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陌来

16、整理 P

　　“冲刺班里的同学。他本来想请我吃饭，不过被我拒绝。”柏辰星不明所以地看向时寒，“怎么了？”
　　时寒放开手，于是残留的余温转瞬即逝：“没。就是好奇。食堂饭菜一般，你怎么不跟他去吃高级餐厅？”

　　“我要是去了，那你怎么办？”回忆起自来熟的方阅，柏辰星默默摇摇头，“而且，我其实跟他不熟。纯粹是帮他完成大冒险而已。”

　　“大冒险？”

　　时寒念着这三字的时候，柏辰星总觉得瘆得慌，他摸摸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道：“好了。你不是不喜欢我聊别人的吗？现在自己还一个劲地说。”
　　“那你呢？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问什么？问黎箐吗？

　　一想到黎箐，柏辰星心里就不大舒服，更别提主动在时寒面前提及。迎面正好瞧见不远处从A楼出来的方阅，他移开看向时寒的目光，逃避似的先打了招呼。然而不说一脸尴尬的方阅，只说其周围的朋友，看见自己时也没什么好脸色。还真是奇怪。

　　时寒面色正常地问：“你这是在班级里和人发生冲突了？”
　　“没有啊。”下午那堂课光考试，严格算起来，他也就和方阅一个人说过话。柏辰星百思不得其解，随后听时寒说：“该不会你自己话说得含糊，让别人误会了吧？”
　　“这......”
　　柏辰星抠着手套，不敢轻易反驳。但心中已然记下这件事。于是在晚上开课前，他故意站在门口的售卖机前，在一众饱含困惑的眼神里，硬着头皮盯着贩卖机里的疏导剂数数。

　　等重复到第三十四次时，他瞥到逐渐逼近的方阅。手指一点，就从出货口里拿出水蜜桃味的药剂，深呼吸几口，走过去。
　　叶帆率先道：“有事？”
　　“那个......”柏辰星悄悄握紧玻璃瓶，看向方阅，“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哦——”叶帆拖长音，目光在两人左右打转。虽然他挺不明白眼前Bate想一出是一出的把戏，但是若是这回说的是好事，还真没准儿能让好友重新振作起来。
　　反观方阅心里也跟着忐忑起来。他随柏辰星走到另一边的空旷地，紧接着就看见柏辰星递给自己精神疏导剂。

　　“给你。等下上课如果需要，你可以喝一瓶。”柏辰星神色自若。见药剂被接过去，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借这个由头，再引出话题，应该容易些。
　　“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可能让你有些误会。”
　　“没，不是误会。”
　　刚听柏辰星一开口，方阅心便凉了一大半。原先那点子冒出的粉红泡泡，随着方才的话彻底破灭，“其实你不用多说，也不必说抱歉。”
　　暗恋不成，真直面面对这一事实，果然没想象中那样坚强。对方还没说明白，方阅就已经尴尬到飞快道了一句快上课了，头也不回地钻进教室里。

　　云里雾里，只说一句便没了下文。柏辰星难得嘶了一声，这算解决了吗？好像也没想象得那么困难。

　　可正所谓乐极生悲，当他瞧见坐定在自己位置旁边的黎箐时，他无比庆幸再一次没摘口罩的正确性。
　　至于方阅，他抬眼望去，坐在了第二排。抛开第一排，其余座位满满当当，是想换地儿都不行。

　　“又见面了。”黎箐道。
　　柏辰星不情愿，但还是礼貌性地张口：“你好。”
　　“我指的是之前年级召开的颁奖典礼，”黎箐像是看出柏辰星的敷衍，又像是不愿相信某种真相，道，“你不会没印象吧？”

　　高二临放假前的典礼，礼堂里聚集了全年级的人。当时柏辰星刚好排名二十，堪堪在领奖的边缘线，若不是还有时寒陪着，他大约连走路都不会走了。
　　那次经历比之这次冬游当众演出的节目，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没印象都难。只不过，他注意力全放在时寒和台下的学生，对黎箐是真不知道。

　　许是无声的沉默明显透露出不想听到的信息，黎箐脸色难看了一瞬，旋即扯扯嘴角，仿佛要找回场子般问：“你这回考试多少，排名第几？”

