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陌来

14、帮帮忙 P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脸生不认识。柏辰星半敛眼睑，把围巾叠好塞进书包里。他没了在时寒面前的自在，声音温和且低：“这排本来也没人。”
　　方阅闻言，顿了顿，道：“选第一排总需要些胆量。”

　　“为什么？”柏辰星面露疑惑，这里离老师很近，课件也看得更清楚。但本就不熟，他也无意真要对方的答案，只是认真地给出意见，“如果你不想坐这里，其他的空位也很多。”
　　方阅细细盯着柏辰星看，确定对方确实没别的意思，继而解释道：“你不觉得一个人一排，格外突兀吗？”
　　柏辰星一愣，回身望去。的确，总共四排的位置，后三排可谓是人满为患。他扫视第一排的情况......好吧，还真就他和眼前的同学坐着。
　　“有位置坐就好。”他说。

　　紧接着柏辰星就听见对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不清楚我在向你搭话？”方阅直接坐在旁边，语气颇有点无奈道，“刚起一个话题，你就中断。让我这个人称‘话不可能掉在地上’的聊天达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电子时钟，还有三分钟上课，时间还来得及。于是继续开口，干脆直奔主题，“同学，加一下联系方式呗。”

　　“我觉得...没必要吧。”柏辰星委婉拒绝，身子悄悄后仰，跟面前自来熟的方阅保持一定距离，刚想摘口罩的手默默缩了回去。他觉得有雾气遮挡，也挺好的。
　　可惜教室内的空调不停歇的运作着，想要的水雾迟迟不来。

　　“我们联系的又不频繁，加了也没意义。”
　　“大冒险的任务，帮帮忙？”
　　“大冒险？”
　　“不信，你看看他们，”方阅指了指第二排排窃窃私语的一群人，见柏辰星往后看，说，“他们都盯着看呢。我可不想在宿舍里跳肚皮舞，那群家伙一定会录下来疯狂嘲笑我的！”
　　录像？嘲笑？
　　柏辰星冷不丁回想起时寒老是拍自己的举动，在内心里深有体会地点点头。黑历史什么的，他可太熟了。

　　方阅看面前人神色松动，双手合十态度诚恳，乘胜追击道，“拜托拜托！”
　　话都说到这份上，似乎也没拒绝的理由。简单帮个忙应该没事，柏辰星只得点开星网，硬着头皮说：“你扫我吗？”
　　“可以！”方阅手上动作飞速，眼见着申请通过，顺势把新加进来的“木白”调整至置顶，好心情道，“冬游期间除了食堂，我还认识这附近有一家餐厅，味道不错。反正晚上得等到21点才开课，我请你吃饭，就当作你让我免于受惩罚的谢礼啦！”
　　“不，晚上我约了人。”
　　“那明天？后天？大后天？”看对方一直摇头婉拒，方阅不信邪，“你总有空吧。”
　　柏辰星的回答一如既往：“我跟人约好了。你如果真想请我吃饭，我得跟他说一声才行。”

　　方阅道：“是你们班的时寒？”
　　柏辰星下意识问道：“你知道他？”
　　“原来和他说过几次话，”方阅不自觉地移开望向柏辰星的视线，眨几下眼，好似心虚，“没想到他不像传闻中那样凶悍——”

　　话没说完，他忽然注意到面前人周身气息骤变，犹如是遇到敌人的刺猬，猛地竖了全身的刺，目光紧紧地锁定。
　　方阅顺着柏辰星的视线一看，竟是熟人：“你认识黎箐？”
　　“...见过。”准确来说，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
　　柏辰星自认不会认错，从幼时起他就对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格外敏感。而在当时虽然相距甚远，但他明显感受到了对方有意一瞥的目光。那种目光仿佛是凝成的实线，每一寸都裹满戏谑。

　　黎箐一定也看到了自己。

　　可奇怪的是，从心底生出的敌意和不安总在不停地叫嚣。上回他尚且能压制这种躁动，然而眼下却因为再次遇见黎箐，而再度涌现出来。相较于本班里的同学，他对黎箐的存在更感到紧张。

　　话说，他眼镜好像忘记重配。再次相逢莫名矮了一截，真是失策。

　　柏辰星挪开视线道：“你和他是同班同学？”
　　“不，他是Alpha班，我是混班，只是班级隔得近。何况他名气大，想不知道都难。”方阅说。
　　“名气大？”
　　“额......”Alpha五感比Bate高出不少，共处一室，方阅没那么大胆，只得偷偷发消息。
　　可惜铃响开课，柏辰星没来得及看。

