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成树》冬季桂圆

5、第五章

　　曾曲震惊道：“小宁主任，您不是还在绵市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连青数同样震惊：“小宁主任？”
　　这不是她在绵市遇到的周医生吗？
　　曾曲连忙说：“这小姑娘是来闹事的，我正在积极解决……”
　　“我刚才在门口都听到了。”宁淮平静地打断他，转头对连青数说：“连律师，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连青数一头雾水，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呆。
　　宁淮走过去，向她伸出手说：“在绵市没有正式做自我介绍，很抱歉，我叫宁淮，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也是医院主任。”
　　连青数还处在懵圈之中：“那值班医生表上明明写着周建国……”
　　“周建国是我师兄，那两天他正好有事，我替他值了两天班。”
　　“……”
　　原来这张不朴素的脸，确实拥有一个不朴素的名字。
　　宁淮。
　　真好听。
　　连青数状况外的想。

　　宁淮早在楼道里就听见办公室传来隐约的争执声，他走近办公室，在门后看到一个女孩正和曾曲对峙，言辞说不上激烈，但句句气势迫人，听得出来十分愤怒但也十分冷静，逼得曾曲绕进她的话里。
　　他倚在门边，低头听他们聊事情经过。
　　突然发现女孩的侧脸有些眼熟，仔细看过去，发现是绵市遇到的那个姑娘。怪不得曾曲一直叫“连律师”，原来是连青数。
　　他曾在面诊过程中录入过她的名字，也带着她在绵市保健站跑了一圈，记住了她的名字。
　　不过她一直以为他是“周医生”。
　　想到这，宁淮觉得他们也算是有缘，从绵市到北京，从大西南的医院到北方的医院，他们又碰到了一起。
　　眼前的连青数梳着利落的高马尾，银白色的框架眼镜架在小巧的脸上，平添一丝严肃。或许是为了谈判而来，她特地穿了一身深色西装外套，使她本来稍显幼稚的娃娃脸也多了几分成熟。
　　宁淮眼神向下，笑了。
　　但她还是穿了一双旅游鞋。
　　丝绸衬衣可以配旅游鞋，西装也可以配旅游鞋。
　　起初见到她，大半张脸都是红痕和疹子，却依然笑呵呵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宁淮觉得，姑娘可能有点缺心眼。
　　后来领着她去保健站，一副灵魂游离在外，明显有些生怯，却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想要独自留在医院输液的样子，让宁淮觉得，她是真的有些缺心眼。
　　然而现在，他自背后看着这个面对曾曲的威胁也丝毫不退缩，言辞铿锵有力，没有一句废话的律师，让他很难联系上那个在保健站站在他身后的人。
　　短短几面，却几乎每次都能见到不大一样的她。
　　真是很神奇的姑娘。
　　曾曲厉声叫道：“保安！保安！给我把她赶出去！”
　　已经听到了全部经过的宁淮推开门，平静却不容拒绝地打断他：“够了。”

　　宁淮办公室。
　　连青数坐在他对面。
　　大约还是将他视作对立面，虽然不似面对曾曲时的咄咄逼人，也完全没有先前见时的笑模样，严肃又认真。
　　宁淮想到两个词：“公事公办”和“拒人千里”。
　　很适合用在此刻的她身上。
　　宁淮说：“事情的原委，我刚才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具体细节会再内部核查，不管是当时的手术情况、复查的情况还是产品质量，都会给你们一个详细的反馈。”
　　曾曲显然不服：“小宁主任，你不要听她瞎说，这小丫头就是在胡搅蛮缠！”
　　宁淮隐约地露出一点不耐烦的表情：“曾医生，你的事我们一会再说。”
　　“小宁主任！我……”
　　宁淮微微皱眉，不容置喙地看过去。
　　曾曲压下了声音。
　　连青数扫了曾曲一眼，待办公室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请问，贵院需要多长时间调查，齐珊珊的女士的病情等不了很久。”
　　她摆出一副寸步不让的架势。
　　宁淮理解地点头：“最晚后天，如果是医院和医生的问题，我们会承担起全部责任。”
　　连青数摸不清他是不是会推卸责任的人，一时有些迟疑。
　　坦率讲，她对宁淮的印象很好。
　　但此时涉及自己朋友的健康安全，她不得不小心。
　　宁淮看出她的顾虑，说：“宁安医院是私立医院，名声对宁安来讲十分重要。如果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同时转头对曾曲道：“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曾医生，你先停职吧。”
　　曾曲还想反驳，被宁淮打断：“先这样处理，连律师，你看可以吗？”
　　宁淮言辞恳切，连青数终于点了头。

