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陌来

7、丢脸 N

　　干站在原地，不说惹人猜测非议，但凭雨势渐大，柏辰星便没了选择。他往左右探了探，像是在滂沱的雨中寻找什么。
　　若有似无的视线依旧缠绕在侧，可惜周边压根儿连个人影都没有，柏辰星疑心是雨夜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他这一迟迟不动的行为，成功引得时寒蹙起了眉，对方一开口就是误会：“你现在没得选。难道这么想生病？”
　　“不想。”柏辰星老实说道。他最讨厌生病，也不愿就此耽误之后的拍摄进度。因而微不可察地叹起气，捏着湿润的衣袖，一个跨步就坐了上去。

　　刚坐定，才意识到依照过去的习惯坐到了时寒的身畔。这车空间大，后座宽敞无余，要挤下两人实在绰绰有余。柏辰星当下有些后悔，半起身想换个位置。哪知此时林铭已然坐下。车门关闭，正发动准备行驶。

　　意图被中途阻拦，柏辰星掩饰似的拂去脸侧滑落的水珠。看不清的视野里，听见杯盖打开倒水的响动。再来，便是一只拿着杯子的手。
　　清甜的香味缓缓在空间内散开，柏辰星鼻翼翁动，气味中夹杂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伸手，两指相触间，他只觉时寒的手温暖。没怎么费劲地将杯子接过，然后两手交叉捧着，不着急喝。
　　身旁的时寒也不催促，而是手指轻碰耳饰，面对着光屏里发来的文件自顾自地浏览起来。

　　或许还有更好的措辞来打开今天正式的相会，但Wink合体所带来的爆发性活动，足以让人应接不暇。尽管只是一瞥，但柏辰星仍瞧见了时寒面上的倦意。柏辰星指尖点点杯壁，他还是顺从本心，抓紧问了最想问的：“你行程赶得及？”

　　“自然是赶完了才来见你。”
　　“抽烟了？”
　　“你把奶茶喝完，我再回答。”
　　见人乖乖喝下，时寒收回盯在对方喉结的目光，指腹摩挲，半阖的眼睫微抬，斟酌道：“没有。只是最近出的一款新品，买来闻一闻。”

　　星历时代的烟内有害成分已全部消失，不再对人体造成损伤，香烟的气味遵循被挑选种类本身的味道，虽留气息不久，但也逐渐成为继香水后Bate喜爱的商品之一。
　　时寒瞄了柏辰星一眼，看对方狐疑的眼神，随即垂下，“我真没抽。我答应过你的。”

　　茉莉烟虽不伤身，但对于他这样用嗓子的还是得严格注意。只是看到柏辰星冒雨拍摄，他心烦意乱得很，终是忍不住点了烟。那一丁点时隐时现的火星夹在指缝间，明明灭灭，不比地面溅起的涟漪平静到哪里去。
　　在风中特意吹了一会，没想到还是被人察觉到。
　　“什么都瞒不过你。”时寒说。
　　“可能今天凑巧。明明雨夜我的状态都会比平常差一些，”柏辰星仔细理清头绪，泰然自若，明亮的双眸像是此刻唯一的光，这光直白地要落在时寒的身上，“但碰上你的事，却不会这样。”

　　这话，林铭在后面听得都觉得暧昧得有点不自在。两眼在前方的两人来回转动。
　　他头一回知道他家柏哥这么会说话。而且，原来柏哥和Wink的时寒居然真认识！
　　激动的心情直到时寒站在他们房间门口还并未散去，接着他就瞧见对方一脸不悦地看着里头的设施。

　　“你跟两个人睡？”时寒锐利地看过来。
　　入目可见的，便是三张挨着床。房间整体算干净整洁，但仿佛被顶上的灯光晃了眼，他莫名觉得刺痛。
　　柏辰星不觉有任何问题，疑惑地看向时寒。上学冬游期间，他和时寒不也是睡过12个人的大房间？
　　“我们来得晚，就剩这间还能用，”他以为时寒是嫌地方破小，慌忙找补道，“而且有遮光帘，说是独立的小房间也不为过。”说着，往自己的床铺走去，一手来回拨动帘子，发出“沙沙”的齿轮声。

