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谋，谋她》天晴色等烟雨

43、认亲缘

　　赵锦砚走回主位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既然已经开了口，何必再继续隐瞒下去。从头到尾，朕要知道全部的真相。”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略缓，“你们先起来吧，地上太凉，回去坐着讲就好。”
　　林芷将林世扶起来，林世坐回座位后半响不语，林芷极担心地望着他，赵锦砚则是耐心等待。
　　林世：“芷儿的母亲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她特别美丽、特别聪慧，还特别有野心，特别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十六岁那年，我被她的美丽和聪慧所吸引，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她，她也被我的俊朗与才情所吸引，与我交往起来。但她是一个孤女，祖上虽是显赫世家，到了她们家这一支已经渐渐没落，家里人便不同意我娶她。我违抗了父母安排的婚事，执意娶了她，也从家中迁出来，带着她另僻了一处院落生活。婚后，我行医坐诊，她采办草药，日子简单又充实，很快我们就有了芷儿。我以为这样琴瑟和鸣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却不想她早已有了其他的心思。她终是不愿过这样平淡朴实的日子，选择离开去另寻天地，我除了放她离开，没有其他的办法，因为她想要的权力与荣华我都给不了她。我们约定好，从此和离，相忘于江湖。她走后，我便独自带着芷儿长大，尽可能给芷儿更多的疼爱，以弥补她缺失的母爱。自她离开后，我们便没再联系过，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在荥州遇到陛下，陛下不管是长相还是行事风格，都和芷儿的母亲极其相似，我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测。后来到了京城，我的猜测逐渐得到了证实，却眼睁睁看着芷儿和陛下越走越近，心中难免担心会发生不伦之事，便一直希望芷儿能远离陛下。没想到，事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赵锦砚：“林姑娘母亲的名字是什么？”
　　林世：“谢群英，旧时王谢的谢，群英荟萃的群英。”
　　赵锦砚苦笑一声，眼圈慢慢红了，低着头不发一语。
　　林芷犹疑不定，“父亲，她真的是我的亲妹妹？”
　　林世喟叹一声点点头，“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妹妹。若非陛下一直相逼，我委实不愿让你和皇室牵扯上任何关系。”
　　林芷再次起身跪在地上，“陛下，请赎草民斗胆直言，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又是特殊情况，想来也是步履艰难，我和父亲会远离武林城，再也不出现在您的面前，今晚这所有的一切我们也会全部烂在肚子里，还请陛下海涵，宽恕我和父亲今日的种种不敬之语，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好吗？”
　　赵锦砚起身，慢慢走到林芷面前扶起她，已是泪眼朦胧。
　　赵锦砚：“姐姐，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连你也要离我远去吗？”
　　林芷也滴下泪来，“妹妹。”
　　赵锦砚和林芷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是夜，林芷和赵锦砚同塌而眠。
　　赵锦砚：“难怪我总是觉得你很亲近。”
　　林芷：“我也是，不由自主地想和你亲近，就连父亲的叮嘱也未放在心上。”
　　赵锦砚：“今天大概是吓到林伯父了，可是不如此行事，就不能逼出林伯父的心里话。回头，你替我跟林伯父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他的。”
　　林芷：“父亲是个明白人，他都能理解。倒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了，今晚只是最后的试探？”
　　赵锦砚点点头，“嗯，我一直觉得匪夷所思，所以将事情拖到今天。”
　　林芷：“我也觉得眼前之事就像是做梦一样，一夜之间忽然就多了个妹妹。”
　　赵锦砚：“从此在这世上，我又多了一个亲人，也挺好的。”
　　林芷犹豫着问道：“你往日见到的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锦砚：“母亲雄才大略，沉稳果决，是一个极出色的政治家。若是让她待在一个小小的商河做药草妇，恐怕我都没有办法想象那种画面，太违和了。”
　　林芷：“那……她对你的父皇有爱吗？”
　　赵锦砚转头望着林芷，虽然暗夜里并不能看清林芷的脸。“这世界上，有的人将爱情看得极重，有的人将家族利益看得极重，还有的人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看得极重。若说母后，她定也是热爱权力与荣华的，但是她同样胸有抱负、心系苍生，将万民放在首要位置上。如此心性的一个人，男女情爱，又还能在她心中占有多少位置呢？如果母后没有被赵锦章所害，大夏一直牢牢握在她的手中，那时的大夏不知会比现在强盛多少倍。”
　　林芷：“听起来，你和母亲一定很像，父亲也是这般说的。那……你当年前往齐国是心甘情愿的吗？”
　　赵锦砚：“算是心甘情愿的吧，这是那时候解决夏齐宿怨最好的一种办法。”
　　林芷欲言又止：“那，嗯……”
　　赵锦砚有些好笑，“姐姐到底是想问什么？”
　　林芷：“你以后还打算嫁人吗？想你现在身处的位置，恐怕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女儿身，那以后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赵锦砚：“最起码，现阶段我还是要保护好我的身份。”
　　林芷：“姐姐也会保护你的，明天我就跟你进宫去。那……今天先聊到这里吧，明天是不是还要上早朝？”
　　赵锦砚：“没关系，明天不是早朝的日子，我们想聊多晚就聊多晚。”
　　林芷：“那也不行，姐姐是大夫，你以后就要听姐姐的，规律作息，好好惜福养身。”
　　赵锦砚：“唉，看来我这个皇帝以后要受人管教了……姐姐拿我的手做什么？”
　　林芷：“给你诊诊脉。”
　　赵锦砚：“姐姐不是说要早点睡吗？就先不诊了吧，来日方长。”
　　赵锦砚做势要收回，却被林芷捉住不放。
　　林芷：“你这身子，自荥州回武林许久了，怎么还是没恢复好？以后我给你好好调养调养，再不能肆意胡来，人活着不管是为了什么，总得依仗着一副好身体是也不是？”
　　赵锦砚甜笑起来，“嗯，姐姐说的是，都听姐姐的。”她心里默默想着，有亲人在身边可真好。

