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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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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施展的解梦术大多数时候就一步,在虚实间找到真实,特殊情况下还要凭本事解除梦魇带来的危险。在没有得到和对方有直接联系的物件的情况下,就一步也难如登天。
藤蔓爬上树干,在骸骨之上织起大网。林夭摇晃铃铛,听到召唤的傀儡从阴影中走出,轻轻抬手就来到一侧。
她将带有孙思雨发丝的手臂安回去,还是林夭模样的傀儡瞬间变幻成孙思雨的样子,身上的裂痕也被抚平。
“在裂纹出现时,我会将你带回。到时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知道”说罢,孙思雨将碎裂的法度牢牢挂在腰间,便果断跳下。
底下却没想象中不适,幽蓝的光点在黑暗中飘游,犹如那晚看见的萤火。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鲸鱼的吟唱不时掺杂其中。
鞋子接触底下的深黑,激起层层水波。孙思雨低头便见出鞘的佩刀落在一边,方澈面朝下躺在地上,睡得并不安稳却不愿醒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比美梦还令人难以舍弃,她盘坐在对面,两盏九尺高的走马灯不多时出现在梦境。上面赫然是俩孩童身着袄子在人群中,街上全然是春节的热闹景象,但一盏的孩子在笑,一盏的孩子在哭。
这不禁让孙思雨泛起难来,更加犹豫要选哪一盏。
正想着他会哭还是笑,走马灯上的孩童径自穿过她的身体,朝前跑去。周边的环境在无意中变化,仿佛她才是被选择的那个。
看着和方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人,她还是默默跟上。
孩童时期的方澈如普通富人的孩子般闹腾,即使被兔皮大氅压着,也能上窜下跳。孙思雨跟在两人身后,瞧他那样,忍不住偷笑。
小小的人儿没有天大的抱负,得了压岁钱就感觉能买下一条街,在商贩面前高兴得不行,伸手就要了两串。
“三文钱。”
方澈瞪圆了眼睛,掏出来的钱又往里塞,“往常一文钱一串,你可别瞧我年纪小就随便宰客。”
方澈总来买糖葫芦,他哪能宰熟客。商贩解释:“逢年过节的东西都贵。往年你家里人掏钱时你左瞧右看,当然不知道哩。我还算良心,两文钱一串,三文钱给你两串。”
他狠下心掏出三文,将一串给了玩伴,“说好的,我请你吃糖葫芦,你请我吃烧饼。”
那孩子的确守约,比方澈多花一文钱买了两个烧饼,不由让他们心道那老板真是良心。
两人就这样边吃边走竟真把一条街上喜欢吃的东西买了个遍,等到了衙门前,他们的嘴角都是食物渣滓。方鸿瞧两个孩子吃得像个花猫,无奈又好笑,帮两人把脸擦干净后却不放两人进去。
“现在不是你们能来的时候,实在想在外面玩,就去对面那条街看皮影戏。”
“那这个收着,别人拿不动,只好我亲自来送。”他来就是因为这个。
方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封口没被拆开,里面的东西却在三人面前掉落。保管信的他看着方鸿手里的绸缎一角,慌道:“表弟作证,我没拆过。”
“可能是粘得不牢”方鸿将东西收好,没有责怪的意思,“玩去吧。”
方澈牵着堂弟跑开,把叮嘱全留在后面,直到完全消失在方鸿的视野中都没察觉到不对劲。或许对于十岁的孩子,长辈的骗人技术更加高超。
梦境只会重现人所看见的和想象的,也就是说这是方鸿站在方澈记忆中最后的样子。孙思雨看向面色不佳的二人,别无选择地随梦境主人的意识行动。
孙思雨和方澈相差不过两岁,那条街她也常去,在印象中无论是否在节日里,街上总是热闹的,但现在走的这条路并没有记忆中的拥挤。随着越来越接近目的地,二人也发现了不对劲,想要返回却为时已晚。
方澈仰望挡住去路的无脸傀儡,将左堂护在身后。但毫无生气的头发现他的小动作,忽然低垂,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抢走左堂怀中已烧去一半的黄符。
此时昏暗的收录室内,身受重伤的林夭随意拉扯手中不曾存在的丝线,躲藏在外的底牌便将两个孩子带到她的面前。
无神的眼睛再次有了情绪,干涸的嘴唇自进来开始第一次张合,“帮我把它打开,我就放了你表弟。”
这是现在的方澈从未来过的地方。悬浮的灯笼照亮下方的浓雾和满是抓痕血迹的架子,靠在边上的木偶被击碎胸腔中的法阵,再没捉拿闯入者的机会。
他看着林夭手中缺失一角的卷轴,再看左堂,犹豫之下接过东西,道:“说到做到。”
林夭期待地注视着,然而在封条被撕开时,乌鸦从浓雾中冲出,夺走禁术卷轴,它停在高处,苍老的声音不容人抗拒。
“有得必有失,不要一错再错。”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该交由我决定。给我,不然死的就是他们。”
已经失去理智的人掐紧左堂的脖子,刹那间,方澈撞向对方,还未触及就被傀儡重新抓住。眼见刚还和自己说笑的表弟挣扎动作渐小,他恳求着,终是让乌鸦把卷轴换回来。
这次他不再拖沓,一口气把卷轴上的内容完全展现在林夭面前,“我打开了!”