　　柏辰星心说你不会自己看，尽管排名可能会因为各人交卷的时间不同而起变化，但成绩是固定的，考完试能直接看到。
　　像黎箐那样满分通过的，实在是没有再询问的必要。

　　“......”
　　“你讨厌我？”
　　“......”
　　“我以为你会稍微掩饰掩饰。”

　　柏辰星仍然不说话，在桌上放好笔记本和笔，盯着前面的电子时钟，盼望快点上课。
　　黎箐见状，笑了一下：“你真觉得能在这儿顺利通过竞赛？”
　　他宛如是得了什么珍奇的宝贝，张望四周，期待能有人询问一二，以彰显可笑的虚荣心，“你怎么和他说的不一样。”

　　这个“他”，柏辰星直觉认为是时寒，因此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起起伏伏。等回神时，吕焕喊着自己的名字：“柏辰星，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哦。”柏辰星闻声站起，座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他推着快要滑落的眼镜。

　　——当夜幕降临，影蝶如何诱惑敌人来保全自身？

　　这题他见过，甚至做过，比对着参考答案，逐字逐句地思索其中的内在逻辑。但一边的黎箐小声地说着加油，柏辰星听得出言词间尽是看热闹的不怀好意。

　　冷静...冷静...仔细回想......

　　原题带来的欣喜抵不过众人注目的视线，柏辰星手指不自觉地在宽大的手套中蜷缩着，“通过...通过蓝荧......”
　　吕焕还算耐心，循序渐进道：“想一想，这题不难。踩中点就可以。”
　　“...致幻...吸引......”
　　“如何致幻，怎么吸引？”

　　昔日的印象骤然浮现出卷子第三面第23题，长长的文字旁是黑白打印的影蝶。单独成册的答案就在右手边，柏辰星迅速打开翻页，但在一个“参考答案：”后是一片空白。
　　于是纸上的影蝶展翅，因蓝荧光粉而产生的行径在视野里极其缓慢划过，最终扭曲了形状，化为时寒眼底的颜色。至于那意外的粉红，视线下移，终究在对方的抽屉瞥到不小心露出的一角。

　　“......对不起，我不会。”柏辰星僵硬道。
　　“那好，你坐下。听听别人是怎么回答的。虽然影蝶考的不多，但竞赛向来喜欢冷门知识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吕焕说完，就近点起撑着脑袋的黎箐，“黎箐，你来回答一下。”

　　柏辰星重新坐回椅子上，方才那点子刚捂热的温意，随着回答的停顿而逐渐恢复为冰冷。他垂着头，架在课桌上的胳膊离黎箐挨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对方起身时轻蔑的泯于唇间的嘲意。他捏紧了笔盖。

　　几乎是维持这种浑浑噩噩的状况一整节课，柏辰星在班级里没熟人，自然连离开都是孤零零的。
　　他沉默地把书包背起，却又停在四下无人的漆黑楼梯的转角处。深呼吸，仿佛掠夺稀薄的氧气般。心脏怦怦直跳，吵得脑仁疼，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点击星网里陈向发给自己的链接。

　　光屏的白光铺面，亮的尤为醒目。柏辰星克制又不克制地搜寻着有关于黎箐的一切消息。
　　在点开第十条有“黎箐”关键词的帖子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行为，宛如曾经在班级里看到过的《寻觅》里那个追着女主的狂热粉丝。

　　暗藏的疯狂犹如冒着火星的柴，稍不留神就会被点燃。而他忽然清醒的意识正是刺激的风，一吹，顷刻间造就熊熊大火。

　　——提问：他对我很好，但有时又会视而不见，这算什么情况？

　　尽管论坛不乏有关于恋爱指导的帖子，但在学校上学期的清网行动后能保持住的热度最高的，只有一年前留下的这篇。柏辰星手指飞快，一目十行地阅览，却最终在频频出现的Alpha字样里失了控。

　　他想，他需要精神疏导剂。然而刚抬起脚，他又想，凭什么自己的意志要靠外物来看清。

　　回到宿舍，柏辰星放下包，率先在入门的行李里拿出换洗衣物和毛巾，随后直奔浴室。
　　蒸腾的水雾模糊了双眼，一如在课上突然忘记的答案。他抹去满脸的水渍，在哗哗的水流声中试图弄清所有的情绪的原因。

