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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三苦只觉的手像被香火狠狠烫了一下,烧了起来,一把火烧到他心中,什么经啊,佛啊,六道啊,轮回啊,都没烧没了,茫茫天地,只剩那一抹嫣红。
      寺中大钟响了一下,他从虚无中凝神,看清身处何处,身居何位,他不敢看殿上菩萨,也不敢看眼前人。
      “小师傅。”辛瑶看着红着耳朵的小和尚:“我想捐些香火钱做功德,不知你们这的主持师傅在哪儿?”
      辛瑶的声音一字字入耳,他觉得自己的心被这些字撑的极大,大的能装下这间庙宇,他的脚下也变得虚浮起来,明明踩的是青石板,却觉得那石板变成泥鳅,在脚下滑来滑去。
      三苦就这样滑着,将人引到偏殿,辛瑶捐了十两香火钱,又记上名字,和方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三苦就在门外听着,生平第一次,他摸不清心中的感觉,硬要说,“那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中长出来,蒙住了你的眼睛,掩住了你的耳朵。”
      三苦如今是看淡了,毕竟过了生死,定了轮回,所有担忧的报应都来了,何不坦荡一回:“可你就能从这一片虚无中,看见她,听见她。”
      白棠不懂,他烧干了灯油都不懂,可他见众鬼皆是感悟一般,好似都参悟了什么不可言,唯有他和柳沛两个妖,一个不懂,一个不屑。
      方丈送了人回来,见三苦还在此站着,看见他来,心虚的低了头。
      “三苦。”方丈说道:“你去后山砍五斤柴回来。”
      “是,方丈。”虽说砍柴这活一向不是他干,但他只庆幸方丈没有点破他的心思,赶忙跑去后山砍柴。
      可砍柴回来,吃了晚饭,他累的往床上一躺,一闭眼,辛瑶又跳了出来。
      “小师傅。”他心中的辛瑶冲他笑,他的心砰砰的跳的可疑,他捂住胸口,紧张又小心的四处看,生怕被人看出来,一条通铺上的人都睡着,没人管他。
      他又慢慢躺下,“小师傅。”他心中的辛瑶又叫了一声,三苦用被子蒙住了头,开始默念佛号,他要驱鬼,他要用佛经把心中的鬼驱出去。
      “鬼?”白棠问:“你们寺庙里还有鬼?还能藏在人心中。”
      “傻子。”柳沛笑话他:“他说的鬼是辛瑶。”
      “辛瑶是人。”
      “和尚是不能有儿女私情,他却喜欢上一个女子。”这次是孟婆教诲白棠:“这违背佛门规矩,他就将这爱上的人,当做阻挡修行的鬼。”
      “那你的佛法赢过这鬼了吗?”
      三苦低头,若如此容易,天下哪儿来的痴男怨女,月老的薄情司上又何必那么多的人。
      第二日,三苦皱着一张脸去做早课,又去扫了庭院,院中的梧桐树长的极高,青青的树皮,偶尔落下几片叶子,三苦盯着那几片叶子,竟能从纹理中看出辛瑶的脸。
      “我不该如此。”他握紧了扫帚:“我是和尚,不该有这些儿女私情。”
      他挥动扫帚将那几片落叶打烂,可辛瑶的脸还在他心里,无处可逃,这鬼长在心中!
      他自请去抄写经文,抄一百遍不行,抄一千遍一万遍,直抄到辛瑶融进墨汁,写成白纸黑字,用经书封印。
      他不管什么经文,只是一味的抄,佛法高深,总有一部治的了他心中的病。
      他抄没了一整块墨,抄断了七只笔,抬头入眼的是桌上地上的经书,一闭眼还是辛瑶,他没了办法,直呼佛祖救命。
      夜里,他去找方丈,进门就跪在地上请罪救命:“师傅救我,我起了痴念。”
      方丈知他近来因何事所困,心结又岂是抄经文能化解的。
      “我爱……爱慕一名女子。”三苦咬了咬牙说道:“但只是爱慕,并未有非分之举,我知佛家弟子不可耽于情爱,便一心要忘了她,放下儿女私情,可我抄了那么多遍经书,还是忘不了,求师傅救我。”
      他往日来求佛经,今日来求渡化,可人世茫茫,如浩浩大江,达摩祖师尚能一苇渡江,凡人唯自保而已,渡不渡江只能看运气,怎有能力渡人。
      方丈看着三苦:“你我皆为肉体凡胎,有七情六欲,只是佛门中人,拿起还需放下,是你自己拿起来的,自然只能你自己放下。”
      “可弟子要如何放下。”
      “将她看回众生,由小及大,以爱她之心爱众生。”这话说的不错,方丈也是个有真知的,可理在口在手,不在心,也是白搭。
      三苦记下了这句话。
      “以爱她之心爱众生。”柳沛啧了一声:“这老和尚说的真好听,可众生不在你心中,你若不见她倒还罢了,若再见,就是众生不如她。”
      白棠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露出缺牙,直接笑了出来,丝毫没有打人者的羞愧。
      三苦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自那日之后,我便试着将众生都当作她,一虫一鱼,一树一木,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我皆以真心待之,渐渐的,我真以为这情爱被我由小化大,普渡众生了,我甚至还被众人推崇,说我是真佛在世慈悲凡间,我在众人的吹捧中迷了心智,唯有我师傅看的真,他不忍见我泥潭深陷,便又劝了我一次。”
      距上次,深夜造访已过去三年,三苦以为自己修成了一潭水波如镜,方丈知道这潭水深处藏着什么样的怪物,只是这水面上众人的吹捧,让三苦忘乎所以。
      今夜,方丈又找他,见他的第一句便是:“三苦,明日你便还俗去吧。”
      “为何?!”他大惊:“师傅您不要我了!我做错什么了!”
