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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鸽子 ...


  •   0.
      “亲爱的小鸽子啊
      请你来到我身旁
      我们飞过那蓝色的海洋
      走向遥远地方”

      1.
      魏钟觉得秦苇行并不明白什么是感情。

      2.
      魏钟第一次见到秦苇行时,莫名觉得这个人好刺眼。
      彼时的秦苇行还没长开,清瘦纤细的少女,柔软的棕色头发披在肩膀,刘海低垂到眼睫上,盖住她两抹略显稀疏的眉毛,整个人显得安静乖顺,远远到不了之后明艳照人的美艳程度。
      可魏钟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直想逃,仿佛浑身都被刺伤一样痛痒难耐。
      她后来才明白,让自己如临大敌的是秦苇行过分炽热的感情。
      魏钟性子内向,实打实的生人勿进。她在不够熟悉的人面前总是一幅寡淡疏离的样子,尤其是聊到不想聊的话题,满脸写着“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种处世态度虽说常常受到朋友们的调侃,但魏钟自己颇以此为傲——她爱平静的生活,爱这整洁清晰、一丝不苟的人生。
      但这样疏离的人,偏偏长着一副好皮相,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不但有过被初中同学问及“可不可以做主”的经历,还几次在学校的大澡堂被隔壁表白。这样的事情多了,魏钟也有了自己的处理方式。
      “同学你好,我是年纪纪检总班。你的发言我可以当作没听见,下次再犯,班集体扣三分。”
      魏钟精于计算,不肯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打从上学起就是老师同学最信任的班长。她的成绩也稳稳地占据年级榜前十,直到秦苇行到来。
      秦苇行很开朗,开朗、躁动、热情。那样把真心和满腔热情拿出来的行为让她觉得危险,就像蒙眼走在钢丝上,一阵风都会让魏钟战栗。
      距离感是很美好的词语,不吵闹,不激烈,不沸腾。
      也不像秦苇行。
      魏钟由衷地觉得秦苇行很刺眼。
      她丝毫没有同龄人的忸怩和暴躁,心直口快,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你,“喜欢”“讨厌”这些感情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口。
      秦苇行很漂亮,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漂亮。魏钟不止一次看见她利用自己的美貌谋求便利——有意或无意地——用那双眼睛盯着别人,身体慢慢蹭过去,活像一只猫。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秦苇行一直没有变过。
      没有人能拒绝一只猫,更别提是一只足够漂亮的奶猫。魏钟也不能。她就这样被秦苇行盯了六年,从高中转学到大学毕业。
      因此,秦苇行此刻身处综艺录制的后台,正心满意足地靠在魏钟肩膀上,手里忙忙活活地在剥橘子。
      “哎,小钟,”靠在她肩头的人忽然歪过头来看着她,弯弯的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一片密密的阴影,“你的橘子!”
      魏钟接过橘子,心里乱成一团毛线,眼睛却僵硬地盯着前方,不敢直视后台的隐藏摄像头。
      天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这座录制基地已经实习了两个月,为的就是现在正在举办的选秀活动,眼看就要转正。活动开始前,一位选手爬树时不小心掉了下去,摔断了右腿,预定的35位人员出现了缺位。
      恰巧秦苇行那时扶着受伤的选手出现在后台,恰巧魏钟到后台核对桁架数目,恰巧两个瞒着对方来赚生活费的家伙碰了面,秦苇行喊出了那句:“哎呀,小钟!你也来了呀!”
      魏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塞进选手中。
      她此刻正心不在焉地将橘子往嘴里塞,秦苇行盯了她一会,嘴唇抿成一条好看的下弧线,把手里刚剥好的橘子递过去。
      “慢点吃呀,小钟,这个也给你。”
      魏钟接过那个橘子,手上顿时一阵黏腻。
      秦苇行的手劲太大了。她本来就不是能做细致活的人,有几个橘子瓣被撕破了,橘黄色的汁水流到了魏钟手指上。她把那几瓣残破的橘子转到自己面前,就着四溢的汁水咬了下去。
      好酸。

      3.
