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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雾里看花 ...

  •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绶衣。当盛夏炽热如火的爱情开始如那季节般减去热度,又有几许琴音能记录那曾经的缠绵……
      因为有感情,所以才会有琴音,无论经历怎样的凄苦,她俱能将那悲欢离合的滋味化作绝伦的弦曲,让闻者惊心,听者落泪。她便是这个时代最具盛名的琴师——非。
      不是此,不是彼,所以名为非。弹弦入空幻之中,才融入了那花非花,雾非雾的琴意。原来,自己的一生,早在最初的那一曲中,就被预示了。自琴艺初成,浮沉七载,才最终找到了这种琴意。我曲中,有意也似无意,有情也似无情。只因,我以曲问天,以音问情。
      江南·殡仪
      金鹰王朝。继洪十四年。名满天下的琴师萧若雨去世,帝特赐厚葬,并召萧若雨弟子绯儿入京。
      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之中却多有瑰丽的庭院,其中古树虬结,莲花自在而开,墙角的芭蕉趁着白墙黑瓦,在大雨时还能传出噼噼啪啪地雨打芭蕉之声,如细密的鼓点一般。
      眼下便是这样一处大宅,白墙黑瓦中镶嵌着红漆木门。细雨蒙蒙,落在宽大的芭蕉叶上凝成一个个雨珠,再顺着芭蕉叶滴入池塘。庭院中那两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梧桐树,也缠绕在一起任由这江南春雨,梳洗着自己的枝叶。
      花开并蒂,树结连理。只可惜,这园中空有连理枝,却无并蒂莲。
      此刻正值清晨,细雨中弥漫出几许清新的草香味。一阵悦耳的琴音从回廊尽头的月亮门中传来,悠悠回转在庭院中。显然是那女主人,正借着朝雨带来的清凉,磨练自己的琴艺。一只喜鹊落在那合抱梧桐的枝桠上,慢慢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又过了盏茶时间,琴音停了,一个青衣少女捧着乌黑的木琴,从月亮门中走出,穿过婉转的回廊,来到庭院中那两棵合抱的梧桐树下。
      “师傅,十天,十首曲子,绯儿已经弹完了。”语毕,她轻抚着那漆黑的琴身,轻轻说道,“这琴,就依您的心愿,将它放入连理树的树心中,封存起来。”
      仰头望去,梧桐的树顶枝繁叶茂,浓密地竟然连鸟儿的巢穴都看不到一个。可是待到少女攀上树顶,却看到一个两掌宽,一尺长的树洞就在眼前。当看到树洞中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样潮湿,她忍不住会心一笑,抚摸着琴身说道:“师傅总归是疼爱你的,连给你挑的地方也是最好的,不干不湿。在遇到有缘人之前,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休息吧。”说完,她将琴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雕花木匣中,用细绳吊了下去。
      一切都做完后,她望着那古树,怅然地叹了口气。因为皇帝的宣召,她要进宫去做乐师。而那个皇帝,想召她师傅进宫已有多年,只是因为师傅盛名,婉转托词下,皇帝也不好用强。但是自己却不同,没有那倾世之名,只能服从宣召,别无转圜余地。
      宫廷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师傅从来没和她提起过。只是往来于家中的宾客,偶尔提起,当时师傅也曾伴驾,在那皇宫中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何,却又离开了。想到这里,绯儿有些奇怪,为何师傅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这段经历呢?
      自从记事起,绯儿记得,每年,宣召的使者总要来那么一次,而师傅的回答,十几年来从来没变过。一再地拒绝,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的世界很小,只有这片庭院,这个小镇。她眼中心中也只有微风细雨的江南。听说皇宫在北地,听说那里还会下雪……
      想到马上就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绯儿心中,就浮起无尽的茫然。
      京都·飘雪
      几日之后,她已经在去往京城的马车上了。越往北,天气越寒冷,她期盼着看到落雪,却不想现在正是初春,北方最冷的时节,已经过去了。
      也许是幸运,在即将到达京城时,她看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场雪。大雪飘飘洒洒,似乎要把这天地中的一切,都用一层银妆覆盖。
      那习惯了江南柳色的绯儿,面对着大雪,却只是好奇。
      “好美,像鹅毛又像柳絮,在手中还会化掉。”她撩开窗帘,兴奋地把雪捧在手中,看着它一点点融化。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会着凉的。”同行的李嬷嬷紧张的很,忙指使丫鬟将窗户盖严,又拿了一席厚厚的毛皮盖在她的上。“这可不比南方,你要多注意些,过些天到了京城便要面见皇上,您要是病了这可怎么好呢?”