　　时寒望向对方的一举一动，盯着眼前人依旧湿润的发梢。在柏辰星回头时，转移视线到一旁的遮光帘上，语气平静道：“你倒有闲情说这些，不怕感冒耽误剧组进度？”他看柏辰星犹豫的神情，顺势坐下，发了话，“等会再继续聊。”
　　“那你不要欺负我的助理，他可喜欢你了。”柏辰星不放心地说，然后从床头搬出行李箱。他衣物不算多，可头顶的目光实在是炽热得不容忽视，于是只得匆匆拿出换洗衣物，钻进浴室内躲避。

　　几乎是如释重负地长吐出口气，柏辰星接着打开花洒，借由水声趁机给外头的林铭发消息。
　　[木白：他不凶，你别害怕。如果他问你问题，照实回答就好。]
　　[加油你是最棒的：那如果他问柏哥你的事呢？全说吗？]

　　自己的事...自己还有什么事？不过一堆麻烦的破事，听了也只会徒增时寒烦恼。
　　何况......真的要以那样的姿态去面对他吗？

　　逐渐升腾的水雾缭绕在柏辰星的眉间，他的眼眸深邃了些许。
　　过了十秒，林铭收到柏辰星的回复：
　　[木白：别全说。]
　　[木白：我不太想让他知道那些事。]

　　“在给谁发消息？浴室的那位吗？”时寒冷不丁出声。

　　林铭尴尬地站在原地，脑筋急速飞转，万种借口一一闪过，结果就干巴巴的一句：“那个，我是在跟柏哥对接一下明天剧组的安排。”
　　得，看对面眼神就知道不信。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想好措辞嘛！开局崩了还能怎么挽回？
　　深知多说多错，他紧急转话题，“今天多谢您的车子！但我也知道孰轻孰重，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都当没看见，绝不会说出去的！”

　　“为什么当没看见？”出乎意料的，时寒挑眉反问。
　　他双手撑在柏辰星的床上，微微后仰着，下巴小幅度抬起，姿态随意张扬，像是林铭曾经在Wink早期专辑里看过的单人海报，“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何况，我等会确实还有行程，压根待不了多久。他身边只能由你来照顾。”

　　林铭理解地点点头，坐在自己的床边，还没坐热，就听时寒又问，“他经纪人呢？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
　　“郎哥...其实算半个经纪人，”林铭瞧时寒和柏辰星关系似乎还算亲密，犹豫着道出一小半真相来，“像我们这样的打工人，不管被安排到哪个职位，都是要听从公司的安排。上头要他带新人出道，也只好让柏哥自己先应付着。”

　　“那通告呢？”
　　“其实眼下也就只有这个剧组一个，虽说艺人可以自行接触剧组试镜，但对于代言广告之类的，还得依靠经纪公司沟通交谈。”林铭惆怅道，“要是再遇到别的公司不乐意录用，更是雪上加霜。”

　　“比如新星传媒？”
　　林铭满眼佩服：“没想到连这么隐秘的事，时老师你也知道。”
　　他停了停，记着柏辰星不愿意让时寒知晓自己的难处的事，于是舌尖的话拐到别处，专门挑好事讲，“不过，目前算是解决。反正柏哥也已经进组拍摄，《夜未央》也顺利放映，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时寒拉过星网，看着最上面已完成的视频播放记录，说：“前十集你家柏哥都没出现，这算是好消息？”
　　“柏哥是男五，而且戏份主要是后期，见不到也很正常。”林铭照常先去《夜未央》下面留个爪，默默放映增加为数不多的播放量。视频自动播放着，他瞧瞧进度条，再往下扒拉更新集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寒居然已经把最新的集数全部看完。

　　这到底，算什么关系啊？

　　“您和柏哥，以前认识？”林铭说了一句废话，试图撬开更多的秘辛。
　　时寒没怎么隐瞒，道：“你可以称之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随后又漫不经心地问，“柏辰星没对你提起过我吗？”
　　林铭诚实地摇摇头。虽说他和郎平在柏辰星身边工作许久，但有时候他们还要因公司安排去帮别的艺人准备活动，并不能时时关照。就像是《夜未央》和《揽月》，这两部仅有的库存，其实都是柏辰星自己去接洽的。

　　“没提到就算了，”时寒指尖敲击星网背景处望向自己的侧脸，“毕竟我们也有七年没联系......”