      魏钟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彻底清醒了过来。
      太阳穴钝钝的痛感和尖锐的耳鸣一起传来,无一不在提醒她自己失眠的事实,不擅长熬夜的人用被子蒙住头,和眼前光怪陆离的黑色斗争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挂钟在选手休息区的墙壁上,机械地滴答走时,表盘隐在黑暗里。月光黯淡,魏钟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只得作罢,转向走廊。
      走廊连向客厅,沙发上还横七竖八扔着几件演出服,让她想起白天在后台录制时和秦苇行的亲密接触。
      那时的秦苇行一身白纱连衣裙,颈上挂着几根雪白的羽毛装饰,像只鸽子。导演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两人按照剧本的要求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魏钟还记得自己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对着镜头说:“薇薇和我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是我最熟悉的人。如果下一轮要组队pk,我肯定会选择薇薇。”
      一身雪白的秦苇行坐在她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笑容湿润,说:“我愿意,我最喜欢小钟了。”。
      那些话是真心的吗?魏钟不知道。
      她走到沙发跟前,扫开扎人的演出服坐下,也不开灯,只是一手托腮,呆呆地盯着桌布看。
      这张桌布很旧了,图案被咖啡和外卖酱汁渍得模糊不清,破损和凹凸更不用提。她们这组今夜还在这里开了生日会,魏钟还能闻到水果蛋糕的酸甜。
      唯有最中间的一块还能看出原本的样子。魏钟伸手摸上去,借着昏暗的月光,她看清了,那是一只白鸽。
      厨房的方向忽然传来“哗啦”一阵水声,在静夜里显得颇为喧闹。魏钟吓了一跳,手慌忙后撤,不知打到谁的水杯,杯子里剩余的咖啡泼了一桌,那只鸽子不见了。
      魏钟有些懊恼,但熬夜的后遗症,让她的脑袋里又生发出一种莫名的庆幸。
      她猜测厨房里的,大概是上轮比赛的top,号称作曲天才全能美少女的沈之鹭。
      果不其然,厨房的门被从内侧拉开,沈之鹭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和浓重的黑眼圈走出来。看见沙发上的魏钟,她既不诧异,也不惊奇,只是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厨房里,出来时手里拿了两个纸杯。
      “我还以为是私生饭,想了一会,才记起来节目还没播出。”
      黑夜冲淡了魏钟的综艺感,她一时想不出用什么俏皮话来打破二人间凝滞的气氛。不过好在沈之鹭并不在乎这些,她把手里的热牛奶塞给魏钟后,拿着自己的杯子回了房间。
      外人眼中的“作曲天才”,不过是顶着黑眼圈也要拼命创作的“熬夜冠军”。
      魏钟捧着纸杯,杯壁上温热的触感让她乍然意识到了初春的寒冷。杯子里的牛奶加了蜂蜜,闻起来很甜,最上面还浮着几个气泡。
      沈之鹭是极其细腻的人,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那双眼睛就像会透视一样,仅仅是盯着你,也会让你觉得被抽筋剥皮。
      好在她是选手中较为年长的一位。很多事她看穿了,并不会说出口。
      魏钟心里想笑。她直觉沈之鹭意识到了些什么,意识到了那些她自己都没能概括清楚的朦胧心事。
      她不说,但那些心事还是见了光,于是就像牛奶里的气泡一样,“噗”得一声被戳破了。
      墙上的挂钟咔嗒几下,钟摆“叮”“当”“咚”地敲击了三声,凌晨三点了。
      魏钟听见沈之鹭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细碎,但声音不大。于是她知道刚刚沈之鹭端进屋里的是一杯咖啡。一扇门的背后响起了鼾声,大概是谁做了个好梦。希望秦苇行也做了个好梦。
      这个好梦里会有她吗?如果有,秦苇行又会对她说什么呢?
      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喜欢”两个字吗?
      这两个字令魏钟呼吸急促,心跳几乎改过了钟声。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捏住了杯子,纸杯被捏出凹痕,几滴牛奶洒在她手上。她懊恼地发现牛奶已经凉了。
      魏钟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想,何必杞人忧天,有可能——不——或许真实情况就是这样,秦苇行并不明白什么是感情。
      爱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4.
