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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陆沐景瞪大眼睛:“你怎么了?”

      宁楚均耷拉着浮肿的眼皮,眼尾绵延红云至两颊,眼底弥漫水汽。

      他微微喘着粗气,仿佛是要抓住什么,拳头攥得极紧。

      “你要送我去医院吗?”他问。

      陆沐景观察他了好一会儿,从他半垂的眼睛里看出来了点东西,耸肩道:“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吗,酒呢?”

      宁楚均紧绷的表情有一瞬的放松,从冰箱里拿出了几听啤酒,陆沐景顺势接在手里,冰冷的铁罐偎着卫衣,烫到他的胸膛。

      宁楚均自己又拿了几罐出来才肯合上冰箱门。

      楼梯口的灯怯怯亮着,两个人坐在一起,中间横着酒。

      宁楚均一言不发地喝酒,眉毛紧紧蹙着,脸颊的红越发明显,仿佛置身在灼热的火海。

      陆沐景讶然,宁楚均实在不像是会在非必要场合喝酒的人,他这时候才发现,他对宁楚均知之甚少。

      陆沐景拉开拉环仰头饮了一口,宁楚均的头低得快要栽地,几乎把上半身弯成两半,他推了推宁楚均,“不要在这里睡。”

      宁楚均动了动脑袋,埋在膝盖的脸露出半只眼睛,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对方。

      “江思行好孤独啊。”他的声音很轻,也许是在喃喃自语。

      陆沐景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你说什么?”

      “我今天又重读了剧本,江思行……很孤独。”宁楚均趴在陆沐景耳边,呼吸之间的热气把陆沐景包裹起来,“除了柳应眠当他的朋友,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还有父母妹妹和战友。”

      陆沐景正对着他纠正,两个人气息相撞。

      “他的父母不懂他,就像你不懂我。”宁楚均摇头反驳。

      陆沐景愣住了,他想说剧本里的江家夫妻和他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宁楚均接着说:“妹妹,不知道他灵魂的向往……战友,只是战场的朋友,也都死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一遍遍重复:“很孤独,真的很孤独。”

      宁楚均的侧影笼罩在落寞的光里,眼里的愁绪倾泻在昏黄的阶梯。

      陆沐景知道他入戏了,他把江思行的灵魂刻在自己的肉身,并且渴求着寻找柳应眠。

      只是陆沐景当不了柳应眠,他仅仅会在寻求柳应眠的逻辑思想中理解他体验他,在戏里如他长久地爱顾知月一样短暂地爱李稚,如他释怀不了江思行的战死一样暂时为宁楚均心痛。

      就像在拍摄《泥削骨》期间,在导演隐秘地暗示观众两位以“知己”示人的男主角真实的情感一般,他以含蓄的情意爱过宁楚均的角色。

      他从没思考过同性之爱是怎样的复杂纠葛,他在《泥削骨》里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为报国仇家恨潜伏在顾三少身边的戏子祁念英。

      在镜头里,祁念英是如何对待顾清宁的,他就模仿着对待宁楚均,连同情感一起模仿。

      拍摄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真切地以为祁念英的确对顾清宁又爱又恨,只是这所谓的爱无关爱情,是对灵魂志同道合者纯粹的、深刻的知己之爱,以及对害他家破人亡卖国求荣的顾家门阀的恨。

      直到后面的牢狱戏,地下身份败露的祁念英被绑缚在刑架上望着得知自己被背叛的顾清宁,说出了那句在本片段播出后被不断转发的台词。

      “我死后若有幸能留全尸,望三公子能在我墓碑题下'此人一生无用,欲报家恨而不得,意清国恨而无方,可笑可悲,不足记挂'。”

      顾清宁手里的枪脱手落地,意气风发的顾三少伏地痛哭。那一刻,陆沐景的心切切实实抽痛了一瞬,以祁念英的身份,望向不能言说的爱人,在国与私、爱与恨中皆不得。

      原台词里本来还提到了顾清宁,“只愿三公子实现所求夙愿,既求得救国良方又不负顾家养育恩情。”

      这句台词陆沐景——不,祁念英说不出口。

      什么样的感情会在末路之际让祁念英不愿说出对顾清宁的最后祝愿?是爱,无关知己,无关志向,是最简单又最复杂的、深刻而厚重的恋人之爱,是戏里戏外不能宣之于口却彼此心知肚明的两情相悦。

      因命运被迫反目的恋人,临死一方最终的祝愿说出口以后反倒会成为另一方伴随终生的诅咒。

      陆沐景顿悟了祁念英对顾清宁的恋人之爱,于是他也顺理成章地爱了宁楚均,但离了镜头,祁念英就从他的身体里飘走,他便利落地从对宁楚均的爱中抽身,直到下个镜头对准他们。

      陆沐景仰头喝了小半瓶啤酒,呛得他拍着胸口咳嗽,宁楚均抬起浓密的睫毛看过去,一直到对方抚平胸口静下来才又垂下眼。

      “你每次都会入戏吗?看不出来你是体验派的。”陆沐景试图开玩笑放松一下气氛,“这不就是俄国的那位斯……斯坦克斯拉夫……斯基的派别吗?”