“割一道口子,把手放上去。”
“别!”
孙思雨急促地呼喊还是与方青源的声音一同响起,抢夺卷轴的手从稚嫩的手背穿过,阻止不了已发生的过去。
新鲜的血被卷轴吸收,尝到甜头的禁术宣泄着数十年的憋屈,竟直接将在场所有人击飞。从法阵上生长出的荆棘将方家血脉高举,尖刺扎入脖颈准备将他吸干。四面八方传来震响,想要突破禁制的默阁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
林夭更不会阻止,反而眼眶泛红,朝四周宣泄心中不甘,“将禁术给他时可考虑过这般得失,说到底不过是不幸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们才能高高在上!”
可孙思雨在她的眼中见到了犹豫,看来她也不想杀了方澈。可当林夭纠结之际,场面已陷入僵局,乌鸦被绞杀,方澈的视线愈发模糊,连带她也看不真切,听不清楚。
左堂说了什么,她只听见一个“我”,随后便是傀儡割开他的咽喉,血液将雪白的大氅染红。
暴躁的禁术被更香甜浓厚的血液吸引,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人如糟粕被重重砸在地上。
无人知晓最后发生了什么,待方澈一醒来瞧见的就是自己家的床顶。
在方青源的脸在眼前出现时,上房揭瓦的小子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迫切地想要知道是不是他再强些,再谨慎些,陪自己长大的左堂就不会死,他们也不会被人要挟。为什么前不久还那么开心地在街上闲逛,下一刻人就没了。
老人在这时确实老了,面对这样的问题,他只是沉默地任由他哭。
可下一刻,场景再次转变。
被植被覆盖的干涸潭底,方澈跪坐在其中,怀里抱着一具女尸。她凑近,发现那居然是死去的自己,顿时五味杂陈。
虽然他只默默流泪,但是貌似更加绝望,不,崩溃。在谁也保护不了的年纪亲眼目睹身边人死去,现在有能力却还是没护住。
耳边传来一句句对不起,孙思雨觉得是时候将人唤醒了。待一个循环结束,她重新站在走马灯面前,将两盏灯合二为一。上面的图案开始转动,哭与笑共同完成这个故事。
这次她伸出手,从各自身上抓出两团光球合并。下瞬,失神的真人出现在眼前。
孙思雨不禁佩服起矛盾的男人,“将真实拆分,选哪个都不对。你知道不对又出不来,最后发现我进来就让我窥探所有。你真是理智又冲动啊。”
活着的、真实的。他从梦境中心抽离,成为看客却比看客还能感同身受,因为这本来就是由他记忆编织出的梦魇,想要彻底清醒根本不可能。在孙思雨进来前,他几乎放弃。
他不想被人随意窥探过去,那是如此痛苦的秘密,但知道是她时,竟感到万幸,只有她会不关心。
不管孙思雨如何想,现在,他需要触碰最后的真实。带有水气的温暖怀抱让他无比安心,仿佛在说不会再有第二次。
孙思雨被整得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轻拍他的背部又觉得太别扭,只好等人将她放开再朝外探路。
明显的束缚感从手腕处传来,他隐约瞧见白色丝线缠住两人手腕,另一头捆着的东西似乎和孙思雨有相似的气息,还和自己有一定关系。
他不禁蹙眉,“林夭帮你引路?”
“嗯”孙思雨没底气地解释,“我也只会进来,出去还需要人引路。她目前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你们之间的恩怨希望你可以延后了结,眼下的事情最重要。”
“无妨,我也有事问她。”被迫反复剖析过往,他也发现了某些被忽视的问题,正好趁此次问个明白。
鲸鱼的声音传入耳中,方澈艰难地睁开双眼,即使什么都没做,断断续续不回来的精力也瞬间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