      第二天的行程很是忙碌,拍摄结束后,魏钟的妆脱得七七八八,几乎是头脑空白地上了回程车。
      观众果然更爱看队伍之间的对抗。魏钟如愿和秦苇行分到一组,沈之鹭也莫名其妙被推了进来。好在她们的队长李澍、副队长岳玥是两个老好人,魏钟不需要被推到队长的座位上,这让她长舒一口气。
      她们的小队叫Unicat,宇宙猫,秦苇行确实像只猫。
      李澍今天没有个采,便早早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她戴着一个滑稽的眼罩,像只史迪仔。魏钟和她交代了自己的宿舍位置,一骨碌爬上了车后座开始补觉。沈之鹭和岳玥早回了宿舍,只剩她们在这里等着秦苇行。
      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极其催眠,魏钟睡着前,想,澍姐说秦苇行早晨被副导特别关照过,在化妆间里呆了很久,今天大概打扮得很漂亮。
      等她醒转过来,车子已经开出了录制区。魏钟猜测自己睡得并不长,因为后座另一边的秦苇行还醒着。她几乎没有脱妆,琥珀色的双眼盯着窗外,正百无聊赖地掰着手指。
      她真的很漂亮,漂亮到令魏钟的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酸楚,仿佛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舞蹈的莎乐美,而她是即将为其献上头颅的约翰。莎乐美的足尖轻点,向着她转过来,嘴唇上还残留着未卸净的鲜红。在月光之下,人人都是七纱舞的奴仆。
      秦苇行转向她,嘴唇悄声蠕动:“你怎么哭了?”
      魏钟擦了一把眼泪,含糊地说:“昨晚没睡好,眼睛很干。”
      她说这话时又觉得困倦起来,恨不得把整个身子蜷成一团塞进羽绒服里。
      秦苇行相信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掠过去的树影和山石,身体很自然地凑到了魏钟身边。
      “小钟,你看那边,好大一棵枇杷树。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老家的后山上有很多枇杷树,我还亲手种过一棵。我有一个关于枇杷树的小秘密。”
      秦苇行的秘密很多,魏钟知道的就有十几个。这个故事不算长,也不太有趣,魏钟跟着车子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车子经过一片减速带,树木在黛青色的天空下抹出一块又一块绿色,初春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魏钟感觉到秦苇行捉住了她的手,很温暖,秦苇行艳红色的嘴唇凑上来,像风一样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我爱你”。
      魏钟触电一样浑身一激灵。她睁圆了眼睛看着秦苇行,对面的人歪着头看向她,一双水润的眼睛里全都是她的样子。
      就像十六岁时,秦苇行——那时候她叫秦薇薇——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用稚嫩的声音自我介绍完毕后,走到魏钟身边时一样。
      “小钟,我的秘密说完了,我也想听你的秘密!好不好!”
      车子在减速带上一震,魏钟跟着一震,牙齿上下交叠,咬到舌头,痛得她直摇头。
      秦苇行脸上写着一片诧异,但看到魏钟面色不虞,又想要凑上来,魏钟一狠心,身子向后一缩躲开了她。车子又经过一个减速带,她借着车子的震颤把手向后一抽,两个人的手就像被地震震成两块的板块,各自漂流向自己的地极。
      前排的李澍似乎被撞醒了,正低声和司机说着些什么。魏钟心乱如麻,她并不看秦苇行,只是大喊一声:“别过来!都说了是秘密了,凭什么和你分享!”
      空气沉默了几秒,魏钟还没开始觉得悔恨,就看到秦苇行的一双眼睛迅速充满了水汽。
      “好,不说就不说。”秦苇行强忍着眼泪,哽咽道,“我要下车!”
      这已经是末班车了,司机也急着回宿舍,并没有理会秦苇行。秦苇行伸手拉了几下车门,打不开,便把头埋在手心里,呜呜哭了起来。
      李澍转身看着魏钟,眼睛里的询问快要被谴责盖过了:“小钟?出什么事了?”
      魏钟的双眼放空,不肯看秦苇行也不肯看李澍。她盯着车门把手上一处并不起眼的地方,静静地说:“没什么。”
      她的双手攥起拳,整齐地摆放在膝盖上,语气平静得几乎有些冷酷。李澍和她对峙了一阵,没说什么,转头打开了后座两边的车窗。扑面而来的凉意让魏钟的眼睛又有些酸。
      宿舍很快就到了,秦苇行拉开车门,第一个冲了出去。李澍紧随其后。魏钟落在后面,喃喃地对自己又说了一遍:“没什么。”

      5.