      宁楚均轻笑了下:“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陆沐景摸了下鼻子,“都差不多。”

      “也许你说的对,我是体验派的。”宁楚均上半身歪斜靠着墙壁,这让陆沐景想起了他小时候零件松垮的机器人。

      “不过是什么派都不重要,只要能……”

      宁楚均后面的几个字说得很小声,陆沐景以为他说的是“演好”或者“不辜负观众”。

      “能什么?”他往对面稍微探了探身子侧过耳朵。

      宁楚均鲜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嗫嚅道:“能赚钱。”

      这可真是庸俗的话,俗气得不该从宁楚均嘴里吐出来。

      宁楚均有两瓣漂亮的唇,印在仿若白绢的面容便像是在苦夏的清池里傲然绽放的红莲。

      这张看起来柔软美丽的嘴唇应该吻上卢浮宫珍藏的传世名画,应该诵读中外名家的文学巨著,应该品鉴世界上的任何高雅文艺品,唯独绝不该沾染世俗的污泥。

      那么清高的宁楚均,怎么能在和他完美匹配的艺术行业里谈及从业目的是为了钱呢?

      但是如果只有高尚的文艺才能让他张嘴,那么将来陆沐景一定会因无法忍受他的装腔作势甩出臭鸡蛋狠狠砸向他高贵的嘴。

      陆沐景笑:“没想到你还挺现实的。”

      宁楚均没有回话,一侧的脸颊压着墙壁,绯红的脸颊灼灼燃烧周围的空气。

      陆沐景横臂撑在他身体前防止他摇晃的身体一个不小心栽下去,早有预料似的点开手机通话系统。

      宁楚均发烧了,38.5℃。

      老医生数落不了病号但能骂陪护人员,办完手续的陆沐景二十三年里头次像个鹌鹑一样站在角落被人喋喋不休地教训。

      “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拿身体当回事。天天奶茶熬夜炸鸡,现在还半夜发着高烧喝酒,真是开了眼。”老人家越说越激动,“不可原谅!”

      “是是是,您说的对。”陆沐景知错认错,弯腰双手合十,“您教导的太对了,我这就过去骂他!狠狠批评他!”

      医生见这个打扮得和蒙面侠盗似的年轻人认错良好,大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

      宁楚均刚打完一剂退烧针躺在病床上,眼皮浮肿得和没睁眼似的。

      在别人生病时幸灾乐祸是不对的,陆沐景戴上墨镜,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嘴角上扬,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这几天剧组不是没事吗?你好好在医院躺着。”陆沐景的声音憋得发抖,“我明天……噗……我明天哈哈……通知你助理……噗嗤。”

      狼狈的宁楚均实在是不可多见,陆沐景变着角度拍,一边按下快门一边后悔:“刚才在酒店楼梯我就应该把你的样子拍下来,然后p上文艺男三个字哈哈哈哈。”

      陆沐景终于破功,抱着手机大笑:“真的,以后肯定有不少文艺片找你,收拾收拾准备好当文艺男神吧。”

      宁楚均的反应很平静,任由陆沐景不着调地把他们之间的气氛调和回原状。

      “这张床很大。”宁楚均拍了拍离陆沐景更近的床侧。

      陆沐景止住笑:“所以?”

      “所以足够两个人睡。”

      陆沐景大脑轰隆打了一声雷,把他脑子劈成了粉末,好半天——大概有十秒钟,也可能就三秒,他:“哈……”

      宁楚均的声音略微沙哑:“很晚了。”

      陆沐景:“你的话真抽象。”

      “很晚了。”宁楚均还是那句话,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说能不能打到车,你现在回去的话也没有白天安全,而且睡不好。”

      睡意正在上涌,要是不趁着时机抓紧去睡,等熬过了那个点就会精神振奋得想睡也睡不着。

      陆沐景最讨厌那种状态,第二天会显得人没精打采,严重的时候脸会水肿。

      陆沐景同意了,他假装咳嗽一声,抱臂道:“我没有和别人同床共枕的习惯。”

      宁楚均闻言盯着他看了半晌,涣散的眼睛缓缓眨了下。

      陆沐景仰起头等着宁楚均挽留。

      这显然很不合理,毕竟是陆沐景摆明了态度要走,宁楚均也没有一定要留下陆沐景过夜的KPI指标要完成。

      于是病号很有礼貌地开口:“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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