　　“咔哒——”
　　“林铭——”飞快出浴室的柏辰星喊了一声。他微微喘着气，目光率先望向时寒，旋即转移，缓过劲儿后对林铭说，“——该你了。”
　　林铭顿时长吁一口气，暗呼柏辰星总算出来，再不来，他还真怕兜不住话。

　　看无关人士终于进了浴室，时寒这才直起身，歪着脑袋，嘴巴一张一合：“头发吹干了？”边问边主动伸手想要揉一揉。
　　柏辰星依照过去的习惯低下头，于是发梢的余温便烫得时寒指尖微颤。

　　七年的隔阂仿佛从不在他们之间存在过。然而僵硬的姿势，互相试探的话语，都宣告着他们此刻的陌生。

　　柏辰星一时之间没了表情，他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现在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寒。
　　这样的美好，大抵也只在梦中出现。
　　可当现实发生，他却又几乎是逃避地想要借由任何一个饰演过的角色来替自己做决定，然而内心深处莫名的自尊却不允许自己自欺欺人。

　　“你不需要回去休息吗？”最后，他也只得说出这样一句不带感情的话。

　　“我以为你有话想对我说。”时寒似乎仰头仰累了，干脆站了起来走过去。同为Bate，他和柏辰星的身高也没差到哪里去，顶多就矮小半个头。
　　少年时期未曾察觉的距离问题，因着时光的隔阂尤为强烈。柏辰星下意识偏过脸，道：“注意休息。”
　　“还有呢？”
　　“...别太累。”
　　“还有呢？”
　　“......你该走了。”

　　“讲了三句。两句意思重复，一句赶我走。柏辰星，你真不想见我？”时寒故意用着气音。他不怎么费力就能凑到对方的耳畔，目光下移，注意到对方逐渐升温的肌肤。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像是拿了件毛绒棒在耳边挠呀挠，柏辰星不得不往后躲，以保持足够的冷静与清醒。却又因着时寒不停歇进攻的举动，而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半是羞半是恼，比相片里的鲜活得太多。时寒轻咳几下，深知柏辰星惹恼了就不愿搭理人的性子，习惯性地见好就收，恢复原样。只是嘴上依旧执着地要一个答案，“你真不想见我？”
　　俗话说的好，逼人不能逼的太急，但对柏辰星，他可太熟了。这点程度才哪到哪。不算多久，他就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没有。我只是...还没准备好。”柏辰星捏了一下衣角道。
　　他想象的画面，应该是喝彩与掌声，灯光与人影。极其盛大的场面才配得上他们的重逢。
　　至于现在？平平无奇的圈中地位，拍戏后的狼狈不堪，还有这稍显寒酸的房间，怎么看都跟心中的场景完全不搭。

　　时寒听到答案，嘴角貌似扯动几下。大约是在思考做什么表情，只是最后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他行程紧并非空话，连见一面都是硬挤出时间。
　　虽说来日方长，但他到底是等不了。于是走到门口猛地回身，冲柏辰星做了个鬼脸。

　　几乎是肌肉记忆，依照着过去，柏辰星立刻吐着舌头拉下脸皮，回个同样的难看的鬼脸。
　　年少时期奇怪的胜负欲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连理智也不告诉一声就径直做出行动。
　　一来一回，看时寒最后抿嘴不服气的眼神，倒也算是他的先胜一筹。
　　可获胜的兴奋没持续几秒钟，脑海中犹如照镜子般逐渐浮现自己方才的模样。柏辰星忽然把遮光帘一拉。躲在漆黑狭小的空间里，自顾自地蜷缩着。

　　半晌，“啊——”小声地懊恼地，他啪嗒一下把枕头盖过脑袋。

　　好丑，好丢脸，他就不该冲动！
　　那种时刻，怎么能一门心思就惦记着要赢呢？！
　　形象呢？这么多年怎么就没长点记性！

　　“啊——”柏辰星猛地砸床。

　　“嗡嗡——”
　　腕上的手环忽地震动，应当是星网来了消息。那劲几乎将自己的手都要震麻，柏辰星来不及收拾低落的尴尬的心情，翻过身，仰躺着点开。只见关注的头像里，三奖评选的外圈标了红，数字早已超过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