　　面前桌面凭空出现光屏，吕焕对台下的各学生说：“现在录入你们的信息，先做卷子，让我摸清你们的大致水平。做完的同学可以先行离开，但记得晚上还有一节，按时打卡签字。”

　　她郑重强调道，“一旦留处分，按规定是会取消资格的。你们也不想辛辛苦苦这么久，一朝努力全白费吧？至于后面就是精讲题目，然后刷题。生物竞赛不同于高考，只有理论考核没有实战，所以题海战术还是很有必要的。”
　　目光扫视仅有的四个Bate学员，“课程枯燥且漫长，门口有免费的精神疏导剂，撑不下去了喝一瓶，不要因小失大。”

　　柏辰星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这视线充满善意。他吐出口气，扶了扶镜框，全神贯注地作题着。
　　直到按下提交键，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精神的疲乏感。比起手指的微颤，光屏里离结束仅剩2秒的作答时间和中规中矩的名次，终究让他眼中一暗。

　　还是不够好。

　　“咯噔——”
　　瓶身轻触桌面的响动宛若清醒的符号，柏辰星从欲坠的失落中抽身，抬头感谢道：“多谢。麻烦你了。”
　　方阅摆摆手，跟着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浅粉色的药水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自底部向上冒出的细密气泡，比之药更像是口感层次丰富的汽水。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就拿了和我一样的水蜜桃味，”他浅尝一口，啧啧道，“改良版的果然容易入口。这比之前好喝百倍！要我说，再也不用羡慕不需要喝药剂的Alpha了。”

　　“精神疏导剂不分性别专供，Alpha只是自身精神力强，恢复得快，所以用的少而已。”
　　柏辰星转动瓶身，他没喝，视线触及到划过玻璃弧度的流光后，继而转向还未关闭的界面之中——第一名的黎箐二字，莫名有些刺眼。

　　方阅见柏辰星迟迟不喝，迟疑道：“你不累？”
　　尽管只有理论知识考核，但冗长的题目和多变的考点，在两个小时内对精神力的伤害仍旧不容小觑。就连他这种马马虎虎随意糊弄写题的，一场考试下来脑袋都木了，瘫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更别提，几乎是坚持到考试结束的柏辰星。

　　累，怎么可能不累。
　　但初次的考核排名实在是令柏辰星没眼看，心情糟糕得一塌糊涂，只能等稍稍平复后才扭开瓶盖将疏导剂灌进嘴巴里。
　　“你怎么不离开？”他问道。语气上可以说没有任何其他成分包含在内，纯纯是好奇地问上一句。
　　方阅听到后心里却咯噔一下，眼珠左右转动，没话找话道：“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既然说晚上有约，可没说下午有事。A教顶层是家电影院，我请你看电影。”

　　影视作品对于盛滨市可谓是稀罕物，但柏辰星保持着盛滨市市民的优良传统，对那种东西没多大兴趣：“不需要。我要刷题。”
　　他包里还有备无患地带着额外的试卷，刚好在漫长的下午时光里消遣。

　　“你也太拼了——”方阅嘟囔着。见对方低下头已经开始拿出卷子，终归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搅。

　　“哎，你怎么说的，他怎么突然写试卷了？”好友叶帆在门口挤眉弄眼，看方阅失败而归，习惯性地嘲笑挤兑道，“是谁说自己是社交天才？我看你实力平平嘛。”
　　“谁知道他老是不肯接我话。难搞定。”方阅想起柏辰星面对自己的一脸平静。就算是拒绝，也不该是那样的神态呀，而且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后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你说他是不是没收到我写给他的情书？”
　　“你不能因为他对你无动于衷就给自己找补，”叶帆用胳膊肘怼怼方阅，边走边眼神无语说道，“人家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你还非一个劲地凑上前，这不是找罪受吗？”
　　“我感觉不对劲。”方阅认真思考道。

　　叶帆直接翻了个白眼，是彻底觉得好友陷进自我攻略的套里面去了。但这玩意儿旁观者清。
　　人多力量大，他决定叫外援帮忙，便道：“他拒绝了你，但你还有我们这群兄弟啊！杜炳他们老早就在包间里等着了，耽误那么久，你不得表示表示？”
　　“又想让我请客？”
　　“怎么叫又，你拿我们遮掩搭讪的时候，我们可没说半句反驳的话。”