      方丈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当年你问我如何断绝情缘,我与你指了条路,却不想害你误入歧途,你心中未放下对辛小姐的爱意,对众生的爱也是镜花月影,但这虚影让你被捧上云端,眼见你从一个深坑入了另一个深坑,为师不忍看你一错再错,也该是你和佛家缘尽,你去还俗吧,和辛小姐续上尘缘。”
      若是三年前,三苦听了这话,该是高兴的,可如今他已成了众人眼中高僧受众人爱戴,离了这大化寺,他便成了众生中一个。
      白棠有些糊涂:“你爱她,但因出家不能去爱她,现在你能走了,又不爱她,那算是?你的佛赢了?”
      “不是佛赢了。”三苦直言:“是我的心魔赢了。”
      三苦哀求方丈莫要赶他走,说到动情处,涕泪横飞,只是他也说不准这泪是真还是假,方丈叹了口气,许他一月为期,若他还看不穿这情爱,就必须走。
      三苦千恩万谢的退下,他推开门,那月色如水满地清凉,他的心好似退潮,侥幸于平静之后,露出深藏的怨恨。
      “我当时是恨辛瑶的。”三苦说道:“我想若不是她,我何至于困于情爱,陷入心魔,若不是她,我何至于陷于两难之境,进退不得,若不是她,我想自己还是那个诵经念佛的小和尚,该有多好。”
      白棠叹了口气:“你这和尚真奇怪,辛瑶和你不过一面之缘,不曾对你做过什么,你为何要把遇到的所有事都加诸到她身上,爱也好恨也好,不都是你自找的,和旁人无关。”
      忘川水一直在流动,里面的恶鬼想爬上来,却只能在水中挣扎至消解。
      “我当初并不明白,只是恨,我甚至庆幸自己恨她,而不是爱她,佛经中恨一人比爱一人罪过要轻。”
      三苦又回来的藏经阁,可他不抄佛经不念佛号,只是日日枯坐,似乎这样就能看透人间机密,一朝得悟到灵山,可他悟到十四天的时候,方丈圆寂了。
      一时间,大化寺众人皆悲,他且将心中那片心思抛诸脑后,和寺中僧众一道将方丈火化,骨灰置于石塔内。
      方丈走了,他被逐出去的事,自然不了了之,甚至被推上主持之位,论资历论修为,他皆不算上乘,唯有一样,他是胜过旁人的,那便是阴差阳错得来的好名声,这声明让他在民间声望极高,寺庙得靠着民间香火,自然也得看民间心思,于是他便被推为新主持。
      被人称第一声方丈的时候,他的心突突的跳了三下,那人十分的虔诚,他竟有些想逃,彷佛这大殿上的菩萨金刚都瞧着他,看见他心中的污秽,那袈裟如绳子锁进他的肉里,要将他揪出来治罪,如今他真的是骑虎难下,往日头顶有方丈顶着,他退一步还能还俗,如今他头顶就是天,退一步只能圆寂了,他又惊又惧的坐在那位子上,苦读经文,以防旁人看出他的浅薄。
      “那三年,只是为读经而读经。”他说:“不求甚解,略懂一二,和人争辩时候能捻出一两句,补全面子即可。”
      孟婆凉凉的说了一句:“你也算悟性好的,但是迟了点,非得死了才能悟出东西来。”
      三苦任主持的第三年,有一次他如往常去观音殿,在许多求子还愿的人中,他看见了辛瑶,辛瑶的头发挽了起来,戴着一对银鱼耳坠,三苦觉得自己的心中胀胀的,有些东西轻飘飘却势不可挡的从心中冒了出来。
      也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辛瑶怀中抱着的幼童惹得他眼疼,辛瑶好似一株嫩竹坚定的长成了老柳,辛瑶还是美的,像壁画上的神女,带着慈悲的高深莫测的美。
      她身后跟着一个魁伟的汉子,正努力的撑开手臂,在观音殿拥挤的人群中,为妻儿庇开一方安宁,辛瑶被护着到了那观音像前,拉着儿子磕了三个响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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