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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那就不打电话,我们照顾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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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牧没有回应,回到车里,脸上滑过一道泪痕,似温热的长河流水不断。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一瞬间像是快要失去亲人般的揪心。
亲人,徐牧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上次还是在七年前。
那时徐家迎来了一个小女孩,也就是徐啾啾,刚一出生,全家人视若珍宝。
在徐父跟秦岚从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就期待能有一个女孩,并且只希望是女孩。
生徐牧的时候,秦岚特意去老中医那里查了男孩女孩,老中医笃定道:“是个女孩,绝对是个女孩。”
在徐牧落地的那一刻,那老中医的馆子就关门停业了。
而徐牧迎来的不仅是妹妹,而是高中家长会没人参加,徐啾啾上幼儿园,两个人争着抢着就要去。
徐牧晚上回家,第一句话就是,“徐牧陪你妹妹玩玩。”
徐牧发烧,没人管,因为全家都在医院里陪徐啾啾看牙齿。
徐牧第二天发着高烧去上学,林若惜一眼就看出来。
喊着江羽丞拉着徐牧去医院,就距离学校不远,老师让通知家长,徐牧说:“不想打电话。”
林若惜察觉到了徐牧的异样,干脆道:“那就不打电话,我们照顾你。”
我们,照顾。
这句话徐牧听了,将头埋在被窝里哭了,人都需要爱。
“别哭呀!跟个小孩似的。”林若惜端来白粥,是去食堂打的。
之后林若惜发觉徐牧没有早饭吃,几乎每天连带给他备一份。
摸摸头,一起回家几乎已经成为习惯。
剧院当天记者的拍摄徐牧失态的照片早已经被拦下来,林若惜在家休息了两天,她只看见救护车将自己带离那个绝望的地方,蒋司楠满脸愁容在自己面前。
还有,母亲陈雪,担忧与斥责杂糅在脸庞,眼里是心疼,嘴边是要呼之欲出的质问。
“谁让你去那种鬼地方!”
这是林若惜从医院回到家两天里,陈雪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若惜侧身躺在床上,抱着抱枕,一句话不说。
家里没有客厅,林若惜的卧室门是开着的。
陈雪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一眼就能看到林若惜,双手合在腿上,拌着话是不是抬起。
“你知道那司机要把你拉到哪去吗。”
“他可不是人贩子,拉到山里头折磨你还能给你留口气。”
“你可知道那些人都想好了,掏你的器官往哪放呢。”
陈雪的话很平静,但每个字眼都带着锋利的长刺,刺向林若惜的回忆。
林若惜下了床,趴在门边,不敢看向陈雪道:“妈,您辛苦了。”
这一刻,陈雪无知所错,眼角不自觉的抽搐,双手滑落在身体两侧。
接着林若惜深深地抱着陈雪,放声大哭着。
这是林若惜憋了好几天的眼泪,那种感觉像是被人掐着嗓子,硬往里灌水一样。
林父在世时,林若惜也曾这样抽泣不止地被林父抱着,也是从那时林若惜知道了母亲陈雪的秘密。
为什么要投湖自杀的原因,为什么遇见拐卖孩子的老人情绪失控的原因。
那时陈雪,刚刚高中毕业,家里有六个孩子,对她的管束松。
男友王城工作调派到贫困地区,陈雪也就跟着自己相爱四年如胶似漆的男友一同前往。
到了那里,陈雪发现那里的人虽然穷,但都很淳朴,甚是将她们实为亲人般对待。
这样惬意温馨的生活过了两年了,一切的一切却在那晚山崩地裂。
那几天王城没在,背着简单的行李要去更贫困的地区考察,临走时王城特意新换了房门钥匙,还给陈雪买了许多糕点。
屋外狂风大雨,窗户吱呀吱呀作响像讨债的仇人,雷电时不时怒斥着远山头,不一会儿山洪如无眼的猛兽席卷而下。
一点亮光忽闪忽闪,噼里啪啦一道闪电照亮了一辆自行车,车上军绿色的背包不慎掉落在泥潭上。
那人去捡时,身后的巨浪长着凶恶的獠牙,吞噬了青年头上的亮光。
洪水瞬间淹没了一切。
小镇的人都被惊醒了,陈雪的心一直再跳,捂也捂不住。
直到几天后,担架上白布下,安详地躺着一个人,陈雪再也控制不住,她的心在这一刻碎的不声不响。
此人正是陈雪的男友,王城,一个月后准备成婚的他。
王城唯一的亲人在大学时过世,葬礼上参加的都是镇里的人们。
可大家的关注点却令陈雪感到恶心,这几年来的对他们的印象瞬间撕得破碎。
关于陈雪的归宿。
那晚,陈雪收拾了行李准备逃走。
终于在小镇外的路上拦截一辆车,那个司机当年是那么和蔼,慈祥。
陈雪没想到自己从一个牢笼里逃脱,又坠入另一个深渊。
那是一辆拐卖女人的车,司机那天刚送完一单,自然对陈雪和蔼可亲。
车开了一天一夜,陈雪在一个没有名字的镇里醒来,被逼做了镇里单身汉的妻子。
入冬,白皑皑的大雪遮盖了小镇光枯的柳树,陈雪彻底地被整个镇子的人拷着锁链,困死在那座小房子。
她看不到一点光亮,雪进不来,声音出不去。
镇里的人在冬天围着火炉,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大雪落,嘴角的笑意洋溢着。
人散了,才说了一句,“镇里有个有学问的女学生,以后当孩子们的老师。”
谁料,厄运远远没有停止,那单身汉残虐的性子,逐渐显露。夜半镇子里响着鞭声。
小孩探头在被窝问道:“娘,谁玩陀螺呢!”