　　凌笑跌跌撞撞地跑来见萧翎，一脸郁愤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萧翎：“一大清早就跑来见我，是不是昨晚想我想得没睡着？”
　　凌笑气呼呼地盯着萧翎，一副想发怒火又十分颓败的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萧翎不明所以，“知道什么？”
　　凌笑大哭起来，却只是干嚎，没有一滴眼泪。
　　“到底怎么了？”萧翎佯装思考，“难道是昨晚陛下轻薄你了？你发现亲眼见到的陛下和你心里想的不是一个人，所以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凌笑有些落寞，“萧翎，我失恋了。”
　　萧翎捂嘴憋笑，撑不住转过身去又转回来。
　　萧翎：“这样啊，那看起来还真是挺可怜的。要不要借我肩膀给你用用？”
　　凌笑看萧翎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再继续假哭，索性抹一把依旧干涩的眼睛，昂首抱胸。
　　凌笑：“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天下间好男人多的是，就凭我凌笑，要美貌有美貌，要智慧有智慧，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呢？倒是萧大将军，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娶到媳妇，啧啧啧，你才是可怜的那一个。”
　　萧翎：“哎你这女飞贼，好心当做驴肝肺啊。”
　　凌笑：“你是不是好心你自己最清楚，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搞钱找美男。”
　　凌笑说完转身就走，一瞬间精神奕奕起来，萧翎不禁又好笑又好气。