　　从宁淮办公室走出来，直到走到没有人的摄像头死角处，连青数偷偷拿出来录音笔，按下保存键。
　　她没想到，“周医生”不是周医生，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在北京见到这个医生。
　　她回到病房，跟珊珊把事情说了说。
　　“医院主任？他们都是一个医院的，不会包庇曾曲吗？”齐珊珊有些担心。
　　“我也不确定，先看一看，他们主任说最晚后天就能给答复了。”
　　正说着，一阵敲门声。
　　连青数起身去开门，抬头愣了一下。
　　“连律师，我代表医院给齐女士送些水果。”宁淮站在门外，提了提手上的水果篮子示意。
　　连青数侧身让开：“请进。”
　　她说着想从宁淮手里接过果篮，宁淮微微侧开：“有点沉，我来吧。”
　　连青数眉头一挑，心想，难道是糖衣炮弹？
　　她走过去对齐珊珊介绍说：“这位是宁安医院的主任，宁淮。”
　　齐珊珊怔怔地看着宁淮，拉着连青数小声说：“我还以为主任会是个大叔，怎么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帅哥？”
　　连青数翻了个白眼，拍开她的手。
　　宁淮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把果篮放到桌子上：“齐女士你好，我是宁安医院的医生，宁淮。刚刚我们医院的曾医生态度不好，跟你们起了一些冲突，我代表医院给你们道歉。”
　　连青数依然挂着公式化的微笑：“那道歉我们就先收下了，还麻烦宁主任尽快查清楚事实。”
　　宁淮看过去，连青数也正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弯着微微的弧度，但其实没有多少笑意。一口一个“贵院”和“宁主任”，看似礼貌客气，实则出口就衔着疏离的压迫感。
　　就差点明告诫他不要包庇曾曲了。
　　宁淮浅笑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曾曲会觉得眼前的姑娘是个“软柿子”，怕是他刚愎自用惯了。
　　曾曲仗着自己的资历在医院作威作福这件事他知道，但是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处理，这次的事情反而给在瞌睡的他递了枕头。
　　宁淮说：“齐女士，连律师，你们放心，我们院方肯定会秉公处理的。”
　　他随后看了看齐珊珊的腿，问道：“我可以看一下吗？”
　　齐珊珊点头。
　　宁淮指尖在她的膝盖周围按了按，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说：“我刚刚看了你的片子，现在尽快安排手术更换假体，后期多加休养就会恢复，别太担心。”
　　齐珊珊继续点头。
　　宁淮说完就离开了。
　　刚关上门，齐珊珊就拉着连青数低声尖叫：“啊啊啊！这个宁医生好帅啊！”
　　连青数：“……”
　　“啊啊啊！这个宁医生好帅啊！”
　　“你冷静点，不要色令智昏，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可是他看起来人也很好！”
　　“你是花痴吧。人家就过来送了个果篮就说他人好了？”
　　“可是他也很客气很礼貌啊。”
　　“……你小心是糖衣炮弹，冷静点。”
　　“……数啊，你是真的油盐不进呀。”齐珊珊感慨。

　　不过事情的一部分真相很快被查清楚了。
　　宁淮的效率高得超乎连青数的预期。
　　他将签字盖章的责任书放到连青数面前，说：“假体的质量我还需要时间确认，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曾医生在复核中确实存在疏漏，没有及时发现假体断裂的事情，错过了一个比较好的治疗时间，导致目前出现初步恶化现象。”
　　这是连青数早就猜到的事实，她抬头等宁淮的下文。
　　“我们医院会免费给齐女士做假体更换和修复手术，并负责后续的一切修复治疗的费用。”宁淮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确认假体存在质量问题，我们也会给予齐女士赔偿，具体到那时我们再谈。”
　　连青数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结果，她是接受的。
　　先前她还怕宁淮会不会跟曾曲是一丘之貉，现在她放下心了。
　　“主治医生是哪位？”她问。
　　宁淮道：“是我。”
　　连青数一愣。
　　“我知道你们对曾医生和我们医院都不放心，但我保证，我会尽职尽责地完成这次治疗。”他说：“当然如果你们想换一家医院做手术，我们也会承担全部费用。”
　　连青数想了想说：“那我，和珊珊商量一下吧。”

　　齐珊珊一边研读承诺书，一边感慨：“宁医生果然是个好人。”
　　然后教育连青数：“我就说你不要总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吧。”
　　连青数：“……我只是奉行有备无患的准则而已。”
　　“那你说我要不要他来做手术啊，我觉得他应该是很靠谱的。”
　　她打开电脑检索宁淮的信息，顺便吐槽道：“你真的是花痴，长得好看在你这就等同于人好就罢了，还能等同于专业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