      道歉是必须的,即使以秦苇行马大哈的性格,转头就会把这件事忘掉,即使两个人一觉醒来,就会冰释前嫌,李澍也不会允许破坏队内团结的事情发生。
      魏钟打听到和秦苇行同寝的岳玥出门了,总算蹑手蹑脚地溜进了秦苇行的宿舍。
      秦苇行刚洗完澡,头发还在向下滴水,看见魏钟,眼眶不由自主又红了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又各怀鬼胎,几句程式化的道歉过后,反而都笑了起来。
      “其实,薇薇,我,”魏钟看秦苇行笑得差不多了,舌头就有些打结,“我想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的秘密。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6.
      魏钟还小的时候,公寓的隔壁住着一个爱穿白裙子的姐姐。
      姐姐喜欢白色,头绳是白色的,屋里挂着一幅白色的窗帘,最为特别的是,她养了一只纯白的鸽子。
      那只鸽子真漂亮啊,一双赤红色的眼睛,浑身上下的羽毛都是雪白的。魏钟见过那只鸽子飞出去,脚上绑着信纸,扑棱着一双翅膀飞向信件的目的地。无论飞向哪里,那只鸽子都会回到隔壁那间小小的屋子里,飞过尘烟满天的城市,飞越带着腥味的海风,给邻居家姐姐带来欢笑或唏嘘。
      它会回来的,无论飞向哪里。
      魏钟见过姐姐和鸽子玩耍的样子,纯白的生灵在窗台上蹦蹦跳跳,一直凑到姐姐面前,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她猜那是鸽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如此赤诚,如此热烈,和永远不会离开的承诺一样,编成二者之间无法解开的羁绊。
      她很羡慕。
      小学的一个下午,天气晴朗,太阳在道旁树上雀跃着洒下光斑,魏钟叼着冰棍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甩下书包就趴到了窗台上。
      她一抬头,就和那只鸽子的目光撞在一起。
      鸽子看上去刚刚结束一程长途跋涉,羽毛凌乱,正停在她的窗台外面歇脚。魏钟盯着那只红色的眼珠看了很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她捉住了鸽子的腿,一把将鸽子扯进了自己家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鸽子被甩在地上后几乎立刻就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出去,魏钟比它反应更快,两手迅速推上了阳台的窗户,转身又去关另一侧的玻璃窗。
      鸽子在狭小的屋子里拼命拍打着翅膀,向着透明的窗玻璃发起一次又一次冲击。魏钟的心怦怦直跳,她关窗户累得气喘吁吁,此时听着鸽子撞击窗户的声音,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恐惧还是兴奋多一些。
      那只鸽子四处碰壁,终于在头破血流之前,意识到了魏钟是决定它生杀大权的人。它收起翅膀落在桌子上,掀起一桌散落的羽毛。魏钟看着它,它也盯着魏钟,而后它向着魏钟走去,一步,两步。
      它猛然张开翅膀,向着魏钟身后的窗户发起了搏命的冲击。
      魏钟的手颤抖起来,她看见那只鸽子再次重重地撞在玻璃上。
      她终于害怕了,想起老师教过的话,魏钟小步挪过去,抓住窗框,想要打开窗户。
      却不想那只鸽子正冲着窗外发起最后一次冲击。魏钟的手一拉,正把鸽子的头夹在窗缝之间——
      “我看见它的血流出来,落在窗台上……”魏钟沉默了一下,说,“它就那么从窗台上摔下去了,明明我并没有想杀死它。”
      我只是想让它成为我的鸽子。
      魏钟盯着对床的墙壁上的合影,是一公舞台的合影,秦苇行自费把它打印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直到肩膀上一阵坠感传来,她偏过头去,发现秦苇行已经睡着了。

      7.
      帮秦苇行擦干头发盖好被子后,魏钟轻轻带上了门。
      她经过走廊,刚打开宿舍的大门,就在楼梯间遇见了岳玥。
      魏钟的心又提了起来。虽说她觉得岳玥并不会在凌晨的宿舍门口削她,但看到岳玥的脸,总归会让她想起某些惊心动魄的回忆。
      比如在浴室里抓毛巾,却抓到了岳玥的手,收获了一串“beyond”。
      比如秦苇行点外卖选成了特辣,当晚宿舍里充满了岳玥的C语言。
      魏钟知道,队长肯定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岳玥。她心中忐忑,等待着来自岳玥的审判。
      但岳玥没说什么,她盯着魏钟看了一会,抓抓头发,烦躁地“切”了一声,气冲冲地进了门。
      魏钟向后看去,李澍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脸上的表情温和柔软。
      “小钟,你确定你的真心了吗?”