　　只针对黎箐，仅仅针对黎箐，抽丝剥茧将要得出的答案令柏辰星没理由地开始害怕不安。
　　比起喜欢的甜蜜，那夹杂的苦涩更令柏辰星无颜面对。

　　“Alpha...Alpha......”
　　他有什么资格来和Alpha争。但凭什么没有资格和Alpha争。

　　太乱了。

　　身上还带着水汽的热，连头也被吹风机吹得晕晕乎乎。柏辰星不想再思考，他向来喜欢逃避，于是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对于包裹严实的遮光帘的存在，他由衷地感到鸡肋。只隔自己不隔外界，若吵闹起来又有什么用。
　　尤其是像他这种晚归的，木质的地板踩在上面难免会有咯吱的噪音。更别提此刻纷乱的思绪蹦蹦跳跳，犹如割裂的情感和理智做起了游戏，总想争个高低输赢。

　　至少在今夜，他还不想吵醒时寒。

　　然而柏辰星掀开帘子，床头本应沉寂的恒温器此刻正有暗紫的流光包裹，那光在空间算得上微乎其微，明摆着与照片亮度不符，但隐约瞧得见床铺上鼓起的一团。
　　他僵直没两秒，又下意识忧心起半夜吹来的冷风会刮进来，终是悄悄把帘子的扣子关上。坐在床边，摸着明显是两床被子叠加的厚度，沉默着，一点都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因而时寒坐了起来。他头发微翘，眼神清明，显然一直在等。

　　热气退去，脚踝有点凉飕飕。柏辰星缩起来把腿盘着，两手不知所措地揉捏被子，干巴巴地先开了口问：“你怎么不在自己的床上睡？”
　　“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再说了，你给我晶石，那你自己呢？”时寒语气正常，似乎没看出柏辰星的不正常，而是道，“反正下铺的位置大一些，我侧着躺，挤不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需要时间，也只能依靠时间。

　　时寒忽略柏辰星言语的抗拒，挪了挪往那边凑。先是手指再是手掌，最终牢牢地覆盖在柏辰星的手背上，“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
　　可出乎意料的，柏辰星一反常态地想逃。于是他手下的力度开始加重，直接抓紧，目光紧锁，再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复自己的立场，“你知道我向来都站在你这边。”
　　柏辰星挣扎的幅度变小，视线依旧对着被褥的方方条条：“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从内心陡生出的无力感才会让他窒息。

　　时寒审视着，最终在柏辰星完全放弃之后松开手，命令道：“进被窝。那里很温暖。”

　　若是以往，柏辰星肯定会去呛一声。他与时寒相处的模式总是很奇怪。有时平静，有时激烈，就像是盛滨市一眼望不到头的海，捉摸不定，连本人都不曾找出特有的规律。可只有一点他无比确定——听时寒的。

　　只是临躺前，柏辰星还是起身看了一眼恒温器。晶石正散着微光，仪器上的光亮和温度都是初始值，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功效潦草，实在称得上凑合。早知道就该趁下午没事多做几个任务了！
　　他在这边唾弃着自己，那边时寒却道：“不要讨厌我。”

　　柏辰星回过神，紧跟着拽过被子，把被子掖在对方的下巴处，甚至安抚似的拍了拍：“我不是对你。”
　　“那就别讨厌自己。”时寒轻笑着，下颌蹭过柔软的被褥，“我会保护好你的。”
　　相较于从前的安心，再次听到这句话时柏辰星眼神微暗。
　　只是当时寒如过去般的姿态双手怀住自己时，他终归是忍不住阖眼埋头回抱，所有烦躁一下子被抚平。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义无反顾地保护自己。

　　柏辰星想，那就不要抵抗。
　　顺从地接受，如往日的一样不假思索即可。

　　直到安然入睡的呼吸声在这个空间里平缓响起，时寒这才睁开。
　　他的手指轻轻拨弄一下柏辰星的发，然后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摸出藏好的照片，点击手环边上的白色蝴蝶按钮，把东西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