣姑娘似乎是林老太傅的孙女,可要送一把伞过去给她们?”

      司马徇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嗯。”

      随后李顺抱着一把油纸伞送过去给她们。

      他坐在车内,静听着那两名女子的道谢声。

      片刻后,李顺回到车辕上,马车开始驶动。

      司马徇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雨势依旧不大,仍然是和风细雨,半丝半缕,如同方才那名女子的嗓音一般,柔软轻浅,婆娑缭绕。

      ……

      难得出了宫,他并不急着回去。

      马车进城后在一座茶馆前停下,司马徇走进茶馆上到二楼,在临窗的桌前落座。

      茶馆内布局规整,摆设风雅,无论是墙上悬挂的山水画,还是木架上摆放的古籍,亦或是静置在桌上的玉春壶瓶,都十分有讲究,暗含着一番巧思。

      李顺听从司马徇的吩咐,将整个二层都包了下来。

      此时茶馆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楼下摊贩的叫卖声和吆喝声。虽然春雨潇潇,但他们并不急着收摊,而是支起一张幕布遮雨,继续招揽客人。

      李顺将上好的庐山云雾沏好后,将其小心地呈到桌面上,便悄悄地退立在一旁。

      司马徇修长的手指端起青釉刻花瓷茶盏,揭开茶盖,一阵白雾袅袅飘出,里面是澄色的茶汤,散发着淡淡清香。

      就着窗外春雨,他递到唇边轻饮一口,入喉香醇浓酽,回味悠长。

      他身姿端正,神情适然,静静享受着这一刻闲暇,一边饮茶,一边观望着窗外的人间烟火。

      他先看向灰蒙蒙飘着细雨的天,随后是飞翘檐角滑落下来的雨珠,再然后是突兀出现在他视野中,从街口驶来,在对面客栈停下的那辆马车。

      马车上先下来了两个丫鬟,她们支起了雨伞,将伞面倾斜在车门前,随后一个粉裙少女走出车厢钻进伞下,踩着矮凳下了马车。

      她拎起淡粉色的裙裾,露一点云履尖面,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洼,和丫鬟们一起走到了客栈门前。

      司马徇本以为她们会直接进去,但那她却在门口停了下来,站在檐角下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而丫鬟则在一旁守着她。

      她望着眼前的街景怔怔出神,好看的眉眼被薄薄春雨润湿,越发显得浓郁白皙,清透干净,鬓边的几丝乌发垂落,拂过莹润的面颊。

      她站在那里,眉目如画,姿色天然,成了这道平平无奇街景中最为显眼的一幕。

      司马徇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眼前之人。

      过了一会儿,客栈门前再次驶来一辆马车,他微微望去,果然不出所料,马车上下来了一个鹅黄裙女子。

      那名鹅黄裙女子走近粉裙女子,两人相视一笑,交谈几句之后,便手拉着手一起走进了客栈。

      他浅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茶盏里升起的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眸中情绪令人窥探不透。

      春雨停歇,天色已霁,只余下一地清凉。

      司马徇从茶馆里走出来,对身后的李顺道:“去林府。”

      李顺反应得快,知道陛下口中的林府是林老太傅府,想必是方才看见了林老太傅的孙女,徒生了探望之意。

      他连忙应是。

      林老太傅是两朝帝师,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传道授业勤勤恳恳,对待皇子皇女十分用心,如春风化雨般,教导有方,尽心尽力。

      司马徇对他印象很是不错。

      林老太傅前几年便已荣休颐养,他想,已经许久未曾去拜访这位帝师了。

      马车一路徐徐前行,最终在林府门前停下。

      司马徇从马车上下来,他身形修长挺拔,青袍雅致如松竹,眉眼优越清隽,眸光沉冷,举止之间贵气天成,不怒自威。

      林府管家目光一转,瞥见这位唬人的如玉公子身边的灰衣男子,身形中等,面白无须。

      他心中一惊,连忙上前询问,见他声音果然如想象中的尖细。即刻恭敬有礼地将他们迎进前厅,随后马上命人去给自家公子传话。

      林书泽急急走来,一看见端坐在厅中那人,心中顿时一紧,他稳住心神,快步上前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罢。”

      “多谢皇上。”林书泽身着一袭蓝袍,面容俊秀,眉眼间与其妹有三四分相似,他低着头恭声道:“不知皇上今日莅临寒舍,可是有何要事?”

      “你祖父现下在何处?”

      林书泽答道:“祖父正在院中坐憩。”

      “嗯,带朕去见见他。”

      林书泽立马起身为他带路,姿态恭敬,“陛下请往这边走。”

      司马徇不紧不慢走出了前厅。

      他们走过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绕过荷花池,最后走进了竹韵院。

      刚一迈进院门,便看见林老太傅正坐在树下的摇椅上慢悠悠品茶。

      他已年近古稀,庞眉皓首,骀背鹤发,身着灰褐色吉祥纹长袍,虽然垂垂老矣,但还算精神矍铄。见到司马徇,他也先是一惊,连忙起身行礼。

      司马徇抬手制止道:“太傅,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林老太傅有些颤微微地拱了拱手。

      奴仆搬来太师椅,司马徇在他对面坐下,他面前的方桌上摆着一套茶具以及一副棋盘。

      司马徇道:“多日不见,太傅身体可好?”

      林老太傅一捋花白的长须,“多谢陛下挂心,老朽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尚可,还是能吃能喝,能走能动,偶尔还能疾走半个时辰。”

      “那便好。”司马徇看着桌上那副棋盘,“许久未曾与太傅对弈过了,可要来上一局?”

      林老太傅自然应好。

      槐树之下,微风习习,司马徇手执白子,神情沉静,专注于眼前的棋局。

      林老太傅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由得暗叹一声,明明生得这样一副金相玉质之貌,气度亦是清华矜贵,怎的偏偏却是那样的性情。

      四年前,眼前这位天子不过年方十六,刚刚继承大统,所有人都以为他乳臭未干,少不经事,不堪大用。结果他们都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般的心狠手辣,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好像从当上皇帝的那一刻起,他便懒得再伪装,本性彻底暴露无遗。

      起初那两年,朝野上下无不是哀嚎一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朝堂上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诏狱里的污血堆积成垢,一层覆上又一层……他以雷霆手段整治朝纲,暴厉恣睢,残酷无情,令人闻之胆颤。

      文臣武将皆在背后暗呼他为暴君,可按功过来论,他又远远称不上。

      他虽天性暴虐,亦天资聪颖。至少先帝遗留下来的烂摊子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那些歪风邪气也被拔除了个彻底。真正算下来的话,他只是一个手段酷烈的严君。

      大家本以为他会永远是这样冷酷的性子,但近两年开始,他似乎变得温和了些,不再如以往那般大开杀戒。

      林老太傅回忆起了他年少时的面容,唇红齿白,青葱水嫩,实在难以将他和传闻中那个暴君联系在一起。

      即使现在长大了亦是如此,若是他神情松快些,看起来就是一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谁能想到他竟会是那位名声强横的帝王。

      “太傅,到你了。”司马徇清沉的声音响起。

      林老太傅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连忙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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