      楼梯间的灯昏暗,魏钟向下跑了几步,来到李澍身边。
      “我不知道。我怕我的真心只会伤到别人。”只会伤到秦苇行。
      李澍看着魏钟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温柔。
      她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说:“小钟,你和薇薇都是聪明的孩子,但你们很不一样。薇薇爱热闹,要做什么,都是凭着一腔热情去做,做了便从不后悔。和她比起来,你才是容易受伤的那个。”
      小心翼翼的,否认的,容易受伤的。
      魏钟对着灯光抬起头,她紧闭着眼睛,光穿透她的眼睑,让她想要流泪。
      她说:“澍姐,谢谢你。”

      8.
      三公前,魏钟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骑在一只鸽子上,鸽子雪白的翅膀扇动着,城市和郊野在羽翼之下变成逐渐远去的斑斓色块。魏钟不知道这是在往哪飞,但她知道,自己在飞向回程的路。
      鸽子飞过山川,飞过城市,落在一户人家的窗台上。一双手拉开窗子,魏钟听见有人在温柔地呼唤她,她努力探出头去,就看见了秦苇行的眼睛。
      明亮的、清澈的眼睛,盛着天星山月,盛着山河湖泊,盛着她一路上见过的好风景。
      秦苇行叫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小钟、小钟,像来回摇晃的钟摆。她说话时吹起的气流在鸽子雪白的绒羽上掀起一层浪,魏钟向四处看去,四面八方都是雪白的浪潮。
      鸽子拍拍翅膀,飞向下一段旅程,魏钟的心悬在鸽子的羽毛上,轻盈的、温暖的,让她几乎要睡着了。
      她忽然想起秦苇行,回过头,远远地看见秦苇行长出了羽翼,白色的,带着温暖的绒羽,很适合她的翅膀。
      秦苇行也飞起来了,雪白的羽毛上纤尘不染。
      秦苇行说,我爱你。

      9.
      魏钟醒来时接近9点。室友早就去了洗浴间,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宿舍的床上。
      今天的录制从下午开始,她的整个上午都是自由的,但她计划周密的脑子里想不出任何一条安排。魏钟对着雪白的墙壁出神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满脸都是凉凉的眼泪。
      她一无所言,一无所想,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失声痛哭。
      眼泪大概带走了很多负面情绪,带走她的卑怯、懦弱和恐慌,带走她的不安、脆弱和疲惫。魏钟发现自己的眼泪就像开了闸一样怎么也止不住,这样也好,她想,这点她和秦苇行很相像。
      只是秦苇行总是要在众人面前哭,她却习惯一个人躲着。
      秦苇行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魏钟意识到时,秦苇行已经抱住了她,一声不吭地陪着他她默流泪。魏钟的羞赧又有些复发,她想推开秦苇行,紧接着,她感受到后颈处的一片濡湿。
      和一句“我爱你”。
      魏钟笑了。眼泪和鼻涕还在她脸上纵横,这个笑难看极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躲着,默默地流眼泪。在这个时候,也只有秦苇行会抱紧她,夸她笑起来好看。只有秦苇行会一边流眼泪,一边露出丑丑的笑容,一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尾声.
      广场是新修成的游乐园区,还未对外开放。投资方看中了李澍小队,邀请她们来拍摄广告。
      三公刚结束,秦苇行脱离了体能地狱,自然乐于在游乐场里玩闹。至于其他人,用沈之鹭的话说:“我们是来帮你俩堵柜门的。”
      九月的阳光已经不再刺眼,浓稠如甜蜜的枫糖浆。秦苇行先一步跑到了娱乐项目上,李澍和岳玥小声说着什么,沈之鹭带着耳机还在听歌。魏钟慢吞吞地循着楼梯向下走,墨镜后的目光未曾从秦苇行身上移开超过半分钟。
      秋风忽起,吹起一地金黄的落叶。魏钟正走在楼梯中段,一群鸽子“扑啦啦”从她面前飞过,逼得她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队伍里的其他人没有发现这里的情况。魏钟向下推推墨镜,一只鸽子正停在眼前的平台上,赤红的眼珠和魏钟对视了几秒,迈开优雅的步子向她走来。
      魏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盯着那只鸽子。鸽子几步跳到魏钟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脸,而后扭过头去,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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