　　出了M教，迎面就是一股强有力的冷风灌入。这一刻，叶帆突然回忆起刚看见柏辰星时对方的全副武装，不得不说着实有先见之明。
　　怎么今年冬季这么冷......
　　他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双手插兜。

　　一旁的方阅越想越不甘心：“我还是亲自问问比较好。”
　　“都走出来了还想着回去一趟，我看你是真不嫌麻烦，”叶帆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两人，他手一指，旋即又不受冻地缩回刚捂热的口袋里，只好下巴朝那个方向抬抬，“喏，递信的人就在那儿。你问问他不就行了？”
　　方阅定睛一看：“时寒怎么和黎箐聊天？”
　　“鬼知道黎箐哪来那么大魅力的，”叶帆又翻了个白眼，这回明显是冲着Alpha去，“一天到晚就跟进了易感期一样。”

　　“你仇A症还没好？”
　　“绝症，这辈子都没法痊愈。”
　　“既然他们在说话，我要不——”
　　叶帆重重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透过风传递过去。他掀起眼皮，注意到时寒望向自己的视线。
　　至于站在身旁的黎箐，自然也把目光投向他们方向。叶帆面无表情地冲黎箐比了个中指，然后对方阅说道：“他看到我们了。赶紧问。”

　　“有事？”时寒走过来，看向欲言又止的方阅。
　　方阅瞧了一眼没跟过来的黎箐，十分担忧话语会不会被五感敏锐的Alpha捕捉到，可是他委实想弄清楚真相，于是踌躇道：“你...把信给他看了吗？”
　　“给了。”
　　“你确定？”
　　时寒笑了笑，蓝色的眼眸清澈透亮：“当然。”随后故作困惑道，“你不是看到我拿着你写的情书走到他面前的吗？”

　　“我还特意敲了敲他的桌子，”时寒慢条斯理地补充当时的细节，拼凑出完整的画面，脸上的笑容依旧浅浅淡淡，“他抬头了不是吗？我并没有撒谎。”

　　确实是当时铃响最后一刻方阅看到的情景。若不是他喊不出来人，也不会让时寒帮忙代为转交。
　　他还记得自己正准备喊第二遍柏辰星名字时，时寒救星般出现的身影和温和的话语——

　　“他写字容易入迷，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这个信啊...你想亲手交给他？”
　　“可是快上课了，你得回班吧？我帮你交，怎么样？”
　　“不用谢我...大好人？哈哈，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的......”

　　方阅抿唇：“他这算拒绝吗？”
　　“你没问？”时寒不动声色地观望方阅身后仍有灯光的大楼。
　　“他的话很少。”基本都是他说一句，柏辰星才回一句。虽然有来有回，但显然不是方阅想要的来往。
　　“确实，他挺不善言辞的。有些话老是瞻前顾后，总叫人误会。”时寒见面前人头越发低垂，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话出了错，摸摸鼻尖不再开口。
　　叶帆听到这番话倒没有像时寒那样的顾虑，直截了当地拍拍好友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等会让杜炳多点几杯烈酒，让你不醉不归！”

　　“去你的，钱都是我掏，你们打得一手好算盘。”方阅用力吸吸鼻子。被叶帆这么一搅和，连悲伤的情绪都不知道该往何处燃起，只觉得无处安放，心里头闷得慌。
　　早知道就不被叶帆他们几个怂恿在课间递交情书了，人没见着，连婉拒都是模模糊糊。真是比直接面对还要难受百倍。
　　“别闹太久，晚上还要上课呢——”他到底也没把话说太死。
　　刚迈进成人世界便单方面失了恋，方阅想想就难受，耸拉着脑袋，步伐沉重地跟着叶帆往目的地走去。

　　“精彩，这真是太精彩了。”黎箐缓步走到时寒面前，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两人。虽说其中一人的粗鲁行径令他厌恶，但能看到这么一场表演，也不是不能忍受。
　　Alpha天生的优势让他不必特别关注都能听见整段对话，“我忍不住想看你接下来的行动了。”

　　“别急，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时寒侧过身对黎箐轻声说道。视线却落在三楼光亮的窗户口处，与对方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