      “没事,这里很暖的。”绯儿看了看面前的火盆,这也是她以前很少见的。黄铜的盆子里放了炭火,乎乎的烤得人昏昏睡,上的毛皮也是,好暖……暖的人快要睡着了,几乎就要忘了就在车厢之外还是那满天飘飞的冰凉的雪花。
      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等到了京城,就像其他人担心的一样,她果然病了。但是宣召的日期却不能改动。那天,她忍受高烧带来的眩晕,迷迷糊糊地走上大殿,屈膝行礼,对不准焦距的眼睛根本看不清楚龙椅上那个皇帝的摸样,只是从声音上辨别,那是一个中年人,和师傅年龄差不多。
      一想到师傅,绯儿就不那么怕了。皇帝也未多作垂询,她只是在殿上走了过场便退下了,倒是将随行的嬷嬷惊出了一冷汗。“会被怪罪的……”李嬷嬷经常这样颤颤的说着。而绯儿,每次听到,只是浅浅的一笑罢了。
      这次足足病了半个月,才渐渐的不再咳嗽了。一日,她觉得精神尚好,便起来练琴。
      那是傍晚,一轮落日隐在西天的云幕中,而碧蓝的晴空里栖霞满天。
      看着这夺目的五彩夕岚,她一时兴起,随手抚琴,琴音从弦上划出,在这幽深的宫宇中飘荡。
      一处宫宇中,一位男子长身玉立,正倚着雕花木栏,认真地倾听着。晚风吹来,他一身玄色的衣阙摇摆如斯,像是天边那正在升起的暮云。
      “殿下,听什么呢?这么入神。”软语侬音,带着抱怨,一个红衣的娇影,出现在他的身后,那凉爽柔荑,轻轻搭上他的肩头。
      “琴声,看来皇宫里又来新人了。”男子轻笑着,那张脸绝美得足以让天边那夺目的五彩夕岚黯然失色。
      “不就是曲子吗,殿下要是想听,我也能弹啊,还怕比不过她?”女子是因为擅长曲艺才被封妃的,若是论起弹曲子的功夫,整个**无人能出其右。
      “菲菲,你的曲子美是美,就是少了点真感情,听这个人的曲子,总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不过等她在皇宫里磨上几个月,或许就与你无异了。”
      “殿下说的是,不过那也要到时候她还活着,若是不愿屈就这皇宫中的规矩,只怕也只能和那美丽的夕岚般,转瞬即逝了。”
      宫廷夜宴
      她作为乐师被要求演奏。站在御花园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宴席上的名流权贵,觥筹交错,还有那些环肥燕瘦的美人,各个打扮得风情万种,环佩玲珑。面对这人世间难得一见的繁华,她的心中却极为失落,似乎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华丽喧闹的地方。
      她的节目排得很靠后,等待的那些时间,她也欣赏着舞台上那些同行的表演。
      有一个舞娘,在一群舞者中显得格外耀眼。她舞起来像惊鸿般灵动,停时似落雪般绵静。舞姿艳绝人寰。须臾,在周围人的议论中,绯儿得知,她叫青娘,和自己一样也是从民间宣召的,只不过早来了两年而已。
      等到自己上场时,她还是有几分恍惚,琴还是那把琴,绯儿还是绯儿,只是这场所是国中最豪华的所在,这些观众,也是国中最有权势的人。
      或许有点紧张,在她抱着琴走上台前的时候有些颤抖。但当她坐下,手触到琴弦时,便把周遭的事物通通忘却了。一曲《花非花》,弹得人心思全迷失在那雾样的梦境中,水月镜花,繁华如梦。
      绯儿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做梦,江南的小桥流水已经在千里之外,此地是北国,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看不穿的梦境。富贵奢华,与她毫无关系,自己游离其中,恰似梦里人。
      只是不知,这梦,什么时候能醒。
      一曲终了,绯儿起来谢礼,不经意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眼,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中有好奇,还有一丝促狭。那人一袭黑色锦衣,几乎融在夜里,只是那眼睛太过明亮,让她无法忽视。
      皇帝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多有赏赐。她抬头看向龙颜,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的看他。那人看起来十分沉稳,却没有威慑天下的气魄,额角的黑发中,露出了几缕银丝,略显苍老。
      棕色的绣着金丝龙纹的皇袍,穿在他上,竟让绯儿感到有一丝做戏的感觉,就像是这夜宴一般不真实,皆如一场幻梦。
      或许,大家都是这出戏的戏子。看着宴席上哪些人有些虚假的表情,绯儿淡然了。
      从今天起,萧绯不再是大宅里的小姐,而是宫廷里的乐师。她暗中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在这出戏中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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