妇人将全身躲在泛黄的被子里,呵斥道:“光知道玩,赶紧睡觉。”
小屋子里,灯光灰暗,依稀可见那皮开肉绽的肌肤,陈雪躲在角落,结块的头发嵌入到血液中在衣服上作画。
站立之人的谩骂声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陈雪晕过去梦里依旧恐怖地存在。
这样惨无人道的日子,陈雪浑浑噩噩地爬了两年。
直到一辆警车,开到了小镇里,陈雪通过小孩子将求救信号递了出去。
贺诚的警官接手了案子,几个月后陈雪从妇联中心,走了出来。
走到路上,搭上了林兆丰的车。
林若惜在黑车冲向自己的那一刻,才明白母亲是那么的绝望,那时的她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她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够承受的虐待,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一个失去挚爱的女人身上。
陈雪悬空的双手紧紧怀抱着林若惜,轻轻地抚摸林若惜的脑袋,叹了口气道:“一切都过去了。”
“我刚刚,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陈雪像哄孩子一样的样子,拍着林若惜的后背。
林父很伟大,那样一个不懂圆融世故,不知如何爱的人,却将陈雪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结婚生子,相夫教子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陈雪的未来里,他却办到了。
林若惜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个幸福到极致的人,被绑架的那一刻,她也怕极了,她决不能让母亲再一次孤独。
除了录笔供,林若惜不再去过问干涉任何案件里的事,她重新梳妆逐渐恢复了生活。
清早阳光从脚尖逐渐爬上林若惜新买的发夹上,发夹上珍珠白洁光亮,林若惜打开乐团的大门。
一个孩子带着母亲坐在等候厅里,母亲眉头时高时低,嘴巴瘪成一条线,孩子一脸平静。
两人面对着的人,拿着手中的阿小乐团的宣传册,喋喋不休地介绍,其实就是照着一句一句有感情的念出来。
那人是阿小乐团的老板,最近乐团的学员紧张,但凡进来乐团的小孩都得听一遍。
前台姐姐敲了一下桌子,林若惜看过去,前台姐姐伸出手指只向两人,小声说道:“林老师,是找你的。”
林若惜走到两人面前,确认没认错人。
“刘多?”
接着刘多站了起来。
林若惜愣了两下,问道:“两位找我有事?”
咳一声,刘多母亲伸出手掌摇了摇刘多的脑袋,林若惜断定这次是刘多强制要来的。
刘多挤在母亲身前,盯着林若惜,犹豫一会儿道:“我想要完整谱子。”
“我是音乐老师,在这里只教我的学生,我的工作时间到了,抱歉了二位。”林若惜说完,看了一眼刘多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两种脚步声,林若惜在前,刘多在后。
上了二楼,一个个敞开的房门,偶尔传出老师早练的演奏声,有小提琴低沉的试音,大提琴悠扬细腻。
唯独钢琴演奏的声音,林若惜听着有些奇怪,不像是柯林斯演奏的。
也有几个勤奋刻苦的孩子,在训练室演奏,他们的年纪跟刘多相仿。
刘多的眉眼依旧低垂,盯着地板。
林若惜自然地带着刘多进入钢琴训练室,
“你是?”
林若惜朝着钢琴凳上坐着的女子问道,齐肩短发将她的侧脸盖的只剩下微翘的鼻尖,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牌,但弹小提琴的手丝毫没有停息。
一旁的刘多不经意间摇了摇头,眉眼又一次垂了下去,像是很不满意。
曲罢,女子起身,走向门口,向林若惜伸手问候道:“你好林老师,我是钢琴部的新指导老师,丁梦。”
林若惜的瞳孔明显放大,what?
这几天错过了什么。
柯林斯呢?
珊珊跑来的老板解释道:“这位是新来的丁梦,丁老师,现任音乐部的指导老师,代替柯林斯的位置。”
林若惜本想问,那柯林斯呢?
只见老板冷笑道:“人家柯老师高就去了,瞧不上咱这小作坊。”
“你看看人家,丁老师英国著名音乐学院出身,又获得诸多奖项。”
“但她从不好高骛远,只想从基础做起,林老师呀,你得向丁老师好好学习。”
林若惜知道,老板因为上次西秦学校拍宣传片的时候,自己没有公开宣传阿小乐团,心怀芥蒂。
最近乐团好几个没签合同的老师离职,林若惜这个副指导老师,就被留了下来。
林若惜没说什么,本来还想打击打击柯林斯,没想到他第一个跑了,只好带着刘多进入训练室。
丁梦跟在后面,附身问道:“请问,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我在学员名单上好像没有看到过你。”
刘多没理会,依旧垂着脑袋,手指紧张地扣着裤缝,要是丁梦再说一句话,林若惜恐怕刘多又跑了。
林若惜道:“这是对乐团有意向的学生,今天来了解了解。”
提到这里,丁梦顿时来了热情,谁拉一单可是有分成的。
“原来是想要报名乐团的学生呀。”
丁梦伸手抚摸刘多的脑袋,谁料刘多一个回旋躲过。
躲到林若惜身跟前道:“谱子名字,再弹一遍。”
林若惜无奈,这孩子说话这么省的吗,给他那曲谱,还有给他弹一遍。
丁梦走上前问道:“让我听听是什么曲目呀?”
林若惜心想,这姐妹是来抢单的吧,不过我虽都没那本事拿单,但也不至于拱手送你。
这是林若惜心想的。
“是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可惜每次心里想的跟说出来的,差太多,毕竟职高一位,压死人。
丁梦听完,嘴角不禁凝滞,有些犹豫,但回想起林若惜的学历,只有研究生是专研钢琴的,比不上自己的经验久。再看看这个小孩应该是才听过一遍的新手。
林若惜没猜错,倒也想看看新老师的实力。
只是刘多颇有无奈,竟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