　　这一日，林芷带着白昕在水边玩耍，赵锦砚站在凉亭中远远地看着，嘴角含笑。
　　何玉走进亭中行礼，“拜见陛下。”
　　赵锦砚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的故人，慢慢就了座。“你也坐吧。”
　　何玉直起身，“卑职不敢，不知陛下找卑职前来所为何事？”
　　赵锦砚：“你与朕算是故人，朕有些事要问你，让你坐你就坐。”
　　何玉眼眸一动，这才在赵锦砚对面就了座，却并不敢做实，谨慎又谦卑。
　　赵锦砚：“当年你曾去保护元朝，后来他真的是死于大火之中了吗？”
　　闻言何玉手指蜷起，讶异地看了赵锦砚一眼，赵锦砚则是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何玉：“此事天下人尽皆知，陛下又何必明知故问？”
　　赵锦砚：“元化五年除夕夜碧橙宫大火，锦绫公主二十芳龄葬送于此次大火中，也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何玉：“陛下当年是趁着大火，借势逃脱，而齐帝是大势已去，被迫自焚，这两种情况并没有什么可比性。”
　　赵锦砚：“朕的印象中，何玉是个寡言少语的姑娘，武功却极高，就连成峰也摸不清你的路数，没想到内里却是一副伶牙俐齿。”
　　何玉：“卑职只是陈述事实，若是惹得陛下不快，还请陛下责罚。”
　　赵锦砚：“徐行可是我的宠臣，你既是他的师妹，我又怎么好动你？”
　　何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师兄同样深谙这个道理。”
　　赵锦砚：“你师承哪里来着？”
　　何玉：“太行山。”
　　赵锦砚：“你师兄徐行是何时拜入你师门的？”
　　何玉：“自有记忆起，师兄就已经在山上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拜入师门的，卑职并不清楚。”
　　赵锦砚：“你们本是方外之人，你师兄却要入仕为官，难道你师门也会同意？”
　　何玉：“长者虽选择避世隐居，却不会拘束小辈人的选择。”
　　赵锦砚：“元朝的尸骨葬在何处？”
　　何玉：“在……齐帝的尸身已经被大火烧成灰烬，没有留下尸骨。”
　　赵锦砚：“你帮朕带句话给他。”
　　“什么话？”何玉脱口而出后又一下子顿住，“您是说给我师兄带话？”
　　赵锦砚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何玉，何玉低下头，尽可能掩藏自己的情绪。
　　何玉：“卑职是武人，有时候脑子转得不快，陛下想让卑职给师兄带什么话？卑职一定带到。”
　　赵锦砚收回打量何玉的视线，望向苍茫碧空。“引鹤徐行三径晓，约梅同醉一壶春。”

　　徐府，何玉将赵锦砚召见她的事情告诉给徐行。
　　徐行听完紧皱眉头，“她还说了什么？”
　　何玉：“就这些，没有其他的了。”
　　徐行慢慢坐回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茶具不发一语。
　　何玉：“公子，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
　　徐行玩味一笑，“无妨，她没有证据，我依旧还是徐行。这就有意思了，我不得好好陪她玩玩？”

　　时间过得飞快，大夏当朝重臣齐聚一堂迎接新岁，殿内载歌载舞，鼓乐齐鸣，好不热闹。
　　赵锦砚：“今日年宴，诸位爱卿不必拘于礼数，尽可随意。”
　　大臣们连声谢过陛下体恤，却并不敢纵情享受，极有分寸地相互敬酒相互道贺。
　　徐行远远地望着赵锦砚喝了一杯又一杯。

　　宴会中途，徐行出来透风，走到宫墙一处听到窃窃私语声，便停住了脚步。
　　大臣甲：“听闻不久前户部的左侍郎被查出贪墨五千两，陛下竟罚他流放，也不过才五千两而已……”
　　大臣乙：“此事另有内情，之前的户部左侍郎极忠心于皇帝，曾质问陛下元化帝现今在何处。”
　　大臣甲：“是啊，都说是元化帝主动退位让贤避世远走，可是谁都知道元化帝是个什么脾性，当着皇帝好好的怎么会主动退位呢！”
　　大臣甲：“我还听到了另外一种说法，说是元化帝有疯病，不能再继续执掌朝政，所以康王爷连同几位大臣把咱们这位新君给扶上了皇位。”
　　大臣乙：“总之，咱们这位新君脾性委实难以捉摸，昔日虽同朝为臣，但谁能想到转眼间他就登上了高位，我看日后凡事还是小心些为上。”
　　徐行听着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悄悄转身离开。
　　“赵锦绫为了复仇，已将夏的朝局置于火中炙烤，且待我再添上一把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